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兄笔下的湖北江湖④：徐霞客在这里溯水而上
半个世纪，见证河流变迁
李德清出生那年，他家的门前是一条流水潺潺的大河，河水清且涟漪，岸上草肥林茂，鸡鸭成群，鸟鸣蝉噪；
李德清10岁那年，他家的门前是一片汪洋，船舶纵横，水中白帆点点；
又越40年，李德清家的门前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车流滚滚，汽笛声声，街灯徜徉。
丹江湿地水天一色
今年53岁的李德清是丹江口市石鼓镇贾寨村一组人。半个世纪以来，他见证了流经故园的一条河流的变迁。
1970年，丹江口大坝建成蓄水后，河水回流，李德清看着门前那条弯弯的河流，幻化为一片浩瀚的汪洋，水面最宽处20公里，一眼望不到尽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水，当地群众将这片水域称为“小太平洋”，并一直沿用到今。
2014年12月，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投入使用，大坝加高水位再次上涨，江水漫过他家的门槛和菜园。根据政府统一安排，他家就近搬迁到了今天的罗仓公路边上。他的400多同乡则搬迁到了几百里外的沙洋县。
李德清原来门前的那条河，就是丹江，流经陕西、河南和我省丹江口市。
丹江在陕西境内的河段长249.6公里，从河源至省界落差1184.8米，流域面积为7510.8平方公里，约占全流域面积的40%。
在河南省境内，丹江干流在淅川县荆紫关上游3公里的月亮湾入境，在河南省境河长117.4公里，流域面积7400平方公里。
丹江终点河南湖北交界的丹江口水库穿行于峡谷陡岸，河床多滩，盆地段则平阔水广。
在湖北省境内，丹江干流旧称均水，由河南淅川县挡贼口入境丹江口，南流21公里于丹江口市区北与汉水汇合，为丹江口水库组成部分。
丹江名，因传说尧的长子丹朱死后葬于此地而得名。又一说是战国时代长平之战后，秦军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人，史载当时“血流淙淙有声，杨谷之水皆变为丹，至今号为丹水”。还有一说是，相传因产“得者多寿”之“丹鱼”而得名。
碧波之下，一座古城的沉默
丹江在距丹江口大坝8000米处注入汉江。这也成为一座城市名称的来历。丹江口市原来叫均州、均县，县治在均州老城，如今已在一片汪洋之下。
丹江口大坝建成蓄水以后，县城搬迁到今大坝左岸，因固守丹江河口，也一并改名为“丹江口市”。
丹江通航历史渊远，我国最早的地理书籍《禹贡》记载，早在战国时期已经通航。航道上至陕西龙驹寨，下达湖北老河口，顺汉江又可抵汉口入航长江，是我国古代长江地带通往长安和扬州的一条重要水路交通枢纽。
明、清时期的丹江航运日趋繁忙。史载鼎盛时仅在荆紫关码头每日泊船百余艘，帆樯林立十余里。近代随着铁路公路等陆路交通工具的兴起，丹江上游的航道日渐削弱，目前仅在丹江口水库通航。
浩荡的“小太平洋”
丹江两岸山清水秀，自然和人文景观诸多，航运历史悠久，明代旅行家、地理学家徐霞客曾漂流了龙驹寨以下丹江全程。
我们曾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次是由武当山太极湖港乘船穿越小太平洋。
从1970年开始，丹江口就是亚洲最大的人工淡水湖。2014年南水北调通水后，湖面愈加广阔，蓄水面积达到1022.75平方公里，大体相当于香港的面积；蓄水量290亿立方米，与三峡水库防洪库容基本相当。
河南淅川张营渡口
从太极湖溯水而上有两条航道，一条经汉江可达十堰市郧阳区、郧西县天河镇、上津古镇金钱河，以及陕西省白河县；一条经丹江河故道，直抵小太平洋可及河南省淅川县乃至陕西商洛。
