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2021年10月29日“单读”,未经允许谢绝转载)
张爱玲著《第一炉香》
杰出的小说常因其对于人物心理的探索,到达精神分析的高度,如莎士比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之于弗洛伊德有着深刻意义;古希腊悲剧《俄狄浦斯》更是精神学科名词“俄狄浦斯情结”的来源
张爱玲的小说人物,常呈现出一种“顾影自怜”、“对镜神伤”的特征,犹如希腊神话里的纳希瑟斯,最终通过倒影认识自己,爱上自己,甚至于到憔悴而死的程度。《第一炉香》,可能是第一部这样做的张爱玲小说。薇龙,也可能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小说主人公。
这篇小说“顾影自怜”、“对镜神伤”的次数之多,也几乎是她所有小说中的翘楚。这也看得出,《第一炉香》作为“小说家张爱玲”登上文坛的第一篇,自有其孕藏丰富的母题特征(除了“镜子”之外,还有很多,这里不展开),它的主题与视角,都仿佛线索,如“萍踪侠影”般,在她未来的小说中,可以让我们找到一一的延伸与对照。现在既然我们想要拆解小说写作的奥妙,这样的写法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
按照法国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在一九三六年提出并影响深远的“镜像阶段”理论,婴儿在六个月之前是不能从镜子中辨认自己的,只有在六到十八个月的这个阶段,他才可以对自己的影像有一个认知。但在拉康的语境中,这根本是一次“本体论上的误指关系”。
拉康否认弗洛伊德所言的“本我”存在,他认为人根本是在虚假的镜子映像中构建心理人格的,这种幻想般的映射关系最后奴役了“我”,而他将这样的镜中映像定义为“小他者”。“小他者”起初是那个镜中人,后来它是父母和其他亲戚的面容,以及伙伴和众多其他实体者。“我”则只是一个“伪自我”,是对于“小他者”的认同,因此,它不过是一种误认。
作为少女的薇龙,她对于“我是谁”的认知,也正经历这样的过程。《第一炉香》中,相对于薇龙的“小他者”,就是镜子里的她、姑妈、睨儿、睇睇、乔琪、周吉婕、司徒协……这个“小他者”一步步蚕食了、塑造了她本来就脆弱的、甚至空无的“我”。
《第一炉香》中第二次写镜子,我想是一次暗写。那就是薇龙在入住姑妈家的当晚,她不停地试衣服,发现都合身的时候。身为一个女学生的她,从未穿过这类服装,她像进入了《红楼梦》中的“太虚幻境”,竟在正册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原来我也可以是“金陵十二钗”——一样,梦幻般的感受,摧毁又重塑了一个新的她。这同样是一个“小他者”的入侵。
第三次更加巧妙,园会上,薇龙和姑妈对面坐着,梁太太刚窝盘住卢兆麟,正自得意,不自觉地嘴角微笑,薇龙心里叹了口气:“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几分好颜色看,就欢喜得这个样子!”却不料被梁太太瞅了她一眼,笑着问她:“你笑什么?”书里这样写道:“薇龙倒呆住了,答道:‘我几时笑来?’梁太太背后的松木碗橱上陈列着一张大银盾,是梁太太捐助皇家医学会香港支会基本金所得的奖牌,光可鉴人,薇龙一瞧银盾里反映的自己的脸,可不是笑微微的,连忙正了一正脸色。”此时的薇龙才刚刚见过乔琪,她一见钟情,内心欢喜,但她只顾了观察姑妈的得意,却不知道自己的得意也如姑妈一般溢于言表间,掩藏不住。姑妈和她,两个人也都是需要靠着对方的眼睛,以及光可鉴人的“大银盾”,才能定义“自己”。这恐怕正是拉康所言的,人一生都需要发生的“伪我”和“他者”的争斗。
