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逼疯了孩子？用觉察去破解焦虑
（全文5个章节，约6000字）
每年，青少年跳楼的悲剧时有所闻。当人们听到这样的消息，悲伤惊叹之余，又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原因让处在花季的他们决绝地放弃了生命和家人？
《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称，自杀是除了肿瘤和意外（车祸、溺水）以外15－18岁青年少的第三大致死原因。这其中，学习压力是关键的直接或者间接原因。
01现象
作业压力，
正在侵蚀孩子们的快乐时光
“2020年6月8日，在吉林德惠市龙凤翔城小区，13岁女孩跳楼自杀。事后知情者说，是小女孩写作业时不听话，妈妈骂了她，打了她一拳，孩子就跳楼了。”
以百科全书的说法，作业是工具，是一把测量孩子课堂学习效果的尺子。在唯成绩论的机制下，作业形同绳索——老师用它来牵住父母，父母又用它勒紧孩子。
父母无论怎样的身份地位，到了孩子学校都变成了家长。作为家长，如果不想孩子在学校看老师的脸色、不想被老师训到没面子，就得盯着孩子。
事实上，家长并不是被动地充当孩子学业监督者的角色，他们积极而主动、甚至是过分热情地介入，并且以此为理所当然。
而对于一个孩子，假如他的身份是学生，那么在他的世界里，作业就成了天大的事。作业做不完就不能出去玩、不能看电视、不能玩游戏……不能做的事情有一长串。
他们还会被暗示，作业不好好做不会有好的成绩、不会让父母满意、不会有好的学校、不会有好的将来……作业或者说学习，几乎成了很多青少年生活中的全部。
“你的身份是学生，学习当然是你的主要任务”——在很多家长的眼里，孩子是这么被定位的。他们觉得自己尽可能为孩子创造一切好的条件，就是为了让孩子专注于学习。
“学习”的潜台词，其实是“好的学习“或者说“学习好”，是有标准的。
这其中，成绩与作业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关联。在很多家长眼里，好好写作业、作业质量高约等同于有好的成绩。
父母们看不到孩子在学校上课时的表现，只能透过孩子写作业的状态以及成绩的好坏来判定孩子是否在好好学习——态度如何、能力怎样、有无进步等等。
人们对于亲眼所见的信任度，总胜过那些看不到又无法捉摸的，于是很轻易地就将注意力集中在孩子的家庭作业上面。
陪着孩子做学校作业、培训班作业，辅导、检查，甚至受命帮老师批改作业，成了一些父母、尤其是全职妈妈们的重要任务，也是生活中的焦点所在。
但是，孩子的天性决定他们是爱玩的、需要玩的，娱乐生活和空闲时间被没了没了的作业代替、被家长的各种要求限制，因为作业而产生的压力，正在侵蚀孩子们快乐的童年甚至青少年时代。网上随便一搜，因为作业导致的学生坠楼事件屡有发生。
02问题
成绩不好，
就不配得到父母的爱了？
“2020年5月6日下午，西安建东区一个女孩跳楼身亡，原因简单到令人心疼，因为作业实在写不完了。”小姑娘跳楼前还留下了遗嘱，其中的一句话是：为什么我干什么都不行……
孩子当然希望满足父母的愿望并为之付出，但并不是所有努力都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答案。当父母的期望与孩子的表现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时，谁会承受更重的心理压力？显然是后者。
孩子面对压力时，他们希望从父母那儿得到支持。然而，很多父母与孩子的交流方式是：除了问几句作业的情况，似乎没有更多话可说。父母想当然地用这种方式表示关心，孩子却未必认同这样的“爱”。
日前传出消息，教育部门终于决定要在高中和大学进行抑郁症检测了。到心理咨询机构寻求专业帮助的孩子越来越多，有的已经挣扎在抑郁症的边缘：厌学、厌食、逃避到游戏世界、有自残倾向……
孩子的天空为什么突然崩塌了？因为他们的安全感建立在父母的肯定上，他们的一大疑惑是：假如在学业上得不到肯定，他们是不是就不配得到爱了？作业或者是学业，已经成为父母与孩子之间爱的交换筹码了吗？
8月13日，江苏泰州的一位妈妈竟然因为女儿没写完作业说写完了，开车将孩子丢到了高速公路路口扬长而去。幸而这8岁的孩子自行跑到一个加油站超市求助。试想这孩子的该留下怎样的心理阴影：因为作业的事情，妈妈就不要自己了……
孩子哪有什么“行”与“不行”的标准，他们只是观察父母是否满意，所谓的“干什么都不行”的无价值感，背后是因为担心失去父母之爱产生的深深恐惧。
可是很多父母从来不认为自己不爱孩子。但你若问他们：怎样才是真正的爱？他们不一定回答正确。“为他好”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呢？可能是。但未必是孩子想要的。可是许多父母却在骨子里认定：“他就是个孩子，懂什么！”
