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2020
郑新皓
1996年出生于兰州
现工作、生活于西安
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公共艺术专业
H:最近做的比较多的好像都是跟物体有关。
Z:这个作品的产生其实跟自身的境遇有关,它其中的关系相对也是比较比较粘稠和复杂的。本身最理想的状态是想把整个空间还原,因为展览改成了线上的方式,后面是用视频进行记录。但我还是运用了一些镜头语言,包括后期的配音去弥补一些可能观众在不在场的环境下缺失的场域和空间所带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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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影像,6分15秒,2020
拍摄:牛童;声音:范邦宇
这里的钟表被我改造过,时针和分针给去掉了,只有秒针在动。我们通过一些理论自以为认识了时间,却很傲慢地创造了一个记录时间的机器。我把两个指针取掉以后,这个物件变成了没有用的状态,变成了一种无限、永恒的东西,一直在不停旋转,没有开始、没有尽头,也不能代表到哪一刻。这里面的物品其实都是常见的,我都多多少少颠覆了他们本身的功能。空间本身是一个毛坯房,我想寻找一种有过生活痕迹、有时间痕迹的地方。它也贴合了当下的现实,我们每个人都在楼和楼之间,互相像一个一个病房一样被隔离开。
这个整体的基调和感觉看上去是克制、冷静和理性的,但是它背后却要诉说着一种不安和不祥的预兆。其中会出现很不起眼,但是确实在跳动的一些节奏,闪烁其中,比如说烛光,还有微频转动的钟表。其实这次疫情对我来说不仅是触动吧,可能说大一点,就是让我对于我们正在面对的现实的思考。
「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2020
其实不仅是艺术,对于很多问题我都不想停留在现象的表面,我更喜欢绕到背后去看这些东西究竟为什么。我们在经历疫情的时候,我也时常发问,究竟我们看到的东西是怎样的,这后面的真相是什么?包括最近我们感觉好像疫情的阴影已经从我们的身边散去。但我一直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可能就是一种不祥感。疫情,我觉得它更像是飓风一样,我们身处飓风的风暴眼当中,在这看似平静的中心,生活似乎也没有巨大的起伏,却时刻被危机与不安环绕着。所以我觉得平静的生活背后,可能真正有一种很压抑的、不安的因素在提醒着我们,但我们却往往忽视了这些东西,我觉得这是我们应该反思的一个问题。
「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2020
H:很多事情刚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去关注,但是又很快就在这个数据时代被掩盖、被遗忘了。
Z:事情非常多,但是有些东西是会归结到一个根的,我永远记住是这个根在出问题。在出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一直不停地对我进行提醒,不能放弃思考、放弃警惕、甚至放弃反思。现在大家都是娱乐至死嘛,每天工作非常累,不想有一点负面情绪,我也很理解。我身边有些同学已经都已经步入工作的生活当中,每天就像健身一样,不停地去干一个事情,有的时候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闲暇时间他们也不想去关心别的事情,只希望从简单空洞的娱乐行为中获得暂时的神经刺激,我认为这是很危险的一个状态。
我之前的看法一直很极端,就是我认为快乐的东西不能称之为艺术,艺术必须得是痛苦的。我觉得只有痛苦才能去刺穿你,才能让你疼,才知道自己是谁,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2020
H:你本身是比较有焦虑感的吗?
