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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真的红 和网友复杂的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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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真是一位藏族康巴男孩,他无疑是好看的:原生态的黝黑皮肤,长而密的睫毛,明亮的瞳光——明明是一副非常野性的脸,但是笑起来又带着几分青涩。

最“野”的人反而最干净,这种微妙的反差让视频立刻获赞200w。等到被搬运到别的平台时, 他已经变成了大家口中的“野生霍建华”、“藏族锦户亮”、“康巴陈冠希”。

有网友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他极高的评价:“他和谁都像,但又比谁都好看一点。”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素人网红

爆火之后,丁真很快被拉进了别人的直播镜头,他手足无措地盯着纷飞的弹幕,在开播摄影师的指导下,用蹩脚的普通话回答问题:

“我是什么省的……我是我妈妈生的。”

“有什么想完成的事情吗?我想当赛马王子。”

“老婆?我不是你的老婆……”

他似乎是非常原生态的藏区居民,说不好汉语,不适应直播,镜头前会害羞捂脸,甚至和主持人连线的时候还需要翻译。

根据最初发掘他的摄影师介绍,丁真今年二十多岁,是四川省甘孜自治区的一位藏族小伙,家里还有个弟弟。

至于那天的走红,也完全是个偶然>>

摄影师在准备一个“世界高城的微笑”主题的摄影,已经拍摄一段时间了,本来当天计划是拍他弟弟,无意间把镜头对准了丁真,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原本,丁真只是路过去买方便面的。

在城市生活的人似乎很难见到气质这么纯净的男孩,他长在横断山脉中,说不好汉族话,没有接触过五花八门的电子设备,梦想就是成为赛马王子。

虽然大多数人都没听过这个头衔,但漂亮的男孩配上辽阔草原,很容易脑补出一些浪漫的画面。

在翻飞的礼物和弹幕中,有一点已经确凿无疑:看惯了流水线加工的美貌,丁真这种原生态无雕琢走红的脸,反而成了另辟蹊径的大众审美取向。

无心插柳却一炮而红。丁真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互联网有记忆,那应该会记得前段时间因为和中介的纠纷而登上1818黄金眼的小张。

原本只是一则普通的维权新闻,住在某公寓的小张因为玻璃自爆,被割伤了手,人也吓得不轻,他找物业索赔无果,无奈之下来到1818黄金眼维权。

虽然视频里的小张没有化妆和打光,不仅双手受伤,还满脸写着忧郁,然而眉宇间掩藏不住的帅气却让评论迅速走向奇怪的地方……

评论转发十几万,小张在两天之内上了三四次热搜。其实细看,他也并不是比镁光灯下的完美包装的明星好看多少,只是当一个颜值优越的人出现在这种维权节目中时,会因为格格不入让人产生意外之喜。

这种不经意间被帅到的感觉很微妙,好像你随便走进了一家苍蝇馆子,点了最朴素的几个家常菜,尝进嘴里的却是意外的美味——而当你问起厨师,厨师还一脸迷茫:啊?我做的菜这么好吃吗?

这些年的“民推”网红频出,从洗头的小哥到扯面的小哥,从喝奶茶的妹妹到卖冰糖葫芦的西施,他们放在明星里未必多么出彩,但是在普通人里又确实惊艳。

难得的是,他们都没有包装过后的脂粉气,有的只是从生活中洗练的淳朴原味,夹着这条巷子的烟火气,那家店的清洁水味,成为了“氛围美”构图的一部分。

这些“草根网红”都有一些共同特点,他们美且不自知,似乎一触可及。

网友很乐于担任这样的“伯乐”。毕竟,看着一个人从寂寂无名到成为舆论焦点,这其中养成系的快乐,不仅在于审美,还给人提供一种“与有荣焉”的神奇自豪感。

一旦开始赚钱,他就变丑了

如果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那白月光也不会变成饭黏子。

就在丁真热度被顶至最高点的时候,一则娱乐消息同时传开:腾讯旗下的选秀节目《创造营第四季》打算和他接洽。

这条消息给众多磕颜值上头的网友浇了一盆凉水,大多数人都开始失望:本来是凭借原生态的野性美走红的,现在居然又要在千篇一律的选秀工厂中被驯化,那他的独特性和气质就会被全部磨没。

璞玉一般的丁真,竟然也离不开被资本推手送去当唱跳偶像的平凡之路。

一言以蔽之,“没劲了”。

还有一些人情绪大转弯的理由似乎更加简单,因为如果丁真选择去当明星,那他用相貌变现的速度已经快得超出了常人想象。

两天前才是青藏高原上一个普普通通放马娃,或许漂亮,但生活条件依然是平均水平线以下的人群。而在“慧眼识人”的网友捧起他后,一夜之间,立刻有一条更容易赚钱的康庄大道敞开在他面前……

这种差距似乎是平地升天堂,太不合理,太难接受,令人太不平衡。

丁真之前受到关注不仅因为是在素人的对比中拔群,更有他自身的民族和地域加成效果,但是如果丢进遍地帅男的娱乐圈,在默认“不好看是原罪的”残酷市场规则里,丁真能否真正摸到门槛顺利变现,还是一个未知数。

讽刺的是,他那些“不懂汉语”“不会说话”“性格腼腆”“没有才艺”的特点,原本看起来是最打动人、最原生态的宝藏,此刻又会成为进阶的绊脚石,如果强行闯关那不仅会让人滤镜全碎,还会“娱乐圈又增加一个丑人”。

说好听点,叫“兰花还是应该长在山谷里”;说难听点,就是他不配。

即使后来小哥在直播里迷茫地表示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但只要有了赚钱的苗头,舆论里的主流容忍度就会变得更低。

