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李宇春官宣了两件事，一是担任《中国好声音》的导师，二是揭晓了《说唱新世代》的“特邀见证官”身份。
不怎么参加综艺的李宇春，为什么突然间加盟了两档节目？
抱着对李宇春当下状态的好奇，我们跑去了《中国好声音》的录制地浙江嘉善。连续看了两个下午的录制，李宇春给我一个非常强烈的感受：她好开心啊！
穿上红色的风衣，她会调皮地说“我觉得我像个神探”，唱完了导师秀，她脸上仍带着意犹未尽的笑容；李荣浩录制倒计时短片时，一会儿看镜头，一会儿看镜头外的提词板，李宇春会在旁调侃他的眼睛小，“观众都看不出他眼神的变化”；两个女孩PK，李宇春比她们的导师谢霆锋还着急，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眶还是湿润的。
我把这个感受讲给李宇春听，她笑眯眯地说：“真的好像是，我没有想到过的开心。”
李宇春担任《中国好声音》导师
一个纯粹关于音乐的环境，让李宇春的感官处于打开的状态，快乐的，忧伤的，时刻会击中她，她也不加隐藏。
“你像是在家待开心了，充满了电回来的。”我这样猜测。
李宇春摇摇头，她说完全相反。今年二月份，李宇春就从老家成都回到了北京，独自面对疫情带给自己的冲击，很多之前没有想过的人生问题，在二月三月的时候纷至沓来，她过了一个非常丧的春天，在生日的那天晚上，她甚至情绪崩溃了，眼泪止不住。
经历了对工作抗拒的几个月之后，李宇春回来了。
眼下人们都在为各行各业的复苏奋斗着，夏天的阳光消融了冬春的寒意，可李宇春知道，“到现在可能（人们的伤痕）被一些东西盖住，暂时的那种，但是可能某一天你再揭开，它可能还是会在。”
今年过生日时的李宇春
请李宇春来《中国好声音》做导师，挺难的。
近些年，她很少再去做选秀节目的导师或是评审，因为“伤了”：“之前的一些选秀，我能感受到，有些选手并不是热爱音乐，只是想通过这个平台获得一定的曝光量，把知名度打开，音乐只是他们的一个武器。”
当《中国好声音》的邀请送到李宇春手中时，她非常纠结：“以前提到‘好声音’，会觉得就是大号的嗓音，这是我纠结很久要不要来的原因，因为我就不是那样的类型。”
念大学的时候，每个学声乐的学生都要还课。老师给出的歌单里，有张惠妹、克里斯蒂娜这些女高音歌手的歌曲，但是李宇春没有办法去完成这样的歌曲，“因为那个不是你的音域，不是你最舒服和好听的音区，所以你就会想，我为什么跟他们不一样？”
拿下《超级女声》冠军之后，李宇春进入了职业歌手生涯，有其他人为她写歌，也会有很多不贴合的东西。2009年，李宇春开始尝试创作，一步一步地更了解自己。
时至今日，仍然会存在对她声音的批评，李宇春说：“这个没有办法，大家会有一种固有认知，而且那就是我们的传统想法。”
2012年时的李宇春，图源网络水印
李宇春无法做到完全不在乎外界评价，但她会更专注自己的作品表达：“你可以丰富你的创作，或是找到自己的表达方式。所以，在我看来，‘好声音’在这个时代应该叫做好的表达。”
导演组与李宇春见过一面，他们诚恳地告诉她，审美随着时代在转变，节目的多样性已经逐渐丰富，尤其今年还增加了原创赛道。
李宇春认真地想了一下，也许“好声音”还有某一种没有解答的东西。
“以前人们一说‘好声音’，都是说嗓音条件或是音域宽窄，但实际上，影响我的歌手，其实都不是论那些条件的。罗大佑老师不是，崔健老师应该也不算，包括鲍勃·迪伦等等，但是你能说他们不是好的The Voice吗？他们的作品影响了太多太多的年轻人，所以可能除了先天的嗓音条件，一个音乐人内心的洞察和丰盛，个人作品的那种发声与力量，也是一种强大的‘好声音’ ”。
李宇春最终接下了导师工作。
《中国好声音》官宣导师舞台上的李宇春
第一天试录，李宇春就感受到了有爱的音乐氛围，具体来说，“第一个是对音乐尊重，第二个是导演组的经验非常丰富。”
《中国好声音》开录的前两天，李宇春每场大概听八首歌，“它不会搞得你很疲惫”，这也意味着节目录制的战线比较长，但李宇春没有去考虑过这方面，她认为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做的音乐节目不多了，“大家都在拼命地赶，恨不得油漆的味道都没有散就拼命地赶拍。”
在《中国好声音》的录制现场，李宇春轻松且活泼，她说，那是因为导师之间的信任以及彼此托底。
“我觉得他们都是很有才华的音乐人，智商、情商我觉得都没得说，大家在这样一种幽默的氛围当中，感觉特别舒服。”
《中国好声音》导师李宇春、谢霆锋、李荣浩、李健
今年四月份，李宇春接到《说唱新世代》的节目邀请，到目前为止，节目内容已经修改多次，可是李宇春的坚持没有变——她不做导师。