由太极湖驶入小太平洋，山醉水绿，一座座小岛和半岛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碧波荡漾，令人沉醉。
那一座座小岛原来就是旷野中的山峰，南水北调蓄水后，就成了一座座小岛。水天一色，浩渺无际，驶进沧浪海，忽然惊起几排飞鸟。渔民朱先田摇着一叶轻舟告诉我们，那贴着水面扑腾腾击出一串水花远遁的是野鸭，直飞冲天的，那是白鹭与灰鹤。
河南渔民晾在打渔船上的风干鱼翘嘴鲌
在浩荡烟波之下，埋着一座古城半个世纪的沉默。这片水域下，就是当年的均州古城。1967年，丹江口大坝下闸蓄水，距坝址三十公里的均州，悲壮地沉陷于万顷碧波之下。
均州城东临汉水，南接武当，历史悠久。史载，其城墙全部采用15公斤一块的青砖垫砌而成，西南北三面各凿一丈五宽护城河，6座城门均设有木制防洪水闸门，以及60吨重的石头门槛，10米至20米高城墙环城4000米，兵匪概不能犯，有“铁打的均州”之称。
当年，唐太宗长孙皇后次子李泰受封为顺阳王，徙居均州之郧乡县；武则天的儿子，后来的唐中宗李显，最初就被软禁于均州。
丹水岸侧的地质公园
均州地处汉水交通咽喉，上达陕西白河，下通汉口，南来北往香客朝奉武当，多乘船由此转道。
均州著名的沧浪亭，现也已随着古均州城沉睡在涛涛汉水之下。
天气晴好时，由太极湖可以直接远眺武当山主峰。当年，徐霞客就是由此弃船登岸考察武当山。
溯水而上，寻找丹水的方向
第二次踏入这条河流，是今春草长莺飞时节。我们踏着徐霞客当年留下的足迹沿丹江陆岸逆流而上。
穿河湾，越林海，由李德清家门前的罗仓公路驱车半个小时，我们就出了丹江口市境。丹江在丹江口境内21公里长，这一范围已不见河流的影踪，只有浩荡的湖水无边无际。
再行驶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小太平洋”张营渡口。宽阔的湖面碧波荡漾，群峰耸立，湖光山色，浑然一体。
在浩荡烟波之下，埋着一座古城半个世纪的沉默。这片水域下，就是当年的均州古城。1967年，丹江口大坝下闸蓄水，距坝址三十公里的均州，悲壮地沉陷于万顷碧波之下。
看着一望无际的湖面，但见水清如碧，轮渡帆影，鸥翔鸟飞，给人无尽的联想和乐趣。
我们到时，一条轮渡船刚刚驶离码头开向对岸，平静的湖面划出两道弧线，卷着波浪拍打堤岸。镇上清洁工65岁张兆敏和50岁的潘化英不停地捡着游客不小心丢弃的纸屑。
张兆敏和潘化英都是淅川张营村的村民。为了保护南水北调水源区水质，他们每天在这里专门负责港口卫生工作，着统一的绿色背心，上面印着10个大字：洁净丹江水，呵护水源地。表明当地政府为确保向北京送一口干净的水的决心和理念。
渡口停泊着两条渔船，吴老三一家五口就生活在船上。这是一艘30吨的渔船，船舱一尘不染，船舷挂着风干的鱼。吴老三他们说，这就是盛产的翘嘴白。
翘嘴白，学名翘嘴鲌，体长，侧扁，头背面平直，头后背部为隆起，体背部接近平直。早在2008年，就被评为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的丹江口翘嘴鲌，不仅富含营养，肉质鲜美，同时它还是一种具有较高药用价值的鱼类。
吴老三和爱人在补网，孩子们在船舱里做作业。他们养的十几只鸡，在岸上追逐着虫草。吴老三说，过去，一网下去能打百十斤鱼。现在鱼资源虽然少了，但仍然是每日风里来浪里去，这条船就是他们的家。
丹江口水库郧阳一侧
隔岸望去，对面的淅川县丹江大观苑依稀可见。张兆敏说，这个渡口除摆渡货车外，更多的是游客，每两小时一班。对岸隐隐约约看到的就是淅川著名的景点。
