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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发于《环球财经》2020年7月刊，原题为“千年秀林”与“把饭碗端在自己的手里”

作者 | 稼穑

编辑 | 林鹰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历代文人墨客都喜欢江南的春色秋景，烟雨中的亭台楼阁，小镇里的小桥流水人家，乡野里的菜花稻浪。唐诗宋画里有无限的赞美，但江南成为风景如画的鱼米之乡，水田是底色。因为其广大，因为其丰富，因为其鲜活的四季变化。

如今一望无际的漠漠水田、稻菽千里白鹭飞的江南风景难觅了，耕地一年年少下去，人口一天天多起来，有时让人有点杞人忧天的纠结。特别是新冠疫情期间闷在家里，看到几则新闻令半辈子事农桑的我格外不安。一是联合国粮农组织称非洲蝗虫灾害是东非25年来最严重的一次，全球两亿多人可能面临粮食危机；二是越南等五国禁止大米出口，不知是出于对新冠病毒的担忧，还是受非洲蝗虫灾害的影响；三是雄安新区打造“千年秀林”工程，预计到2022年使新区森林覆盖率达到23%，未来还要达到40%以上。诚然，这很漂亮，大手笔，但我忍不住想，这样的目标，实施路径是退耕还林，还是退城还林？从现在披露的信息来看，应该是前者——新闻称，所属用地是位于雄县雄州镇、容城县平王乡两个乡镇、八个村的9号地块（该地块的造林项目已在2017年秋季开始实施——编者注）。

2018年3月12日，植树节，雄安新区9号地一区第2标段设立26亩“向雷锋同志学习纪念林”

三则消息耐人寻味，发人深省。前年的“非洲猪瘟”还没有平息，今年新冠病毒肆虐，非洲蝗虫猖獗，多灾多难，经济增长是艰难的了，期望粮食等农产品少受影响。经济发展慢一点，财富积累少一点，都不是致命的问题，吃才是人的天下第一等大事，一有风吹草动，首先要保证的就是吃。

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古代有两个青年去赶考，一个穷人家的子弟带了好多烧饼，一个富人的子弟带很多银子，结果路上碰到了灾荒，有钱买不到食物，富家子饿死了，寒门子弟靠着烧饼活下来了。在经济上行期，全球贸易发达，农产品交易频繁，像中国这样在比较优势上不适合发展农业的国家，可以依靠大量的农产品进口满足人们的生活生产需要。但是在经济下行期，尤其是中美贸易摩擦的激烈期，我们这样一个农产品进口大国，如果不提高警惕，很容易受制于人。

毛主席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是千年古训。习近平总书记说要把饭碗端在自己的手里，是现代中国人的底气。《贫困与饥荒》的作者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说粮食安全不仅是粮食的供给，而是人们是否能够自行获得粮食的能力。这个能力就是自己拥有土地、拥有生产粮食的各种技能。

原来一个县，有三五十万人口，有五六十万亩耕地，后来城市建设要土地，工厂建设要土地，道路建设要土地，这是必须的，要工作、要就业、要发展。现在城市还要绿地、城市的外面还要郊野公园、还要森林，道路两侧还要宽广的林带，这一切都要再占挤原有种植粮食作物的良田。这样的城市，看上去是悦目了，但笔者认为，我们的耕地、我们的人口、我们的国情，难以维持这样的资源奢侈。人多地少是我们的家境，我们自古以来就没有对外掠夺土地的野心，要做到把饭碗端在自己的手里，就得珍惜耕地，利用好耕地。耕地就是粮食安全的保障。更何况，古今中外，也没有哪位美学家把森林和稻田的“美学价值”比一个高低。比如，在现代画家托伊奇（Janos Mattis-Teutsch）那里，树木景观可以作画，耕地也可以作画，并无美丑之分。

我从小生活在江南水乡，这里湖泊纵横，满目水田。江南的耕地，春天是花园，油菜花紫云英开满田野；夏天是湿地，荷叶水田水稻，绿茵茵一片；秋天的田野一路是风景，稻浪起伏，花香原野；冬天绿油油的麦子覆盖在大地上，呼吸着，吐露着泥土的芬芳。在我的眼里，这是最自然真实的生命状态，也是江南最美的生态。

在江南，好的土地为耕地，种水稻；高坑的地、零星的地，种菜种林种果树。我国平原地带素少山林，上世纪80年代森林覆盖率在5%左右，解放前更低，耕田占区域面积在60%以上，主要是种植水稻和麦子。耕田是土地的精华，以最小的投入获得最大的产出。耕地是祖祖辈辈开荒积累起来的，也养育着一代又一代子孙后代，维系着代际安全。一个区县，倘若是占用10多万亩耕地去种林，要把良田变成林地，把水田变成旱田，耕地居然少于林地了，在人多地少的平原地区，这绝非什么“最美规划”！

在经济发达地区，由于土地的产出在经济效益上微不足道，所以满脑子都是生意经的人们千方百计把农业用地转为建设用地，仿佛把土地用来种粮食是“糟蹋了土地”。连土地的“主人”，农民和农民的集体领导们都希望把本地的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认为能卖出土地能致富、是发展，所以作为耕地的土地没有人去珍惜，这是土地的悲哀！

人类有很多创造发明，但到现在为止，基本的原粮还是要在土地上种出来的。人类的生活方式在不断地现代化，但再现代化的人、再有钱的人还是要吃饭的。世界经济越来越全球化了，但经济再全球化，饭碗还是要端在自己手里的，特别是人类经过这一次新冠病毒冲击，全世界的人都闷在家里，仓廪足者才心中不慌。面对自然界的各种各样的挑战，面对复杂的国际形势，人多地少的我们，应该时时刻刻牢记总书记5月23日参加全国政协经济界委员联组会时所说的：“对我们这样一个14亿人口的大国来说，农业基础地位任何时候不都不能忽视和削弱。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在任何时候都是真理。”

耕田肥，仓廪实，底气足。真的做到把饭碗端在自己的手里，我们的城市规划者，可否多想想我们的国情和现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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