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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书桓 编辑｜覃旭
来源｜凤凰WEEKLY（ID：phoenixweekly）
本文经授权转载
督导拉着李敏的手，让她一定要报这个课程。李敏挣脱了他的手，起身走开。本来和和气气，甚至在这三天里时不时会拍拍她的肩膀，撩撩她的头发的督导，瞬间变脸，翻了一个白眼。激昂的音乐声从舞台的四周响起，本来围坐在桌子前的女人们都站了起来。人们的目光循下台去，有人拿起了会场发的手指板打起节奏，有人快步上前围到了过道的两边。一个身穿蓝黄色条格相间衣服、身姿挺拔的男子在人们的簇拥下走上了舞台。他微微俯身，拍了拍围在舞台两侧的女人抬起的手。这是8月25日，一场聚集了两百多人的课程教学，正在北京东二环和东三环之间的一家酒店举行。参会的几乎都是女性，会场里零星点缀的几名男性，有现场礼仪、教学督导，还有台上的主持人，以及那个被人们簇拥着上台的自称Allen的男子。为期三天的课程价格2800元，主要教人如何变美。而在会上，还有价格5万与13.8万元的课程被多次推荐。购买课程就能成为会员，如果拉人入会还能获得25%或30%的高额返利。课程由“聚尚美（北京）教育咨询有限公司”（简称“聚尚美”）开发，变美的同时能让人赚钱，这听上去极具诱惑。![]()
▲聚尚美2800元课程现场
台上的男子名叫Allen，是这场活动的举办方“聚尚美”的联合创始人，会议的主持人称赞他为“时尚鬼才”。坐在台下的刘倩，对Allen上台时摆出的阵势感到有一些不适。Allen走向演讲台，有几个保安在前护着。她想起十几年前曾经听过陈安之的演讲，也是几个保安护送着上台。陈安之在全国各地开演讲，向人们兜售他的成功学，而如果要得到他的真传，则要花费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成为他的弟子。参加“聚尚美”三天课程的人，最初都参加了100元的课程，然后被吸引着支付2800元买了新的课程。现场有两百多人按照八个人一组分组，环坐在各小组的桌子前。总共25个小组，满满当当地堆在会场里。女人们从北京各区或者是山东、河北等地赶来，有人穿着红色礼服，有人着日常装扮，但都化上了淡妆。平均年龄在40岁左右，有服装行业的从业者，有微商、宝妈，也有各行各业的上班族。而类似这样的课程不只在北京有，就在八月份，深圳、上海、杭州、成都等地也有举办。刘倩所在小组的督导告诉小组成员，他已经连续参加了九场这样的活动了，一直没有休息。张蓓的母亲就是在参加了一场深圳的三天课程后，报名了5万元的课程，成为了“女神”。主办方许诺，后续可以终身学习“女神”会员级别的各种课程。而在北京参加培训的刘倩，则是投入了13.8万，成为了“天后”。这个高价，不仅能自己来学课，还能免费请导师去为她的客户讲课。最初，人们都只是交纳了100元，去参加一个一天的课程。在深圳工作的李敏回忆，这种课程，上午半天讲课，到了下午，就进入了疯狂推销课程的模式。在台上讲师的个人叙述中，她大学毕业后，住在北京的地下室里，境遇悲惨，后来无意中遇到了“聚尚美”，借了12万来报了课程，从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讲师们讲课的套路基本是一致的，李敏总结，都是先讲述自己过去的境遇悲惨，然后遇到“聚尚美”改变了命运，从“丑小鸭”蜕变为“白天鹅”。这些动人的故事，配合着现场的氛围，确实能给人很强的代入感。李敏说，当听到讲师们的励志故事，加上场内的掌声、音乐，她被触动了。感动人的目的直指“报课”，有工作人员会到你的座位前把你拉上台报课，也会有工作人员拿着pos机直接走到你面前。李敏在这些攻势中败下阵来，她交了2800元钱，报了接下去的课程。据她估计，她的那一场，有两百多人参与，大概180人报名了2800元的课程。事后，职业为互联网产品分析师的李敏分析，在当时氛围之下，自己是在“从众心理”的驱使下报的名。![]()