“丹江大观苑”是淅川县着力打造的生态风景区，这里流传着范蠡与西施最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当地有传，范蠡与西施就是在此归隐。实际上这也只是附会的传说，但有一个历史事实，范蠡确实是淅川县滔河乡人。
沧浪之水，厚重的历史文化
丹江在淅川县境长117.4公里，回水影响到淅川县大石桥乡附近。再往上进入陕西商洛，就是自然的河流了。河道弯弯曲曲，款款而歌，是为商南的母亲河。
丹江有无数动人的传说和厚重的丹水文化。
旧志载这里是孔子听到孺子唱“沧浪之歌”的地方，又是屈原遇到渔夫的地方。这里曾是一代商圣范蠡的故里。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在此踏歌，为之题诗作赋。
唐代李白荡舟丹江上游仙娥溪后吟道“横天耸翠壁，喷堑鸣红泉。寻幽殊未歇，爱次春光发。溪旁饶名花，石上有好月……明发首东路，此欢焉可忘”。
白居易泛舟丹江之后有“我为东南行，始登商山道。商山无数峰，最爱仙娥好……渴望寒玉泉，香闻紫芝草”。杜牧漂流丹江后写《丹水》：何事苦萦回，离胸不自裁。恨身随梦去，春态逐云来。沉定蓝光彻，喧盘粉浪开。翠岩三百尺，谁作子陵台。
宋代，贬官商州550天的大诗人王禹偁泛舟丹江后亦写有一首《丹水》：瑟瑟复潺潺，朝宗去不还。和云归汉浦，喷雪下商山……贰车时濯足，来伴钓翁闲。
明代著名旅游家徐霞客，北谒太华之后，南朝武当，即由洛南县经老君峪，自龙驹寨起航，漂浮龙驹寨下丹江。《徐霞客游记》是这样记载丹江漂流的：“时浮云已尽，丽日乘空，山岚重叠竞秀，怒流送舟，两岸浓桃艳李，泛光欲舞。出坐船头，不觉仙也！”其情其景，与通往“世外桃源”的武陵古溪别无二致。著名学者陈寅格教授，在《桃花源记旁证》中指出：商山即“陶渊明写作《桃花源记》的主要依据”。
抚今追昔，半个世纪来，为兴建丹江口水库，为南水北调工程，李德清和他的30多万丹江沿岸乡亲泪别故土。
这纯朴的情怀，诉说着沧海桑田的岁月变迁。浩荡的南水北调工程，见证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丹江移民，更是一部雄浑厚重的奉献者之歌！
当地诗人余保成作《江城子·话丹江》，寄托对故乡的情思和眷恋：
丹江横卧豫西南。
水鸟翔，天水连。
万顷碧波，贯通鄂豫陕。
沧浪之歌千帆展，鱼腾跃，渔夫欢。
丹水北上京津湾。
渠首人，举家迁。
十万百姓，洒泪别淅丹。
可歌可泣迁徙篇，顾大局，华夏坚。
[河名溯源]
丹江，因传说尧的长子丹朱死后葬于此地而得名。又一说是战国时代长平之战后，秦军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人，史载当时“血流淙淙有声，杨谷之水皆变为丹，至今号为丹水”。还有一说是，相传因产“得者多寿”之“丹鱼”而得名。
[河流档案]
丹江是汉江支流，发源于陕西省商洛市西北部秦岭地区的凤凰山南麓，经由商洛市商州区、丹凤县、商南县，于荆紫关——也就是商南县汪家店乡月亮湾，出陕西境进入河南省淅川县，向南在湖北省原来与汉水交汇的地方注入丹江口水库。商洛市城区到丹江龙驹寨河段俗称“州河”，龙驹寨至河南省荆紫关河段俗称“寨河”。全长390公里，为汉江最长一条支流。也是丹江口大坝建成后，水位回流最长、淹没区最广的河道。
本文作者在南水北调渠首采访
[文人墨迹]
丹水
唐·杜牧
何事苦萦回，
离胸不自裁。
恨身随梦去，
春态逐云来。
沉定蓝光彻，
喧盘粉浪开。
翠岩三百尺，
谁作子陵台。
原载《湖北日报》》2017.3.8
原标题：丹水瑟瑟复潺潺
文/图：记者张欧亚 饶扬灿 通讯员冯功文 周玉娟 王红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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