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法国作家、学者、精神分析学家。
张一兵在《不可能的存在之真——拉康哲学映像》中总结,拉康学说认为:“过去被人们自觉不自觉地视为个人心理主体的那个我,被笛卡尔作为理性之思起点的那个我,还应该包括第一个新人本主义先驱斗士施蒂纳笔下的那个‘唯一者’的我,克尔凯郭尔口中的‘那一个’真实的我,海德格尔的此在之我,统统都只不过是一种想象中幻在的‘理想我’而已”,而“个人主体是不存在的”。
拉康的学说中还有很有趣的两个例子,也能给理解《第一炉香》非常大的启发。那就是他关于“鸽子”和“蝗虫”的例子。
拉康说,雌鸽子的性腺成熟是以看见一个同类为必要条件的,且不管这个同类的性别为何。因此,只要把一面镜子对着雌鸽子,哪怕不让它看到任何其他同类,只要看到自己,它就可以完成性腺的成熟。而关于蝗虫,他说,若想让一只迁徙蝗虫从独居性变为群居性,也只需要某个阶段给个体蝗虫看到一个同类的视觉形象,它就可以完成转变。
在小说的开始,我们发现薇龙为了达到目的,其实很善于在言语中对姑妈做低伏小。而言谈上,薇龙也并不太像是个中学女生,有她的世故与聪明。她对于物质的喜欢和沉醉,若说是来自人的共性,倒不如说来自葛家和姑妈一样的基因。小说里写梁太太观察她,其实她也在观察梁太太,两个人是这样彼此确认了,才一拍即合——虽然那距离后来两人的完全的合作,还有一段路好走。
薇龙与梁太太不同的一点,大概是有知识,且一直有对于“卖身”的焦虑。而梁太太却始终表现得得其所哉,踩着任何人向前走,从未有过一刻的动摇。姑妈梁太太的形象就是这样,她先是以一个不为薇龙认可的形象出现,但到了小说的结尾,薇龙与梁太太却已经精神互通,一个成为了先行人,一个成为后继者,这不能认为是“人的改造”,而更应该认为是“人的发展”。这不就和“鸽子”与“蝗虫”的例子一致吗?
在拉康发表于 1949 年苏黎世国际精神分析学会上的报告《助成“我”的功能形成的镜子阶段——精神分析经验所揭示的一个阶段》中,他有这样的论述:“一个尚处于婴儿阶段的孩子,举步趔趄,仰倚母怀,却兴奋地将镜中影像归属于己,这在我们看来是在一种典型的情境中表现了象征性模式。在这个模式中,我突进成一种首要的形式,以后,在与他人的认同过程的辩证关系中,我才客观化”,以及他说:“这是因为主体借以超越其能力的成熟度的幻象中的躯体的完整形式是以格式塔方式获得的。也就是说是在一种外在性中获得的。在这种外在性中,形式是用以组成的而不是被组成的,并且形式是在一种凝定主体的立体的塑像和颠倒主体的对称中显示出来的,这与主体感到的自身的紊乱动作完全相反。”
这些学说看上去有些晦涩难懂,我试着翻译一下,以《第一炉香》为例,不妨认为薇龙的“我”正是她在姑妈的半山别墅中逐渐获得的,而那“凝定主体的立体的塑像和颠倒主题的对称”,便是她身边的那些人。因此,薇龙的逐渐堕落,不妨认为是她对于镜中的自己——某种可能性下正是梁太太的变形——的逐渐认同。
是否记得小说中的这样一个场景,它虽是写景,却有着更丰富的指向和象征意义。
姑妈带着薇龙坐在司徒协的车里,忽然下了大雨。张爱玲这样写道:“那时正是初夏,黄梅季节的开始。黑郁郁的山坡子上,乌沉沉的风卷着白辣辣的雨,一阵急似一阵,把那雨点儿挤成车轮大的团儿,在汽车头上的灯光的扫射中,像白绣球似的滚动。遍山的肥树也弯着腰缩成一团,像绿绣球,跟在白绣球的后面滚。”绿绣球——满山的肥树——不妨可以认为是年轻的薇龙,白绣球——挤成车轮大的雨团儿——就不妨可以认为是梁太太。在这狂风暴雨的世间,“黑郁郁的山坡子上”,薇龙和姑妈梁太太的区别,除了年龄、色彩、质感,已经微乎其微。