▲聚尚美2800元课程现场
2800元三天的课程现场，氛围和100元一天课程相似，成功的讲师，激昂的音乐，以及渴望变得更好的女性。Allen一上台，就给成功幸福的女性定了调。在他看来，一个优秀的女性，应该具备五大能力：“形象气质管理的能力，情感沟通的技巧，一对多演讲的能力，创业财商思维，构建优质圈子的能力。而这三天的课程，就围绕着这些主题展开，全程都在向人们灌输，他们的机构“聚尚美”，能够培养她们这些能力。张蓓的母亲已经不再上班了，赋闲在家。在她给女儿的讲述中，觉得老师讲得很好，每次上完课，还会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她还计划着能够去一趟深圳，去参加在深圳开的课，这样既能玩又能学习。对于她来讲，这是快乐的。张蓓总觉得，母亲过去没有上过什么课程，更没有接受过美学的训练，因为“见识浅”，所以才会轻易就陷入了“聚尚美”所设计的课程中。她告诉母亲，如果真的想学习美学、艺术相关的课程，可以为她报花艺班、绘画课等。但母亲仍旧觉得“聚尚美”的课就足够好了。2800元三天的课程，是有一些干货的，也有一定的实用性。比如教人如何搭衣服、化妆、设计符合自己的发型，如何做一些体态的调整，等等。李敏是一个热爱时尚的人，她觉得，课程教的大多是如何在正式场合做服装搭配，“让大家都穿成特别隆重的样子，礼服、闪闪发光的耳环，在现实生活场景中并不适用。”李敏所在小组的督导自称是新锐设计师，李敏观察了他的装扮，的确，穿的都是名牌衣服。“但总感觉他的气质和衣服不搭，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看起来不像设计师，更像一个销售。”李敏所在的小组有两个学员交了钱，成为了会员。她们去了“聚尚美”线下的体验店，去享受“会员权利”。导购员为她们推荐衣服。按照“聚尚美”所教的课程，她们俩本被划分为不同风格和气质的人，却被导购员推荐了同一款衣服。李敏觉得有点荒诞，她没有再买新的课程。而刘倩对课程本身的内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其实平常我们并不需要穿成那些老师所教的那样，适用的场合太少了。”她看了看课表，里面还会涉及到一些财商的课程。“这种课程我也可以上去讲。”做会计出身，现在又混迹在保险业的刘倩，对于自己的财商有着足够的自信，她不会盲目相信“聚尚美”所请来的老师教得足够好。但是她还是报名了13.8万的课程，成为了“天后”级别的会员。她主要是为了自己的生意考虑。在女儿的劝阻下，张蓓的母亲还是一下子就付了五万元，成了“女神”会员。为了一探究竟，张蓓跟着母亲去了“聚尚美”在成都举行的迎新会。“女神”和“天后”们坐在一张大长桌子的两侧，总共有二三十人。从她们的自我介绍中看，这些“女神”和“天后”都很优秀，有着自己的事业和幸福的家庭。“你们躺着就能赚钱，我们帮你们赚钱。”主持人这样的话语让张蓓听了不太舒服，她也没看到这家公司有什么成熟的帮人赚钱的商业模式。交了报名费之后，刘倩去参加了“聚尚美”北京地区的迎新会。和她一同报名的有将近二十个人，在一间酒店的会议室见面，一个宝妈上台演讲，为大家讲述如何通过“聚尚美”赚钱。具体来说，就是用自己的账号，分享“聚尚美”的链接，如果有人通过这个链接交费报名，就可以分得提成。“女神”会员帮“聚尚美”拉会员，可以得到25%的提成，而“天后”会员的提成比例更高，可达30%。卖了多年保险的刘倩很容易就能把这种模式看透——“就是卖课”。刘倩有自己的打算，她在一家保险公司做业务员，年入百万，手下带着三十多个徒弟。出十几万的报名费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大投入，她也不指望通过拉人头报课获得提成赚钱。她看中的是机构的承诺：“天后”会员可以免费请“聚尚美”的老师去给她的客户和徒弟讲课，以及进行形象设计。这有助于她维护客户关系。课程是终身制的，但是不怕公司出问题，或者是跑路吗？刘倩说，报课也像风险投资，有风险才会有回报，“你看健身房也有倒闭跑路的吧？”![]()
