媒体札记：刘汉另一面

　　“刘汉的‘保护伞’将公之于众”——这句预告可不是来自火车站小报或者网络论坛，而是由代表中共最高层意志的人民日报今晨说出。

　　署名“清唱”的快评《反腐打黑，除恶务尽》是为了配合《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等案件，刘汉刘维等36人被依法提起公诉》而发表：“‘多行不义必自毙’。刘汉涉黑犯罪集团被摧毁，其背后的‘保护伞’也将随着案情的进一步审理而公之于众，并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无论什么人，无论有什么样的身份，只要触犯了法律，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与央视昨日长时段反复聚焦呼应，人民日报今晨用大半个版面刊出6000余字的《国法如天——原四川汉龙集团董事局主席刘汉涉黑犯罪内幕揭秘》，虽说署名是“本报记者”，但究其文本，与新华社昨天上午向全国媒体播发的电稿一字不差。

　　“2月20日，湖北省咸宁市人民检察院通报：原四川汉龙集团董事局主席刘汉、刘维（曾用名刘勇）等36人，因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以及故意杀人、故意伤害、非法经营和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等21项罪名，被检察机关依法提起公诉。消息的公布，让持续发酵近一年的传闻终于得到证实，也让备受关注的神秘富豪刘汉再度出现在公众视野——去年全国两会结束前夕，一条消息在坊间悄悄流传：‘亿万富豪刘汉神秘失踪？’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川政商两界许多人为此寝食难安。一张无形的巨网，仿佛顷刻间被深深触动。”

　　“被坊间称为‘资本大鳄’‘矿业大亨’的刘汉，是四川最大的民营企业汉龙集团董事局主席、上市公司金路集团董事长，旗下拥有数十家子公司，横跨金融证券、能源电力、房地产、矿业开发等多个领域，资产高达数百亿元，曾被福布斯杂志称为‘潜在水底的真正富豪’。而他更令国人熟知的，则是其捐建的‘刘汉希望小学’在2008年汶川地震中屹立不倒，被誉为‘最牛希望小学’。”

　　“刘汉还有四川‘首善’之称，曾连续三届当选四川省政协委员、政协常委，拥有的个人荣誉称号多达20余项。那么，在一连串耀眼的光环背后，刘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汉龙集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谜底终将揭开。从2013年3月至今，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公安部直接指挥北京、湖北、四川多地警方联手作战，历经10个月艰苦侦办，这起代号为‘1·10’的专案成功告破，也就此掀开了这一近年来最大黑社会性质犯罪组织的庐山真面目。”

　　通过小标题“闹市开枪当众杀人，蹊跷案情背后隐现‘黑金帝国’”、”以‘血路’开财路，‘操哥’数年间‘变身’亿万富豪”，这篇稿件历数刘汉罪状，包括当地政法干部为刘维提供枪支配件和子弹的情节。

　　第三章节则将矛头指向“‘保护伞’企图遮天蔽日”：“巨额的非法所得，被刘汉等人用于购买枪支、刀具、车辆等作案工具，资助犯罪作案的织成员逃跑藏匿、逃避打击，为打杀有功的组织成员发放工资奖金或购买住房、毒品，以及通过行贿骗取政治资本、寻找‘保护伞’...为寻求更大的保护伞，刘汉不仅大肆结交官员，还利用自己的妻子结交官员夫人，从而接近官员...”

　　“刘汉的前妻杨雪（另案处理）交代：‘刘汉会带我一起跟他们吃饭，向他们赠送黄金、翡翠等贵重物品，价值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有时候还会通过赌博向他们行贿。’据杨雪和团伙核心成员供述，近年来，刘汉的关系网随着经济实力的扩张水涨船高，从最先起家的广汉、德阳，辐射到绵阳、成都，乃至北京。尤其是有了省政协常委的身份后，他结交的官员级别已非普通富豪所能比。为拉拢腐蚀官员，刘汉不惜重金铺路...广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干部说：由于刘汉在当地政坛这种极不正常的超能量，被称为“第二组织部长”，干部想进步，找刘汉比找领导还好使。”

