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对他毋庸置疑的评价。他确是赤身擂鼓、当帐骂曹的狂徒,可这份“狂”之外呢?
他的笔下,奇姿的鹦鹉“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鹦鹉困在雕笼,一如他“似蛟龙困在浅水中”。
他亦是胸中藏丘壑,落笔超群英的文人。有志难伸,怀才不遇,苦闷郁结,那么——不平则鸣吧。
他宁做狂士,要击鼓骂曹,拼却一死,要留清白在人间。
三通鼓,是祢衡迸发出的生命最强音。即便曹操,也要屏息以待;座中看客,无不凝神静听。
正襟端坐,我们期待着,期待着大幕拉开,期待着一场金声玉振……
一袭青黑褶子。上台,投袖,亮相。
空荡荡的舞台上,只有祢衡。可他开口便是:“天宽地阔……”,好一份包蕴天下的气魄。
祢衡慨叹自己不得志,“未逢真明主,有愧栋梁材”。可他不是没有机会,孔融举荐他投曹操帐下,这说不定就能博个好功名。但在祢衡看来,曹操“名为汉相,实乃汉贼”。这一番进曹府,需要见机行事。言下之意是,若他礼贤下士,尚能考虑共事;若他不能,自是不能屈就。
四下无人,便对这天地一诉衷肠吧:
平生志气运未通,似蛟龙困在浅水中。
有朝一日春雷动,得会风云上九重。
唱罢,投袖,缓步下场。转身时,头却不动,面带愁容,几个小动作便勾勒出若有所思的祢衡。
天地寂寥,只祢衡一人耳;天宽地阔,满座观众都知他的心声。
初到曹府,祢衡走到门前,脚步一滞,打量打量这个雕栏玉砌的所在。
初见曹操,躬身说一句“丞相在上,卑人礼到”,只行常礼,谦而不卑。
凡此种种,都是祢衡对曹操的试探。果然,曹操因他不够恭敬的态度颇为着恼,祢衡暗道一句“话不虚传”,心里残存的一点希望随之破灭。三言两语间,祢衡抱定主意,绝不追随。
这个选择,不仅与功名前途息息相关,更是关乎生死。下了决心的那一刻,祢衡或许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索性畅快一回吧!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李典、乐进,许褚、张辽……一殿文武悉数骂尽。
这一段念白由慢而快,顿挫有致,到最后激越高昂,“余下者尽都是些衣架饭囊、酒桶肉袋,碌碌之辈,何足道哉!”
这番话对曹营诸位诚然有失偏颇,可谁不随着祢衡一吐胸中块垒?快哉!
擂鼓三通,金声玉振。
全场都在等这鼓声,台下在等,台上的祢衡也在等。
祢衡连换两套衣服,从青黑褶子,换到破衣烂衫,再到赤身露体(舞台的艺术处理的需要,祢衡打鼓时仍穿着黑色衬衣),他借“疯”抒怀,执起鼓槌:
一通鼓,缓起急落,余音荡漾,好似祢衡在追忆多年的不平、苦楚、义愤,都在鼓声中。
二通鼓,急起急收,铮铮金石。不待曹操唱完“老夫下位观鼓吏”,“夜深沉”已起,祢衡对曹操满是不屑。这通鼓里,是叹,是怨,是恨天地不公。
三通鼓,一声声如霹雳卷风沙。这最后的鼓声,由“怒”而起,却不落在“怒”,而是“愿”,愿国安康、振朝纲、除奸党,愿激浊扬清,愿天地清明。
鼓声,是生命的跃动,是时代洪流里的清音,是诘问,是呐喊。举座皆惊,连曹操也为之震撼,不敢打断。
剧场里,鼓声回荡,蔓延天际。
有人说,祢衡没有远见卓识,他看不破去荆州顺说刘表,是曹操布下的必死之局。
敢怒,敢言,敢为。祢衡的全部生命,都在三通鼓中尽数燃烧。
“顺说的事儿若不妥,愿死在他乡做鬼魔。”
鼓声落下的那一刻,他一己之身,一如浮萍飘荡。这个必死之局,祢衡是看不破,还是置之度外,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孑然而来,孑然而去。
天宽地阔,他璀璨地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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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来发布,敬请关注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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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 小咸鱼
编辑 | 陆春春
摄影 | 陆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