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日久,人物繁阜。绣户朱帘,雕车竞驻,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这是古人在《东京梦华录》里描绘的中国历史上传统城市的市井繁华,而成就那些旧时繁华的一部分生产及生活技艺,可能今天已经变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形式存在了。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活着的文物,纪录中华文明绵绵生息的载体,它和文物、历史建筑这些有形文化遗产一样,是文明的瑰宝、民族的灵魂。
如何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以时代精神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让包括非遗在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活起来,这是一个新的时代命题。
从武夷山到乾陵文化旅游大景区,从景德镇China坊到西双版纳告庄西双景,从茅台酒到西安皇城复兴等,智纲智库(ID:wzggzswx)在廿几年的战略策划实践中一直奉行“文化为旅游植入内容,旅游为文化插上翅膀”的文旅融合发展观。
在国潮崛起,文化复兴的当下,“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何才能活起来?“非遗”产业化到底能不能行得通?智纲智库对此亦有比较深刻的观察与思考。
曾经繁荣,今天的“病危通知书”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认定需满足三个标准:
首先是一百年以上的历史;
第二是三代以上无断代的传承;
第三是手口相传的技艺。
如蒙古族的长调民歌、藏族的热贡艺术、北京的皮影等,都记录着人类在不同地区、不同时代的生活方式、风俗人情和文化理念。
非遗来自民间,以人为载体,鲜活地扎根生存于人民的生活里,脱胎于过去特定的生产生活方式。
非遗故事的传递与文化内涵的认可,也只有通过传承人才能向外“表达”出去,让更多人了解与接受,也可以说每一项非遗传承技艺,都凝聚着传承人心手相传的智慧结晶。
今天我们似乎已经对获得非遗、非遗传承人“认证”后欢呼雀跃、春风满面的场景司空见惯,但非遗的称号绝不只是一种荣誉,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从事物的发展周期来看,今天的非遗,就是昨天可能曾经鼎盛一行的产业。它们曾经伴随着农耕文明生发、成长,从物质内容到文化习俗,从思维方式到哲学信仰,都透射出农业文明的生存方式、生活向往和审美追求,而它们成为遗产的背后,是其赖以生长的农耕时代走向衰亡。
有着数千年历史的皮影戏深受人们喜爱,而如今它却被推向了一个寂寞的角落
于是,我们看到了当火药应用于战争,马背上的骑射便成了“非遗”;当钢筋水泥覆盖了城市,翘角飞檐的建造技艺便难以为继,最终也成了“非遗”;当蒸汽织布机开始高效运作时,手工织造就变得费时费力,那些曾经成就繁华的手工织造记忆也成为了“非遗”等等。
非遗是脱胎于过去特定的生产生活方式,非遗的那些技艺、表演、仪式,曾经都拥有自己的高光时代。
但我们从今天来看,不论是一种技艺、还是一种仪式、亦或其他,但凡贴上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标签,就不只是上了光荣榜,而是收到一张“病危通知书”。
那些曾经鼎盛的产业、文明发展的印记,随着时代的变迁,在民间零落、有的甚至已经奄奄一息。
不论是政府的文化主管部门、非遗传承人、还是其他社会力量等等,身份就是非遗的主治医生、管床医生、看护人,目标就是要想方设法把这个被贴了“病危标签”的文化载体看护好、救活、治好。
对非遗传承人而言,就好比是重症病人的看护,如果只是想打着非遗的名头钻营些政策红利,那这个发心就是要不得的,只可能会把文化搞坏。
解非遗之危,非医者仁心仁术不可为。
如何摘掉非遗的“病危标签”?并治好、救活?非遗的保护与传承,是整个社会的责任。
非遗,文明积淀的富矿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
“非遗”是一座文明富矿,虽被称为“遗产”,却是“活着”的文化。非遗之于中国而言,是五千年文明沉淀下来的独特记忆,每一段非遗记忆里都储藏着中华民族的DNA。
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总量多达87万项,其中1372项被纳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41项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是世界上入选项目最多的国家。
当“全球价值观”与“乡土价值观”在全球化进程的当今世界中狭路相逢,一次次文化巨浪的冲击,“非遗”不仅是今天中国文化自信觉醒、国潮再兴的重要载体,非遗也在唤醒民族认知的同时,让世界更加了解中国,成为西方世界了解东方文明的窗口。