▲聚尚美2800元课程现场
在2800元课程中，一般到了第二天，各种要学员报课的游说开始见缝插针。李敏参加的深圳场的培训，大概二百多人，每八个人分为一个小组，每个小组配有一个教学督导。在这三天里，除了大课，都是小组的集体活动。中午和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饭，就餐时，督导会讲自己的“人生故事”，也会有其他小组的督导串场，仍旧是讲故事。这些故事万变不离其宗，都是说督导们多么励志，遇上了“聚尚美”就改变了人生。而回到会场，从台上的讲师到小组的督导，甚至是小组的成员，都会告诉你，一定要报这个课程。第三天下午，是“聚尚美”的三位创始人进行创业风口、商业模式等解析。而全程多是在夸赞“聚尚美”现在所做的事情有巨大的市场。“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我们的客户能够达到3.5亿，现在这个蛋糕还很大，你们加入不晚。”第二天晚上的课程，被命名为“生命之轮和心灵成长”。灯光暗下来，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学员们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家庭生活、前半生发生的各种事情，有人开始放声痛哭。而回忆结束，学员们被要求以小组为单位，手拉着手去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李敏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哭，而经历了这个环节之后，她感受到了组内成员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好像大家经历过共同的苦难，“似乎营造出了一种相互信任的氛围，大家好像情同姐妹。”这也是机构想要达到的目的。在工作人员的设置下，小组成员们本身就是捆绑在一起的，小组内有成员报课，就会给该小组加相应的分数。而最后分数最高的那个小组，将获得奖励，奖金来自两部分——“聚尚美”出一万元，在场的学员每人出一百元。和李敏同一个小组的一个女孩，一直在李敏身旁痛哭。她向大家讲述自己多不容易，之前遇到了许多挫折。“这里太好了，要是我早一点遇到了‘聚尚美’该多好，可是我没有钱，有钱我一定会报。”一个在深圳开服装店的大姐，也一直对李敏说：“小姑娘你最该报了，你刚进社会不久，报这种课程，能让你增长见识，会让你的人生不一样的。”而另一位已经花五万元报过课程成为“女神”会员的女士，则一直在李敏的耳边说，“这个课程很好，你不报会后悔。”督导老师也一直没有停止报课的游说，在他的表述中，他的母亲、妹妹、姐姐都报名了，既可以学到东西，又能挣钱。而拉李敏入会的朋友，也一直在微信上告诉她，课程很好，她最近和男士约会就用到了课上学习的小技巧。如果李敏通过她报名，她会把提成的一半分给李敏。台下人声鼎沸，一片喧闹，而在舞台上，最后五分钟价格优惠的倒计时，停停顿顿持续了一个小时。只要有人报名，大屏幕上的数字就会停止，花钱报名课程是一种荣耀，要上台接受颁奖。督导拉着李敏的手，让她一定要报这个课程。李敏挣脱了他的手，起身走开。本来和和气气，甚至在这三天里时不时会拍拍她的肩膀，撩撩她的头发的督导，瞬间变脸，翻了一个白眼。（文中李敏、刘倩、张蓓均为化名，感谢反传销人士易铁对本文的帮助）本文转载自有态度、有温度、有趣味的微信公众号【凤凰WEEKLY】，点击以下链接，观看更多凤凰WEEKLY热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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