　　就和评论中那句“公之于众”一样，这篇由新华社和人民日报联袂播送的通稿也在结语中预告着暴风雨的即将到来：“随着案件进入公开司法程序，这位‘潜在水底的富豪’的真实面目和他们犯下的累累罪案真相，即将水落石出；随着案件的进一步办理，刘汉黑恶组织昔日与政商两界逾越党纪国法、进行种种勾连的内幕，或将一一揭开。”

　　自本周三以来，以冀文林为切入口，中国媒体已经一步步地逼近语言极限。前天上午先是新京报等选用了“神秘交集”、“息息相关”的形容方式，环球时报亦提及“不寻常履历”、“反腐败的进一步开展”；及至下午，中国经营报已经明确写出“卸任常委”这四个字，凤凰网则在图解《冀文林朋友圈》的左上方留出了“领导”的空位。

　　昨天，新京报在《冀文林身后的腐败权力网有多大》中，更是预测“是否还有更重量级的人物...民众会逐渐看到所有的真相”；而随着新华社有关刘汉案的长篇稿件大密度高规格地呈现在各路媒体上，一年多来亿万中国人的猜测似乎真的要等到下面的答案了。

　　今晨，在最高党报有关“公之于众”的预告以外，又是新京报的跟进报道得到了最多门户首页展示。这家三天来持续引领风气的北京媒体，是在封面报道《双面刘汉》的带领下，转发新华社电稿，并由特派四川的记者萧辉用了一个通版来描述刘汉兄弟的“涉黑敛财轨迹”。

　　其中，有关“刘汉被曝攀附大领导发迹，高价购周滨项目”的描述，被新浪腾讯搜狐一致摘取为首页标题：“（刘汉一好友）王军（化名）...说，刘汉能聚敛这么多财富，除了‘打打杀杀’的争抢外，还与其深厚的政商背景相关。王军说，2001年，刘汉遇到‘贵人’，得其帮助。当年，刘汉被列为公安机关查处名单，其花巨资攀附上某位领导，将他从查处名单上撤除。此后，刘汉通过资本运作迅速把产业扩充到外省、外国，建立了矿业帝国、资本帝国。”

　　据好友描述：“刘汉与领导搭上线后，变得更为低调、谨慎，很少在公共场合出现。王军随后少数几次与刘汉会面，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言语之间连省里的官员也不放在眼里。’另一名与刘汉接近的匿名人士称，有特殊背景的商人周滨2002年前后到四川投资，刘汉高价从其手中购买项目，‘为了维护关系。’”

　　配合发表的新京报社论《刘汉黑社会团伙有何权力靠山》，今晨亦是广泛流传：“刘汉黑社会团伙的倒下，再次警示：不管是谁，不管他的身份有多显赫，都不能触碰法律的底线。这也警示社会，打黑除恶要趁早，才能避免更大损失；对已然坐大的黑恶势力，当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彻查到底、追责到底。不只是刘汉犯罪团伙，其拉拢和腐蚀了哪些官员，也要依法惩处，让民众看到正义和真相。”

　　“不管是谁，不管他的身份有多显赫”——这句过去通常出现在人民日报上的反腐决心口号，其实前天就已经被环球时报在社评《冀文林落马，马年反腐败拉开大幕》里抢先祭了出来。今晨，这份人民日报子报再度拾起尚方宝剑，宣告《刘汉案再证“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并获新浪搜狐重点推荐：“一个人无论他多大官，多有钱，只要真有罪，他在中国就已不可能是安全的。说不定哪一天，因为哪一条线上的东窗事发，他就会触到法网，受到正义的审判...打黑必须打它的保护伞，这或许是打黑的真正要义...希望这个国家所有非法谋财谋权、作恶一方的人都看清楚了，他们有谁比刘汉更有本事，能‘赢得更久’。”