有的父母实际上过上了一种和孩子的学习捆绑在一起的生活。从小到大，小到辅导作业大到替孩子填高考志愿，把替孩子规划人生当作天经地义的事。他们没了自己的业余爱好，也没有了自己的生活，孩子的成功才是他们的重要人生目标。
每个人其实都需要完成自我成长，孩子也不例外。一个人从胎儿开始就在发展着他们的精神内核，从童年往后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维，有自己的爱好和梦想，要通过自己的摸索找到“我是谁”的终极答案。
纪伯伦说过：彼此相爱，但不要制造爱的枷锁。心理学家乔治斯科特则说：父母和孩子都可以从爱的互惠中，感受到成长和进步的力量，价值创造价值，爱诞生爱。
被剥夺了自我成长权力的孩子，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父母安排好的、他人走过的路，而不是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道路。他们的自我发现之旅面临的最大障碍，竟然来自最亲切、最信任、最“正确”的人，逃都逃不开，心理疾病就来了。
03问题
千人一路，
是在做逼老虎去爬树的事
“2020年6月4日，江苏省常州市金坛区河滨小学五年级女生缪可馨上完语文课后，突然翻越四层栏杆坠楼身亡，年仅10岁。此前，缪可馨关于《三打白骨精》读后感被语文老师袁某批评为缺乏“正能量”。
美国著名家庭治疗师萨提亚说过一句经典的话：孩子永远没有错，如果错了，一定是父母的错。为人父母可能犯的其中一个错误是，他们并不了解孩子。
那些在孩子做出极端行为之后才惊醒的父母会发现：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孩子原来是个陌生人。可是很多父母不会承认这一点：孩子是我生的，我当然了解他。
他们可能记得哪一天的哪一道题讲了几遍、发了几次火、孩子作业拖到了几点、考卷上有什么令人挠头的差错，以及在班级的排名变化，但是不了解孩子的朋友是谁、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到底想要什么。
孩子为什么因为作业做不完不能去花园里找小伙伴玩而哭个不停；为什么孩子回家说被老师批评了没获认同就关起门来生闷气；为什么明明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们方法想帮他却遭到孩子的回怼……
在他们眼里，诸如此类的小打小闹不过是孩子气的表现，并不值得过分在意。但恰恰是诸如此类的情绪窗口展现着孩子内心世界，定义着他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后炮地揣测一下：如果缪可馨一直以来在学校受到语文老师的不公对待，她的情绪及心理上应该会有所变化，假如父母能够觉察到这些变化及早介入干预，是不是有可能避免悲剧发生？
为人父母绝非易事，仅仅满足于做孩子的后勤保障、管控好他们的学习生活，甚至自认为把握了孩子成长的大方向、为他们提供了优越的学习条件，仍然是不够的。相比而言，了解孩子的独特性和他们的真正想法、觉察孩子的喜怒哀乐、能和孩子有效沟通，也许更接近于“称职的父母”。
这意味着要有足够的智慧与耐心，既能察觉孩子的“异常”，也要能接受孩子的“平常”：能透过孩子日常情绪的变化，“看见”那些现象背后的真实内心世界；尝试发现孩子的与众不同之处，有足够的信心等待孩子的才能像冰山一角般慢慢浮出水面——假如没有，又能接受他们的普通……
事实却是，当父母放下情感因素理性地分析，他们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不是天才，不具备某一方面的超人天赋，却很难接受孩子在学习能力、毅力、恒定力，甚至最要命的智力等方面的差异。
他们总是将孩子与那些顶尖的同龄人相比，最容易的事情就是让孩子走一条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之路，象“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整个社会也已经给出明确定义：学习成绩好-上好的大学－找到好的工作，继而有望出人头地。
热爱教育事业的马云说过：我们对每一个孩子的考核标准都应该是不一样的，不能用爬树的能力来考核一只老虎的能力。但是现在，很多家长逼老虎去爬树。
04问题
控制孩子，
其实是父母没有完整的自我
2020年3月3日，河北石家庄，一个五年级的孩子因上网课不认真，被家长训斥，紧接着，孩子便不顾一切从楼上跳下。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孩子，父母捶足顿胸：“我不该骂你，不该逼你写作业，我再也不逼你学习了...”