Z:对,在认识到自己的焦虑之后,也一直在认识自己,去了解我为什么会焦虑,情绪为什么会这样变化。之后慢慢相信了一种说法,焦虑可能并不是一种疾病。我们现在很容易把它看作精神性的一种症状,然后通过物理或者化学的手段去治愈它。那什么才算是正常的,什么才算是不正常?谁又有权利去判定正常与不正常?我或许觉得焦虑本身是我们应该有的一种能力。但是我们往往会把这些东西作为负面的一个情绪,或者一种疾病去修补。这是一件很愚蠢而且很荒谬的事情。如果我们在一种标准下去定义自己的正常和病态,那就好像是被某种权力,或者是某种界定这正常与不正常的源头紧紧控制住。
「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2020
H:焦虑就很像是你对于产生的变化的一种敏感,但焦虑、不安,包括脆弱,可能都是现代人非常想要去消除的东西。
Z:我觉得它像在动物世界里、在森林里的很敏锐的嗅觉,在我们身上可能就是焦虑。而且在界定正常与不正常的这个源头上面去控制大家,或许会让人变得单一。就比如说在二战之前,同性恋在很多国家也被认为这是犯法的,违背自然规律的,认为这是一种病态。但是在二战以后,很多国家承认同性恋并且写到法律里面,看似是进步,但是我们再回过头来看进行对比的话,其实是一种很荒谬的事情。为什么一个东西之前是不合法的,后面就变得合法了。我这一组作品中也存在对这些问题进行的反思,但可能有一点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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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 节拍器或者说钟表,是人类创造出来形成的一种规范。但是在我们创造的这种规则之下,又是这些声音和这种规律、规范给了我们一种不安或者焦虑。包括蜡烛,一种是完全不会休止,一直在循环的东西,和在这个空间里慢慢消耗完的东西。整个氛围是挺丧的。
Z:我是一直是有这种状态。我个人觉得它是可能跟我自己最有关系的一个作品吧,因为它其实挺能代表我平常的一种生活状态和我发现的一些问题和反思。我个人的话,平时没有太多娱乐项目,对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比较恐惧的。之前有一阵子我也会很好奇,我怎么看起来不太一样,面对很多事情总是很焦虑,然后我慢慢反思了以后,才知道这些东西。包括孤独本身,是没有办法消除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学会如何去与它们相处吧。学会了跟它相处之后,我觉得这些东西不会再那么困扰我了。
「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2020
H:和无限循环产生对比的还有会消耗能量和蜡烛。
Z:它还涉及了别的一些,就比如说蜡烛和书本,我想说的是蜡烛本身是一种消耗品,在燃烧。书是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那本书里原本是讲我们与身边的人产生亲密关系的时候是很感性的事情,但是通过一些理论,通过罗兰巴特和学生的一些交谈,把它定义为一种理论。我们在面对亲密关系的时候,多多少少在逃避,可能难以接受现实,但书里写的往往就是这种现实。所以蜡烛从两端烧起,但是真正最后面对现实的那一刻,就是我们互相折磨、被消耗殆尽、最后分道扬镳的那一刻。这个时候我们可能才真正的面对了现实,才真正的意识到原来我们之前都是逃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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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假如在现场来讲,所有的事情都是共同发生的是吗?
Z:是共同的。
H:那其实有点像一场行为艺术,只不过行为的主体不是人。
Z:其实这个作品的一个想法形成之前,最早是挺闹的,物件会比这要多很多,包括我最早想做类似于剧场一样的感觉。在一个屋子里看似很吵闹,但其实又很冷静、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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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它和之前所做的作品是相延续的吗?
Z:我这四年其实没有太遵循着一条路线走,因为我从大学以后才开始去接触当代艺术,做作品的话都是各种材料,各种语言去尝试,这个作品是在做一个总结。不单是我,现在可能同龄的学生都在面临一个问题,就是究竟应该去做什么样的东西,或者是什么所谓的统一的风格。我在反复去看以往作品的同时,发现之前形式上面是各式各样的,但是其实我想给予的都是一种克制,冷静的状态,又有细思极恐的,或者让你感觉到有点儿丧,甚至是压抑的这种状态在背后,而且不是刻意而为。其实当代艺术的排他性很强,但是也并不代表着你做出了一个排他性很强的作品,就是跟你自己有关系的。我觉得一件好的作品还是要跟我自己产生关系。我们作为存在于同一社会的个体,都多多少少被社会观念所同化。当我们与看似独立的个体之间产生关联的时候,其实也在与整个社会发生共振。
我也很讨厌我们站在艺术本身去谈论艺术这件事,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包括我在做作品的时候,会尽量抛弃脑袋中已有的艺术概念,毕竟艺术的存在先于其他本身的概念。同时我不想仅仅停留在艺术本身,而是更希望去绕到它的背后,追问那些引起艺术的更复杂的动机。
「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2020
H:你之前说就是说这一系列作品还是有些单薄。针对于单薄来讲,是说当你在这个年纪,你所看到的和所经历的还不够,还是说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一种方式去将自己的想法能够最大化的输出呢?
Z:首先的话,我觉得我的创作还不是很成熟,不像一些很成熟的艺术家,他们用的方式和方法非常的精准和刁钻,能够很巧妙地把这些材料、方式、语言用得恰到好处,用到刀刃上。在接触的一刹那,就能立马被他拉到陷阱里头去的这种感觉。我觉得成熟艺术家要具备的其中一点,就是能很有效的去运用作品的每一个部分,而且很精准,一点儿都不多,一点儿也不少。
还有一方面就是作品量吧,我觉得现在当代艺术不是看一件作品论英雄的时候,看的是阶段、甚至是看艺术家这个人。所以我觉得状态要持续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的话,会让自己觉得有一种厚度、深度在生发。
2020.8
「not here not there 是如何」,2020
文/编辑 | Yuyao Hou
图片版权归属 | 郑新皓
视频作品拍摄:牛童;声音:范邦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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