　　“中国建设法治国家的进程决不会逆转，这决定了反腐败和打黑不可能是一阵风。‘官做到一定高度就保险了’，‘钱多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摆平一切’，这些都是扯淡”——环球时报用一句俗语来总结陈词。

　　山雨欲来风满楼，京华时报也已经跟了上来。头条评论《法治中国不容“黑金帝国”肆虐》，因其所言“更高权力的庇护”，而受到关注：“从刘汉团伙所拥有的‘极不正常的超能量’来看，目前起诉的36人很可能只是庞大‘黑金帝国’的一角。打黑要趁早、除恶要务尽、执法要严厉、司法要公正。大幕已经拉开，带来四川政商界‘地震’的恢恢法网已然收紧。”

　　这些天来，类似《图解“黑色帝国”》、《图解刘汉涉黑组织关系网》、《图解四川政商关系网》、《十八大后24名落马官商交互图》这样的解读，已经刊遍各大门户和都市报。恰恰是针对这种“官员朋友圈”，光明日报下属的光明网前天发评论员文章，警告“点赞需谨慎”：“官场的站队与宗派由来已久，这是产生腐败窝案和串案的基础。仅新世纪以来的十多年，这样的例子就举不胜举。远有陈良宇案、郑筱萸案，近有刘志军案、蒋洁敏案，无不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个‘老虎’身后跟着一长串‘苍蝇’。”

　　特意提醒“不必过度联想”反而难免让人联想：“一个腐败大案就会导致一个纵向系统换血的情况已不罕见，但冀文林横跨几大系统的朋友圈全部落马，却使得今天的腐败案件有了更高的规格，也让反腐进入了更大的视野。不必过度联想，就能看出这个朋友圈的力量。它掌握着能源、国土、国家强力机关等几大关键领域，几乎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近期，中央高层再发反腐宣言，决心以‘猛药去疴、重典治乱’、‘刮骨疗毒、壮士断腕’的魄力推进反腐，在这个背景下，想必朋友圈的‘背景’势必会被逐渐厘清。”

　　是的，头号二号党报都发动起来了，口口声声不离“保护伞”、“背景”，更不用说微博微信上的脱口而出。例如，关心这盘大棋的人们昨天就在热切追问，“刘迎霞是谁？”，“她和大老虎是什么关系？”

　　俞正声主持召开政协主席会议，宣布撤销刘迎霞政协第十二届全国委员会委员资格的消息，昨天下午被宣布。由于新华社报道中并无撤销其资格的具体原因，而且刘迎霞这个名字也不像周滨那样迅速让人产生姓氏上的联想，一段时间里，媒体对其身份的搜集只能停留在“中国内地十大女富豪”、“最美政协委员”上。

　　继新浪编辑检索资料后提醒“国防部网站曾刊文谈刘迎霞：从小女兵到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后，又是新京报，在昨晚22时许率先汲取人肉搜索者的智慧，以红字同时凸显刘迎霞履历中“全国工商联城市基础设施商会会长”的身份，以及2012年5月31日第一财经日报报道石油西气东输三线工程项目股东名单时的同一个名称，将这位美女富豪纳入了石油系的朋友圈。

　　于是，今早出版的潇湘晨报根据这场管道项目合资合作，已经给出了刘迎霞“与蒋洁敏有交集”的定义，“乘军机做慈善，在家庭问题上低调”的引述部分，更成为门户争相转载的重点：“2010年4月，一架空军伊尔76运输机从黑龙江飞往青海玉树地震灾区，刘迎霞带领着她的集团成员将价值5000万元的药品、棉帐篷、御寒衣被、食品等送到灾区人员手中...刘迎霞在商场和政坛上颇为引人注目，但在家庭问题上相当低调。除在集团网站上用‘父亲在国外工作’寥寥带过家庭背景，在任何其他公开场合对此均不做任何正面回应。在互联网上，也查不到刘迎霞的婚姻状况信息。”