如前所述,在写景表意的能力上,张爱玲是极少数可以把语言学上的“能指”与“所指”关联得相当巧妙、绝不生硬、又美感不失的作家,而这又几乎是下意识的——可能这就是大家所谓的“作家的天赋”。
“觑见是天赋,捉住是人工”,张竹坡语。而张爱玲正是这两者都具备的作家。
其实,薇龙对“自己是谁”的逐渐认知,也是夹杂着不堪和痛苦的。玻璃门的影子,是第一个不堪,让薇龙开始不太满意于自己的相貌;后来送她到姑妈家来的陈妈,则是她的第二个不堪,她是在陈妈身上重新确认了自己,因此更急于改造。
比如小说中写,在姑妈的豪宅前,当陈妈听到狗叫:“陈妈着了慌,她身穿一件簇新蓝竹布罩褂,浆得挺硬。人一窘,便在蓝布褂里打旋磨,擦得那竹布淅沥沙啦响。她和梁太太家的睇睇和睨儿一般的打着辫子,她那根辫子却扎得杀气腾腾,像武侠小说里的九节钢鞭。薇龙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并不认识她,从来没有用客观的眼光看过她一眼——原来自己家里做熟了的佣人是这样的上不得台盘!”
惜哉!人贪慕虚荣的心,转变得何其之快。人还没有踏入上流社会一步,眼睛已经沾上了上流社会的三分势利。
这里其实也很好地解释了另一个哲学问题,物质世界不过是人意识的反射,如镜中人一样,你愿意相信时,他便存在,你不愿意相信时,他不过是一个反射,一个幻觉。佛家所讲“心外无法”、“即心即佛”也是这个道理。
薇龙的第三个“镜中”之影则是被逐的睇睇,鉴于前面谈意象时已经谈过,不再重述;薇龙的第四个影子,便是同她一样,在园会午餐时,坐在桌边嘴角微笑着的梁太太,她们同样的因为看见了喜欢的人后不自觉的微笑,虽可能因为她们同是“女人”,是恋爱欢悦的表达,其实也深刻揭示了她们是“打断了也连着筋”的姑侄关系。这也说明,只有薇龙才能继承姑妈梁太太的衣钵,而非睨儿和睇睇。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讲,其实也正是因为梁太太对能让薇龙“把脸涨得通红,咬着嘴唇不言语”的卢兆麟的掠夺,使薇龙对于乔琪,这个“唯一能够抗拒梁太太的魔力的人”产生了特别的占有欲。她自我的情欲爱恋虽重要,但不能否认,她下意识或曰无意识里也有一种对梁太太的报复心。
而薇龙的第五个影子,就是她看到的乔琪墨镜里的,那个为爱煎熬的自己。这是一个非常哀伤的自己。当乔琪说出“薇龙,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后,“薇龙抓住了他的外衣的翻领,抬着头,哀恳似的注视着他的脸。她竭力地在他的黑眼镜里寻找他的眼睛,可是她只看见眼镜里反映的她自己的影子,缩小的,而且惨白的。她呆瞪瞪的看了半晌,突然垂下了头。乔琪伸出手去揽她的肩膀,她就把额角抵在他胸前,他觉得她颤抖得厉害,连牙齿也震震做声”。可以说,张爱玲之所以没有让薇龙看到乔琪的眼睛,而只是看到了墨镜里的自己,证明张爱玲要说的不过是:此时孤独的薇龙,她爱的正是“正在爱的自己的样子”与“自己假想的恋人”。
对于一个初恋的少女来说,她的这种爱,甚至达到了自虐般的、爱上自己的受伤姿态的程度。乔琪的话严重割伤了她,而她仍可以舔舐伤口,爱上那个伤口。因为那个伤口就是自己爱的证据。身处爱情绝望中的人常有这类特征,如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十三岁少女爱上浪子作家 R,并为他付出一生一样。