有句话说：不提作业母慈子孝，一提作业鸡飞狗跳。都市夜深人静之时，这里那里的某个小区总能传来父母因为辅导孩子作业着急发火的咆哮声。关于吼作业的段子和文章换了一拨又一拨，总能引发强烈共鸣而点击率居高不下。
父母为什么会在辅导作业时频频发作？因为控制愈多，失控的机会愈多。作业已经不只是几页纸几道题几本书，它承载着父母的喜好与期望，它既被当作孩子学业水平的缩影，同时也是贯彻父母意志的窗口——要缓解自己的焦虑，不逼孩子哪行？！
放眼周围，你会发现，给孩子报各种培训班的年龄越来越小，幼儿园阶段上各种早教班已是普通不过，“小学就是让他们去玩的”这句话再也没人说起，初中、高中更是要拼了小命。与之相匹配，培训机构如雨后春笋，哪一处物业如果其他商业办不下去改成教育城之类，似乎总能招商成功。
焦虑人群的比例一年比一年上升，有调查数据说，如今国人每100个人里有13个是焦虑症患者。一个城市培优机构的发展势头几乎可以和城中父母们的焦虑指数成正比，前者贩卖焦虑，后者欣然入套，两股力量相得益彰。这样那样的培训班，有多少是孩子自己喜欢的？他们几乎没有选择权。
父母在替孩子做主，潜意识里他们觉得孩子既然是自己生的，他们有权力决定孩子的人生，自打生下来后就开始像一个雕刻家一样对这件作品进行打磨。所谓的塑造、培养、训练等等看上去很正能量的词，其实都有着暗黑的一面。
幼儿园的孩子去某宝贝学校，可能是焦虑的妈妈觉得她不合群；学篮球的6岁小子，背后可能有一个担心孩子身高不够的爸爸；进一个贵族式的幼儿园，是从小就在建立“人脉”；上学前先学些语数英，父母想让孩子小学“一进班里老师就喜欢”……
父母的各种“培养”，如果出于锦上添花、强中更强的目标也许无可厚非，就怕看自家孩子这里那里都是“不足”，骨子里一心想要“改造”。其实质，是借爱的名义进行控制。
在亲密关系中，每天都在上演着控制与反控制的战争，这是人的本性决定的——谁都更希望自己拥有话事权，将自我的意志向外投射，从中获得满足感。
成人在这“权力的游戏”里，总有办法找到平衡。孩子却比较弱势，没有那么强的反抗能力，为了生存只能听父母的话，顺父母的意，去讨好父母，换取父母的爱。其结果是压抑了真实的生命热情与活力，丧失人生的意义感。
资深心理师李雪说：这样的父母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孩子只能按照父母的意愿去生活。他们没有完整的自我，需要寄生在孩子身上，把孩子当作自己的一部分来使用，榨取孩子的能量。一旦孩子想要跟父母划清界限，拒绝被控制，父母就会枯萎。
前段时间一篇热转的北大高考状元抗抑郁史文章，透露了被人称作“小镇做题家”“985废物”这个群体内心世界的另一面。文中的主人公整个中学，只有一件事，上学，做题；甚至连假期，也很少出过门；想看本课外书，看本小说，她妈会问：这能帮你考好大学吗？报了个象棋社团，第一次活动就赢了几局，回家很高兴，没想到被妈妈一顿臭骂：你心思还在学习上吗？你还想高考吗？
能考上北大的孩子，无疑个个都是学霸，是拔尖人物。可是一项心理科医生做的调查却让人大跌眼镜：北大一年级的新生，有30.4%的学生厌恶学习或者认为学习没有意义，40%的学生认为人生没有意义。
05求解
自我觉察，
是父母改变的开始
最近热播的一个短小台湾纪录片里，几个父母在做“世上唯一的答卷”，回答学生时期最讨厌的事，对“成绩不好要挨打”“不被信任”“严管”“没有更多空间”“唠叨”等选项一一表示非常认同。但当主持人告诉这几位父母，这些选项都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列出来的，他们都震惊了，一时无法承认和接受。