而又考古出一张丁真竖中指的照片时,风评更是雪上加霜:营销,刷屏,炒作,甚至还被扣上了“祸害论坛”的巨大帽子。

如果说前期的负面声音,还只是针对“真的好看吗”、“真素人还是真营销”的合理质疑,尚且属于就事论事的范畴,而“营销炒作论”出现以后,很多人的发言都带着几分报复性的恶意。

这种“赐我梦境、又赐我很快清醒”的境遇,金华洗头小哥也遇到过。

原本他手里还是满坑满谷的预约订单,店外围满不远万里赶来、只为了能花钱享受“网红”洗头服务的小姑娘。而当他接到第一个采访,靠自己名声接到第一个广告的时候,很多人的梦幻泡泡忽然破碎了。

学历不好、文化水平不高成了他被攻击的标靶,接广告成了“吃相难看”,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很多人竟然因为他普通话不标准而感到了幻灭。

总之就是,最好继续洗头吹头,次之开网店卖东西,而从普通人进阶成为网红乃至明星,则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

毕竟好看的人那么多,而当一个人赚钱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好看了。

网友往往对民间红人有着非常复杂的要求,图他们情真,还图他们眼波销魂。

想要他们永远清纯原生态,永远当邻家小哥、邻家小妹,永远贫穷,不要脱离群众,更不能偷偷发财。

如果发现一旦有走红的苗头,那么这尊自己捧起来的“神”,哪怕前后打脸,也要跳起来将亲手捏好的塑像砸碎。

然而有趣的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网友出了这样一个选择题: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因为长得漂亮爆红,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仍然过着之前的生活,拿着一个月3000块的工资,就当这次爆火是一场梦;另一条是顺青云梯而上,趁着这个机会在捞金快的演艺圈赚一笔钱。你会怎么选?

在参与投票的2000人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选择了第二项后者。

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草根网红的魅力在于草根,但如果想要过得更好,就决不能只满足当一个草根。如果是看客,大家都希望一切如初,否则“不纯粹”;但如果变身局中人,那肯定更愿意迅速变现,毕竟“机不可失”。

知行合一是不可能的,很多人在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们。

如果说现在网络上还有遗失的美好,恐怕只剩下了老挝姑娘阿哭。

她和丁真一样,最初也是被一则短视频拍客带入观众视线,眼神干净,气质脱俗,晶莹剔透。

但老挝的女孩子地位不高,尤其是阿哭这种贫穷人家的女孩,最终的结果是通过两辆摩托车的价格,被卖进男方家里成为童养媳。她精灵一般的美貌不会被人欣赏,可预见到,阿哭会在贫困和琐碎中慢慢凋谢。

有很多挂念阿哭的人,她值得疼惜,依旧清纯朴素,而且美貌还没有给她带来收入。

而试想,如果她真的和某家MCN机构签约用容貌变现,变成一边用手指比心、一边要求老铁刷礼物的娴熟网红,她还会是大家口中的“精灵美貌”吗?

不会,她只会变成下一个洗头小哥、康巴汉子,若干个月后再提起她,甚至还会有人啐一口,说她“见钱眼开”。

看似都在关心丁真,但很少有人真正关心他

造神又毁神的操作太多,有些人会渐渐忘记,这些被迫卷入公众情绪狂潮的主角,只是一个普通人。

丁真所在的甘孜州,其实是个自然条件原始、经济条件较差的地方,2019年的人均GDP仅为32440元,而全国的均值为70892元,甘孜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也低于均值。看来最初那个摄影师选择甘孜拍摄“高城微笑”,正式因为闭塞而充满原始的印记。

穿着旧旧的POLO衫、掌纹皲裂的丁真家庭条件并不那么好,但贫困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丁真的姐姐告诉网友,丁真没有条件读书,他是家里的老大,平时的主要活动是做农活和放牛。那些看似淳朴,比如“听不懂汉语”“普通话说不流畅”的特殊萌点,显然是他缺少教育的印记。

事实上,撩开“纯净原生态”“不被工业生活污染”的伪饰,丁真这种2020年还没接受通识教育的少数民族年轻人,是一个值得社会高度关注的严肃问题。

但糟糕的是,浮皮潦草的狂欢过后,不仅真正的问题失焦,丁真本人还成了一些人眼里的摇钱树。

直播的摄影师一边说着“他就是个电子宠物”,一边煽动直播观众给自己私人账户刷礼物,扬言“榜单前三名告知丁真的联系方式”,却没有一点点将酬劳分给丁真的意思。

村里出了个名人,周围人便蜂拥而上蹭热度,名人瞬间多出来了很多个亲戚朋友,周围人试图通过分享他的点点滴滴,把公众的注意力和流量匀分给自己……大衣哥的旧闻,眼看着又要发生在丁真上。

丁真被迫加入了一场狂欢的洪流,网友把他卷到天上又狠狠摔下,但嘈杂总有平静的一天,那时他又会要走进看不见的黑暗里。

黄金眼的小张很帅,他被人用放大镜逐帧观看,公众甚至开始挖掘评判他的性取向,他有没有获得赔偿?纹眉的小吴很逗,他的私人信息被人泄露后渐渐沉寂,现在变成了和最初一样的普通人,但他维权成功了吗?很多人觉得阿哭和丁真一样具有最原生态的美,但是她现在去哪了,生存环境又如何呢?

或许,围观和讨论是信息时代赋予每个人的权利,我们自可以选择用狂热的舆论将一个人捧成红人,也可以任意表达自己的喜恶,但如果这个循环总是“造神-毁神-留下一堆问题-离开”,那是公众声音的极不负责。

舆论的飓风刮过,只剩下一片狼藉。

而丁真原本只是个藏族的孩子,有着明亮的眼睛和干净的笑,最大的愿望是,自己的小马能跑第一名。

来源:凤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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