薇龙与那位不知名姓的可怜女孩,都是明知回报不可求,而仍然义无返顾,爱得神魂颠倒,坐卧不宁,终于在爱里烧毁的。这是一种可能只会发生在少女怀春的阶段的自毁式爱情模式。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那个女孩最后也开始卖淫了——为了养育她与 R 的孩子——多么类似。那女人的信里写着:“……没有一个女人像我这样盲目地、忘我地爱过你,我对你忠贞不渝,因为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孩子暗地里悄悄所怀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如此希望渺茫,曲意逢迎,卑躬屈膝,低声下气,热情奔放,它与成年妇女那种欲火中烧的、本能地挑逗性的爱情并不一样。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将他们的全部热情集中起来;其他的人在社交活动中滥用自己的感情,在卿卿我我中把自己的感情消磨殆尽,他们听说过很多关于爱情的事,读过许多关于爱情的书。他们知道,爱情是人们的共同命运。他们玩弄爱情,就象玩弄一个玩具,他们夸耀爱情,就象男孩子夸耀他们抽了第一支香烟。但是我,我没有一个可以向他诉说我的心事的人,没有人开导我,没有人告诫我,我没有人生阅历,什么也不懂:我一下子栽进了我的命运之中,就像跌入万丈深渊。在我心里生长、迸放的就只有你,我在梦里见到你,把你当作知音……”,“我相信只要你叫我,我就是已经躺在尸床上,也会突然拥来一股力量,使我站起身来,跟着你走。”
这和薇龙之爱乔琪有什么区别?
“薇龙突然起了疑窦——她生这场病,也许一半是自愿的;也许她下意识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着……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思想简单了。念了书,到社会上去做事,不见得是她这样的美而没有特殊技能的女孩子的适当的出路。她自然还是结婚的好。那么,一个新的生命,就是一个新的男子……一个新的男子?可是她为了乔琪,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信心,她不能够应付任何人。乔琪一天不爱她,她一天在他的势力下。她明明知道乔琪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浪子,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他引起的她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临近小说的结尾处,张爱玲也不禁自陈这种爱情关系。“乔琪笑道:‘你也用不着我来编谎给你听。你自己会哄自己。总有一天,你不得不承认我是多么可鄙的一个人。那时候,你也要懊悔你为我牺牲了这许多!一气,就把我杀了,也说不定!我简直害怕!’薇龙笑道:‘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这样一腔热血的付出,令人灵魂战栗,阅之心惊。像德国女诗人卡森喀·策茨(Kathinka Zitz) 写过的一首诗《我爱你,与你无关》:
根据拉康的理论:“人总是一个‘早产儿’”,因为相比生下来就会游水的鱼,生下来便能站立的马驹儿,刚生下来的人非常孱弱,需要很久才能完成本体的建构。而在“镜像阶段”,“小他者”的作用下,人此时误认自己已经成为了自身的声音、行为的自主主体和肉体的主人,可是也正是此刻,他已经把真正的自己杀死了。”