到后来，李宇春决定去学一学和看看，就成为了“特邀见证官”。
好几年前，李宇春就接到过关于嘻哈节目的邀请，但她觉得“导师这个事情不能干，干不了”，现在也依然这么认为。
“因为它就是一个非常垂直的音乐流派，虽然我不玩嘻哈，但是嘻哈节目在中国蓬勃之前，我就听了，我知道那是一种丰富的文化，我自己对于音乐有着尊重的态度，所以我是不可以去做导师的。”
《说唱新世代》土酷大片中的李宇春
李宇春自己写歌的时候，不会去想这个作品会是什么类型，但《西门少年》作为她成长十年的总结在创作里有着特别的过程。
很少的歌曲是先写词再写曲，而写《西门少年》时，李宇春一下子就写了八九百字，这不太好唱，于是她找到了张亚东，商量这个东西怎么弄，“我就提出是不是以有点说唱的形式来呈现，后来我们试了好多种，我都觉得那感觉不对，你写出来的是布鲁克林的，不是成都的西门。”
最终的作品里，李宇春采用了一种念白的形式，达到了她想象中的中国成都西门的感觉。
隔了一年，嘻哈在中国大热。今年，李宇春在《歌手》的舞台上，和华晨宇合作《西门少年》时，这首歌的演唱方式引来了质疑，“他们说我是个Reader”。
《歌手·当打之年》舞台上的李宇春、华晨宇
“好吧。”李宇春并不感到生气，一个原因是她自己认为演唱形式本身就有探讨的空间。
当时有些人会去讨论这首歌到底是Rap（说唱）还是Slam（诗喃）的形式，其实李宇春自己也去查过一些音乐人的作品，包括李志的《热河》、汪峰在鲍家街43号乐队时期的作品，以及窦唯的作品，她发现很难说那是诗喃，更不是现在很多人理解的“说唱”。
在李宇春看来，“很多东西你没有办法严格地去说它是哪个形式，因为好多东西是在不断演变的，我去创作音乐的时候，不是每一次都会设置好它是摇滚还是嘻哈。”
另一个原因是，她知道《西门少年》是好作品，“所以我没有那么不自信”。
《西门少年》时期的李宇春
《说唱新世代》是“小破站”BiliBili制作的第一档综艺节目，李宇春感受到了节目的青涩：“我记得第一个人唱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这个是说唱吗？”
青涩也有它的可爱之处，李宇春总是不吝与选手分享自己的感受。不过，她在《说唱新世代》里并不是全程参与，可能会参与大公演，但是真人秀和小公演，李宇春并不会出现，她说，“我就是去吃瓜的”。
她参与的这两档节目有点“分裂”，《中国好声音》做了九年，成熟且专业，《说唱新世代》是一个平台的第一档节目，青涩且经验不足，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让李宇春很是享受：“我会想我居然还能横跨这种‘分裂’，我觉得别人肯定干不了，我可以多吸收一些东西。”
《说唱新世代》土酷大片中的李宇春
过去很难见到李宇春不好意思的样子，现在你时常可以看到了，因为提《无价之姐》这首歌的人太多了，给《乘风破浪的姐姐》录主题曲制作特辑，李宇春被导演要求表演，去录《中国好声音》《说唱新世代》，都有热情的朋友想让词作者、演唱者李宇春现场表演这首歌。
“我一直没跳过，但是我觉得好像有一种躲不过的感觉。”李宇春笑着说。
李宇春此前没有帮别人写过主题曲，因为她很排斥命题作文。但巧就巧在，《乘风破浪的姐姐》的总导演吴梦知是李宇春十多年的朋友，“她太了解我了，不会给我命题作文，说你有感觉就写，没感觉就不写，所以我就试试看了。”
当时“姐姐”已经录了几期，吴梦知没有给她看节目，只是告诉她：“这是一个三十加的女性来参加的节目，做女团”。李宇春心里认为：“这只是一个外壳，实际上我觉得她应该要做的，是这三十位女性背后的女性，各行各业的。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想过是一个整齐划一的女团歌曲，我想得更多的是女性甚至老百姓，所以这首歌不像我专辑里的歌，还是比较接地气的。”
李宇春谈《无价之姐》歌名由来
选用迪斯科的曲风，是因为李宇春认为比较复古，贴近姐姐们的年龄。
确定曲风之后，李宇春想到了当时在做《1987我不知会遇见你》这张专辑时的作曲家孙侨志。她记得在做这张专辑时，孙侨志给了她很多首歌，其中有一首歌令她印象深刻，只是不适合放在那张专辑里面。
于是，李宇春打开电脑，翻到了五年前的一则邮件，找到了那首歌，“对，就是这个样子”。
接下来，李宇春花了三天时间，写出了《无价之姐》的歌词，这在她的创作生涯里算是极速了。
“我一般写歌其实挺慢的，为什么这首歌三天就写完了，我想了一下，很多东西也许是我自己经历了15年，它其实一直在，我只是没有用创作去表达，但是它就在那，所以你要去伸手去拿的时候，它是在的。”
李宇春《无价之姐》创作历程图片纪实
《无价之姐》的歌词里，包含了李宇春遭遇过的刻板印象。可有一件事情，她没有想到。
