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回顾｜《中国校园》杂志2010年7月上封面人物：依然大学男孩

采访当天，李健穿着一件印着铅笔画的白色T恤，就如一个大学男孩。然而表情生涩，语速极慢的他拥有一票明星级铁杆粉丝，王菲、那英、郑钧、许巍……其中张亚东的点评最让他印象深刻：“我觉得李健一直表达的都是很小的事情，但就是那些微小的事情，是每个人一生都不能脱离的情结。”

李健最难以摆脱的就是大学情结，那是他音乐开始的地方，被保送清华之前，李健一直很主流：学习成绩优异，担任高中学生会主席，还拿过全国理科竞赛一等奖。但他对未来毫无规划：“上了重点初中想着考重点高中，读了重点高中想考好大学，可上了大学忽然发现我没有理想了。”

李健所在的电子工程系是全校最好的专业之一，录取线比清华的平均分要高出40分。在这个牛人聚集的地方，李健觉得特别压抑：“每天都在疯狂学习，加上当时的清华讲究宽进严出，一门课不及格根本没有补考机会，直接重修，重修再不过就开除。”李健开始寻找放松的途径，由于中学时代他有过系统的古典吉他学习，加上当时清华的校园民谣正如火如荼，他很快就成了清华吉他圈的NO.1，并开始独立创作歌曲。大二那年，李健和师兄卢庚戌以一首《一生有你》夺得北京高校歌唱比赛一等奖，后来又拿到全国大学生独唱比赛一等奖，他迅速成为风靡全校的校园歌手。

渐渐的，李健花在学习上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忙的时候，我给九个校园乐队担任伴奏”，他还跑去旁听古典音乐的课，每逢清华举办文艺活动，他就去给各系领唱。本系的老师急了，一连让他挂了好几科，就连他最引以为傲的基础音乐课，居然也没过，“老师觉得我没好好上课，就要给我点颜色看看。”谁知毕业前夕李健在校园里举办个人演唱会，当年瞧不起他玩音乐的老师们纷纷问他要票，这让他既意外又高兴。

采访的两个小时中，李健时常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份大学情结，他爱聊清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回去看看那些新的建筑；他爱母校，兴奋地告诉我“明年清华百年校庆，请我来写歌唱歌”；他更爱那个年代的校园民谣。

如今，很多年轻人热衷谈论的恰恰是李健最不感兴趣的话题，“大学生在校期间就开始谈论房价、股票，越是大都市里的大学校园，这种现象就越普遍，这让我觉得既可怕又可悲。”在李健看来，大学生把精力都放在搜集、传播这些带着浓烈物质气息的信息上，是很不正常的，“我希望我创作的歌能让他们安静下来，给他们带来一些思考和希望，暂时远离焦虑。”

李健笔下的歌大多是大学生最关心的话题：《异乡人》谈的是房价、蜗居；《松花江》说的是污染、环保；《故乡山川》表达的是最让毕业生困扰的“逃离北上广”……

李健总希望自己创作的歌能反映青年的生存状况、引出一个社会话题。有一次他去上海演出，听到周边的年轻人都在谈论高房价带来的心理焦虑，“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披星戴月终日奔波，只为了在大城市拥有自己的一扇窗，这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这激发他写下了《异乡人》这首歌。《松花江》也来自于他的观察：“我在哈尔滨长大，小时候总在松花江里游泳，后来亲眼看到它一天天被污染，我就写了这首歌。

《故乡山川》是他最新的作品，描写了漂泊在大都市的游子对故乡的追寻。“如今年轻人心目中的‘故乡’早已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需求。对于每一个异乡人来说，对故乡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爱着、怨着、牵挂着、期盼着。每当我们身披灯火回到故乡时，对它有抱怨、不满，我们无法正视它们的落后和缺点。但是很多大学生都从未在道德上觉得愧疚并谴责自己，为什么你宁愿在大城市做无用功，也不愿回到故乡做点实事呢？”

提到李健，人们最容易联想到的一个词就是“坚持”，但对于他来说，初入职场遇到不适应，既有过毅然决然的放弃，也有过适度妥协。

从清华毕业后，李健在国家广电总局当网络工程师。月薪4000元让他在1990年代末就进入高收入人群体，但他并不快乐：“工作很枯燥，比如做有线电视加密的密码锁，内心特别孤独无助，拿着高薪还觉得自己是社会上最脆弱的人，什么科长、处长都可以随意干扰我的生活。有些爱好也没时间去实现，有点灰心。”因为这种不适应，他很快辞了职，与师兄卢庚戌组合了“水木年华”演唱组。

从校园歌手变成职业歌手，李健再次感觉到不适应：“我的困惑和焦虑来自于不了解这个行业的规则。最开始我以为歌手只是唱歌的，入行后才知道原来还要配合宣传、打榜、接演出。”

就连李健大学时代最热爱的演出，也让他不适。出道几年他都不太爱演出，恨不得赶紧唱完赶紧走。“因为商业演出你得适应很多负面问题，比如音响不好、环境不是我喜欢的。”有一回他唱到一半，第一排的小孩忽然大声哭叫，他站在台上想：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唱歌呢?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就是在电视节目里即兴创作一首歌。“有一次一个主持人满脸笑容地问我：‘你不是创作型歌手吗？能不能给我们现场即兴创作一段？’我很干脆地说：‘不能！’”在李健看来，没有几个音乐家能即兴创作，作为一个音乐人，“我一定要纠正别人的错误的观念，不能去配合他表演，从而误导观众。”

李健毫不避讳他对歌手这个职业的喜爱和对行业的不适应，但他一直都在尝试适度妥协，他唯一坚守的底线就是自己的音乐创作。他坦言，自己对音乐有一种洁癖。“我不能做自己不喜欢的音乐。《想念你》那张专辑本来录了10首，录完了一听，有一首我觉得别扭，就是不能容忍它待在那儿，所以最后只发行了9首。”

这几乎是所有大学生刚刚走入职场时都会遇到的问题：热爱这个职业，但是很难适应行业规则。李健说：“我总对自己说：你是一个音乐人，你只能做你最喜欢的音乐，而不是市场最需要的音乐，只有商人才做市场最需要商品。同样，作为大学生，你得有点骨气，必须坚持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一旦你放弃了，去随波逐流迎合整个行业，那么你肯定会丢掉自己，最后也一定会被其他人所取代。”

采访中，李健的口头禅是：“我有一颗异常强大的内心。”即使这些年不断听到冷言冷语，他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干扰。明星歌迷给了李健很大动力：“有一回郑钧的老婆悄悄告诉我，郑钧经常在家里听我的歌，来回反复地听，那可是我大学时代最崇拜的偶像啊。”他开演唱会，王菲不顾娱记在场，兴奋地从观众席上站起来给他拍掌打节奏，这让他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