重复上一代的养育方式，这肯定不是一种进步。有的父母是不自知，有的却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的父母这样教育我，所以我才考上了好的大学……一方面不喜欢上一辈曾经的做法，另一方面却又继续世代轮回。他们不了解孩子内心真实的想法，直到孩子反抗的时候，才猛然醒悟。
在纪录片中，当孩子们在镜头面前大胆地吐露心声说出对父母的看法，父母被触动，认识到自己以往的疏漏与过错，决心改变。
父母对待作业问题上表现出来的行为与情绪，是觉察其育儿观念与思想的窗口。觉察，是改变的第一步，是父母自我成长的起点。
觉察，是常常自问“是爱如其是还是爱如所愿”——认识清楚孩子的特点、哪怕是发现了他身上的很多“缺点”，依然接纳而不是试图改造。
——在孩子的教育事业上，假如他们最终与我们设想中的目标相去甚远，不纠结、不强求，学着随遇而安，放下执念，与世界和解。这既是放过孩子，也是放过自己。
觉察，是时时看清自己是不是越界——把孩子的事交给孩子，把自己的事还给生活。
——当一个一两岁的宝宝学会走路，他再也不会需要你搀扶；当一个孩子养成了自律自控的良好习惯，大人就要学着体面地慢慢退出。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唯有父母之爱从一开始就指向分离。孩子的无限可能性和我们的终将成为回忆，是不可逆转的人生铁律。
觉察，是要不停反省自己是真爱、还是借着爱的名义控制。
——我们总是脱口而出“这是为了你好”，但是不妨问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孩子考了好的成绩、获得某种成功，是为了让父母感到荣耀吗？孩子考上一个985，到底是他们的理想还是我们自己未曾达成的愿望？如果不再盯着孩子的人生，我们还能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觉察，是每当情绪发作时不妨自问：这是我的焦虑还是孩子的问题？是事实，还是我的观点？
——很多时候父母的观念出了错、看问题的方法与角度受了局限。比如，下一代未来会遇到怎样的社会环境，其实很多父母看不明白。社会急剧变化，仅在几年前谁能想到网红会成为一个职业，让一个即使只有中学文化程度但却因为够有个性够有创意而靠吸粉养活自己？
最重要的一条觉察，是要时时问自己：真的爱孩子吗？
——当孩子年龄渐长，我们会在心里暗暗思忖：那个在5、6岁前可爱如天使的孩子去哪儿了？从孩子背起书包开始，我们就被整个社会裹携着，一步步对孩子的要求加码。要求愈多，不满意愈多。标准来自一个普遍焦虑的群体，永远处于比拼的紧绷状态，拔高、超前、抢跑……这种时候就考验父母的定力与智慧：是随波逐流，还是以我为主？
真爱，一定是安宁与平和，喜悦在心。
成天和孩子剑拔弩张，甚至吼声阵阵，固然不是；
牢骚满腹、“恨铁不成钢”式折磨自己，也不是；
一提孩子的学业就比来比去，继而焦虑症发作的，当然也不是。
真爱，是尊重，把孩子当成一个平等的人；
是全面接纳孩子，放弃自以为是的改造、操控；
是在帮助孩子形成了内在的学习动力和良好自我管理能力之后，一以贯之地信任他；
是要不断提醒自己学会放手，等待孩子开始他的自我实现之旅。
慢下来，静下来，放松下来，反观种种情绪背后透露的真实内心——学着自我觉察、不断修正自己的养育观念，这是为人父母者一生的功课。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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