在《第一炉香》,我们就是目睹到薇龙杀死了自己的全过程,也是目睹到了她是如何重新建构了一个自己。单是这样看,它也已经是很惊人的小说了。
薇龙的堕落过程,完全符合一个拥有破碎肢体的“早产儿”对于镜像中的“自我”的认知,这种对于小他者 I(镜像中自己的形象及姑妈等)的误认,发展而成对“自我的心像”建构起来的小他者 II 的暴力,再随之而来的薇龙的命运前景,就已经被语言构筑起来的“大写他者”的奴役与控制。
希腊神话中纳希瑟斯因爱上自己的湖中映像,终于憔悴而死的故事,就是因为纳希瑟斯恋上了湖中那已经被异化了的影像(而非“自恋”,因为“自我”在拉康学说中被认为是空无的)。《第一炉香》中,薇龙就是爱上了那个住在姑妈家,活在“小他者”眼睛里的那个异化了的自己,所以终于无法自拔。
在写作这篇文章时,我又阅读到一个关于纳希瑟斯结局的后续。在一本巴西作家保罗·戈埃罗(Paulo Coelho)写的叫做《牧羊少年奇幻之旅》(The Alchemist)的书中写道,纳希瑟斯死后,丛林女神来到了湖边,却发现湖水竟变成了咸湿的眼泪,神以为那是湖水对纳希瑟斯的惋惜,却未料湖水解释说,它只是对于无法在纳希瑟斯深邃的眼睛中再也看不到自己美丽的映像而哭泣。这同样是一个拉康故事。
莫泊桑的小说《俊友》,乔治·杜洛华惊讶地发现镜中的自己竟如此俊美;阿尔贝托·莫拉维亚的小说《三面镜》,从外在到内涵几乎完美的男子乔尼亚,却非常厌恶自己镜中的形象;梵高、伦勃朗、弗里达都热衷于画自己的自画像;王尔德则在《道连·格雷的画像》的序中写道:“十九世纪对现实主义的厌恶,是卡利班(注:莎翁《暴风雨》中的人物,以丑陋著称)在镜中窥见自己面容时所表现出的狂怒;十九世纪对浪漫主义的厌恶,是卡利班在镜中没有窥见自己面容时所表现出的狂怒”,而这篇小说也正是说一个俊美的贵族少年道连·格雷,让画像替自己衰老和丑陋的故事……可见这世界无论是现实中还是艺术作品中,从来都不乏人对自己的误认,不乏拉康的学说基础。
再试想一下,若从梁太太的视角,也写出一篇《沉香屑——第一炉香》,效果恐怕也是惊人的。
以拉康的学说来看,姑妈是薇龙的“小他者”,薇龙也是姑妈的“小他者”。这样的误认所导致的哀伤,自然也会是彼此的。到时候,我们可能也会为梁太太掬一把泪。拉康认为,人的主体意识的发展过程大致要经历实在界、想象界、象征界三个阶段,而且“自我认知形成的来源很大程度上是对异己的他人形象的误读,个体不断向外在的心像寻求与自我同意的整体风格与形象,并且把它误认为自我,从而疯狂掠夺它的主人性。”
因此,不止薇龙,我们都是在误认中成长的。可是,我们的自己是谁?我们最后又成为了谁?我们是否想过这个问题?
葛薇龙终于堕落了。为了物质?为了爱?还是那些潜意识里对自我的确认?
《第一炉香》中,当然还有两次镜子。一次是周吉婕与薇龙的对话,倾心吐胆,别样坦诚;一次是薇龙在浴室镜前打睨儿。镜子仿佛有魔法,使人彼此照亮。孤独的人,对影可以有伴侣,“镜中影”,这不是镜像,而是心像。
少年时读过一些笑话,有一则至今记得:话说一位笨解差,押解一名犯了法的和尚去京城。和尚每日醒来,就看到解差在清点物品:“包袱在,公文在,和尚在,刑枷在,自己也在”。于是某晚和尚就把解差灌得酩酊,用剃刀剃了他的头发,给他戴上刑枷,溜之大吉。翌日解差醒来,一看自己戴着刑枷,大惊,于是赶紧清点,包袱在,公文在,脖子上的刑枷在,摸摸自己的头,是光头,松了一口气,和尚也在。但又很纳闷,虽然和尚还在,可是“我”呢?“我”去哪里了呢?
“我”之存在,真是千古谜题。执于相,只能失去自己,可是,“自己”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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