　　在写作今早社评《刘汉案再证“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之际，环球时报评论部也曾抽空在微博上嘀咕了一句：“今天有4个人问小编，刘迎霞是谁？刘迎霞是谁？”不过，胡锡进的这批手下，昨晚最大的精力还是用在了和李承鹏的论战上。

　　作为刘汉案舆论的一个插曲，缘起@地瓜熊老七昨天午后对李承鹏“涉嫌黑社会组织”的指控：“其幕后老大四川最大黑社会头目刘汉被抓！现在大家知道李承鹏为什么失踪了吧！欣赏一下李承鹏为黑社会老大刘汉的舔菊大作吧《北川邓家‘刘汉小学’无一死亡奇迹背后的真相》。”

　　傍晚时分，@环球时报评论转发这条附有“舔菊大作”链接的指控，并在稍后加上了自己的点评：“李承鹏的这篇博客，长达5000多字，有图表，有有照片，十分用心。文字颇为煽情。他写道：‘X先生反复叮嘱我不能写他的名字，所以我们在‘汉龙希望小学全部成功逃生’的故事后，只能记住以下名字：刘汉、孙晓东、肖晓川、史少先...’现在我们才知道叮嘱不写名字的真正原因了。”

　　确实，经由新华社那篇长稿，“刘汉希望小学”在2008年汶川地震中屹立不倒的故事已经人尽皆知，甚至，南方都市报今晨还把这一点专门做进了头版头条的标题。但被老对手这样“夹枪带棒”地讥讽，自去年年底以来已经停止微博更新的李承鹏，还是瞪圆了他那双大眼：“环球抹黑真没逻辑。我这篇披露512地震不倒希望小学的文章，赞扬平民句艳东严格把住校舍质量关，最后救了全校学生。多家党媒官媒报过，我线索也从华西都市报来。明明党报通黑嘛。我通刘汉？为何与他千丝万缕关系什邡钼铜，我去声援当地民众。别逼我说宣传部企图搭线塞我钱的事！”

　　从昨晚21时许，这位本已沉寂的大V在3个多小时里连发14条微博，谴责“这几个月你们时时禁我言，我也想清净一会儿，不招你们。你们却造谣我私通刘黑社会”，直至宣布“有些人就想引我出来给政府添堵，好吧，我重出江湖了”，“我将起诉环球时报和那几个失去人性的狗东西，哪位律师想接。所得赔偿全部捐给灾区。”

　　何况，为李大眼打抱不平的人们已经送来了反击武器，那便是环球时报自身在2009年5月12日发表的《记者再访“最牛希望小学”北川刘汉希望小学》，例如，@作家-天佑就在助阵：“这个国家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绅士一点对待事物？刘汉是黑社会，他修建的学校在地震中未倒也成了他的罪证？@李承鹏表扬他学校质量好，就证明他跟刘汉有勾搭？大眼儿也抵制与刘汉有关系的什邡钼铜项目声援当地民众，这是不是证明他是反黑英雄？五毛构陷也就算了，环球时报也跟着抹黑？丢人现眼。”

　　面对大V反击，@环球时报评论并无惧色，坚持用“让苍蝇飞一会儿”这样的奚落来表示淡定。只不过，作为这份争议报纸的总编辑，胡锡进试图息事宁人，在今天凌晨2时不到宣布“刚下夜班，知道我们的微博小编把大眼惹毛知道我们的微博小编把大眼惹毛了。我还来不及搞清细节”，并承认在接到新浪总编辑陈彤的电话后，已指示手下删除相关微博：“我认为，我们无论谁，当以批评态度提及一个人的名子时，都应非常谨慎。”

　　无所顾忌的是张鹤慈。反正已经在去年带头质疑过李承鹏雅安赈灾帐篷，他连夜写下长微博《李承鹏吹捧刘汉错在什么地方》：“他可以肯定地震后‘完好无损的希望小学’，但他非要把肯定的人说成为被政府迫害的对象，他不做调查，对事实真相不感兴趣，只要是能够黑政府的都利用。结果，一个黑白通吃的刘汉在李承鹏笔下成为被体制迫害的民营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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