“我确实没有想到得罪了那么多娱乐媒体。”李宇春说。
她指的是这首歌开场的歌词：
截图自李宇春作品《无价之姐》MV
“我写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是一个很猛的部分或者强烈的讽刺，只是一个叙述。”李宇春说，“我确实遭遇过很多这样的情况，尤其是早年间，跟娱乐媒体聊着聊着，气氛就凝固了。”
早年，裙妆是李宇春绕不开的话题，歌词里提到的“脸方不方”，是指一些不在她认知范围的事情。
吴梦知拿到《无价之姐》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把“单身，年龄，哪个罩”里的“罩”字改掉，担心这个词会有点问题，但是李宇春没有，“我认为可以的，也不想去改动自己的初衷。”
当下社会以三十岁为界线，把女性分为姐姐和妹妹。这个夏天，李宇春为《乘风破浪的姐姐》写了主题曲，又亮相了《青春有你2》的总决赛，和妹妹们合唱了那首《给女孩》。
《青春有你2》总决赛舞台上的李宇春、刘雨昕、虞书欣
《无价之姐》里，有一句是“多诚实的欲望”，李宇春说，这是她的想象：“她们活到这样一个年龄，应该是直面欲望和梦想的，我觉得应该是比较诚实的。”
“有两句是对照的，第一句是‘多认真的亮相’，这句大家一眼看上去是一个特别励志的词，但是我认为这里面是有一丝辛酸，或许你在别人眼中有不同的样子，但是当我来到这个舞台追求梦想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多认真的亮相’，然后下面对应一句‘多诚实的欲望’，其实一个是内，一个是外，有一个很悲伤的感觉。”
李宇春《无价之姐》创作历程图片纪实
今年二三月份，李宇春就收到了许多邀约，但她都拒绝了。
“还是受疫情的冲击强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生的问题，之前没有想过的，纷纷在二月三月的时候强烈了，所以其实我整个春天都是非常丧的。”
当疫情成为公共事件时，李宇春和大多数人一样，每天看新闻。今年二月份，她回到北京，“那时北京还是冰封下雨的天气，三月才开始有一些春天的气象，四月楼下才开始有人走动，你会发现很多日常的画面，在2020年变得特别奢侈，那种难受会让你有很多反思。”
3月10日，是李宇春的生日。
“白天，我读了一些李文亮医生微博的评论，当时我没有什么异常。一直到下午，我的同事请司机给我送了蛋糕过来，他们在办公室，通过手机给我过了个生日。这个时候我都还好。”
“一到晚上，我发了一条微博，还有一张我炒的香椿炒蛋，因为我觉得这就是春天会吃到的东西，我特别想让春天早一点到来，那一下子情绪崩不住，我想到了白天看的李文亮医生微博，在他评论区下面的一些很简单的文字，一些问候，一些现状，感觉像在跟一个朋友讲话的感觉，我一下子就崩溃了，眼泪特别多。”
今年过生日时的李宇春
四月，天气渐暖，李宇春会去郊外的小树林里走一走。
但她还是很抵触参与综艺节目，“我感觉自己还没有过去，如果我现在录综艺节目，会觉得说，怎么又开始了。”
李宇春复工的第一个工作是《歌手》的总决赛，她要去给华晨宇帮唱，但是情绪没有完全恢复。她知道那是一个这样的春天，她知道华晨宇是武汉的，她想在节目里表达些什么，“但是因为它毕竟是一个竞技舞台，而且不是我的比赛，所以我没有坚持。”
她尝试在独处中梳理清楚人生的问题，但她发现不是每一个问题都能够得到回答，于是写进了歌曲。
以前李宇春的创作方式是一个阶段完成一两首，而今年以来，她有多首歌正在穿插着写。在北京的日子里，她会打卡上班，开长时间的会议，通常都是在开会的时候，她会突然说：“今天来听首歌吧！”
疫情期间，她会给上一张专辑《哇》的制作人发长长的微信，“我觉得疫情对于我的音乐的影响也是很大的。那段时间因为太多国内国外的一些新闻，我觉得之前去了解东西方文化差异的时候，还是停留在理论知识上面。但是其实在这个阶段，我就会觉得音乐也不一样，所以我就一直在复盘。”
李宇春
三月份，李宇春的巡演因为疫情停滞了，她看到很多歌手做线上直播，自己也思考过：“我觉得我很难想象在一个没有观众的情况下去表演，那个表演对象是对我来讲很重要的。所以我就没有采用这样的一种方式。”
李宇春希望在单曲方面没有包袱和束缚的尝试一些新东西，而下一张专辑计划，不在今年，但她已经意识到，复盘期间的反省和检讨，都将会纳入专辑当中完整呈现。
而在此之前，这个横跨两档截然不同音乐节目的李宇春，带着对世情的思考，用愈来愈从容、开放的姿态回归起点，李健在节目里说，“在音乐面前，我们都是学生。”李宇春亦如是。
李宇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