郑和下西洋期间就有这样一个民间故事,佛山地区的香云纱,俗称莨绸,它制作精美、穿着爽滑、舒服、清凉、护肤,特别适合在广东地区以及南亚的气候穿着,极受当时东南亚各国权贵们推崇,因而其成品与部分制纱香女被作为宝物收入了三宝太监郑和船队的63艘宝船之中,一并出海。
香云纱 晾晒
船队行至印度洋八度海峡时,遭遇了乔装成古里(今印度南部)皇家船队的海盗,海盗劫走香女为人质,强讨香云纱相换,否则将纳制纱香女为妾。后来幸遇古里国王子船队赶到一起联合作战,打败海盗并活捉海盗头目,后来古里国王子还与一制纱香女喜结连理,两国因此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随着明清时期广州成为“一口通商”的重要通商口岸,海上丝绸之路带来的巨大出口需求,让有种桑养蚕传统的广东南海西樵镇成为中国的丝织重镇,带动了当地织造技艺的发展,香云纱染整技艺在2008年入列国家级非遗。
“荔熟蝉鸣云纱响,蔗浪蕉风莨绸爽”,香云纱于抱朴守拙之中显现出一种低调的奢华气质,与其产地岭南不张扬的低调个性十分契合。
香云纱服饰
香云纱的炙手可热是因为其采用植物染料薯莨染色的特殊工艺,是世界纺织品中唯一用纯植物染料染色的丝绸面料。《乾隆广州府志》中记载“佛山丝绸之精,金陵苏杭皆不及也。”在当时一匹布要卖到12两白银,相当于当时1.5亩土地的地价。
如果说香云纱推动明朝与古里国的外交多少有几分戏剧化演绎色彩,但当南亚各国的权贵们穿着香云纱,不再被闷热的气候搞得衣物粘身、欲罢不能的时候,势必对这个掌握着香纱工艺的东方大国充满着好奇,在细嗅着香云纱的芬芳时对东方农耕文明土地上制纱香女们的纤纤细指和清秀面庞遐想万千……
无独有偶,国家级非遗景德镇制瓷技艺也是连接中西文明的纽带,中国自古以瓷器闻名于世,英文名叫“CHINA”,而“china”也是瓷器的意思,也被理解为景德镇的历史名称“昌南”。
据考,从南宋到清末,中国约有两亿件瓷器飘洋过海,其中近三成来自景德镇,这些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瑰宝出道即巅峰,成为了外国贵族们竞相收藏的至宝,海上马车夫荷兰甚至一度与欧洲各国就进口景德镇瓷器的优先权争得不可开交……
宋代沉船“南海一号”出土大量瓷器
虽然随着中国工业化进程发展,替代品的不断出现,但千百年来,承载着中华文脉的景德镇一直窑火不断断。2012年,智纲智库(ID:wzggzswx)参与策划的景德镇“陶溪川•CHINA坊”浮出水面,让瓷器这一以国为名的超级IP再一次惊艳了世界。
“陶溪川•CHINA坊”成为了景德镇城市新形象的地标所在,是瓷业“硅谷”的创意天堂;世界陶瓷手工业的艺术殿堂;感受活着的陶瓷文明的“梦工厂”;而对外国人来说,这里就是中国,可以在这里读懂中国。
陶溪川·CHINA坊
行走在CHINA坊中,呈现给世人的是一个华夏国潮熠熠生辉的文化场域。在这里感受到的绝不仅是视觉上的瓷器感官盛宴,而是沉浸在华夏文化的文脉中,行走在地下十六米的窑址文化堆积之上,置身于一众沉醉于创作的陶痴匠人世界里……
今天已成为“非遗文化”的那些东西,却是历史的天空中曾今紧俏的“网红爆款”;今天已成为“非遗文化”的那些东西,曾今就是激发世界对东方大国好奇和向往的桥梁,不断推动着海上丝绸之路上中国与世界各国的贸易往来和文化碰撞,正如马可波罗来到中国之前曾今憧憬中国是用黄金铸造的宫殿一般。
历史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明清时期,随着海上贸易的不断发展,中西方文化从海上的贸易演变成了陆上的交融,催生了巴洛克遇上福禄寿的广东开平碉楼登场,同时岭南式宗祠与建筑在东南亚地区也变得随处可见。
广东开平碉楼
非遗,从历史的长河中走来,在时代浪潮与古老文明交汇中势头渐起,当我们面对着文化自信这一历史命题时,非遗这座华夏文化的富矿,就是那些即将风行世界的中国“潮流爆款”浴火重生、活态展示的DNA,并将引领着中华民族奔向中华民族文化复兴的的星辰大海。
活态流变,方能历久弥新
时代更迭,那些曾经辉煌过的“非遗文化”生存的根本或者已然缺失了,非遗保护也并不只是把那些“岁月勾陈”挖掘出来贴上“病危通知书”,然后放进封闭的保险箱,让它孤独终老直到被世人遗忘。
见证了历史的变迁非遗文化弥足珍贵,保护非遗是为了保留我们灿烂文明的基因,是为了避免让更多的文化结晶沦为遗产,非遗保护至少有两种出路:
一种是有人输血,临终关怀做到位,要让他体体面面地进博物馆,比如说政府的文化主管部门、公共机构、博物馆要来干这个事;
另一种是取了氧气机拔掉输血管、康复出院、实现自我造血,也就是我们说的市场化、产业化了。
非遗虽然源自于过去的生活,但非遗本身所蕴含的传统美学元素,可以与现代生活相融合;古为今用的非遗,就像转世投胎的灵童,要不断放下前世的记忆,不拘泥于过去,留下一脉相承的灵气,融入现代生活,在当下找到适宜的生存之道,打造出贴合时代需求的创意产品,才不会被生活所遗忘。
例如,汽车出现,马车被取代,养马成为了不理智的选择,但赛马、马术给这个曾经的夕阳产业带去了希望,今天,价值千万的汗血宝马已经不是新闻;电气时代的到来,煤油灯、蜡烛似乎会消失在历史中,但今天,动辄几十上百元的香薰蜡烛,用途早已不再是照明;曾经没落的香云纱可以成为活色生香的低调奢华;酸汤、阿胶、双蒸酒还在续写着它们曾经的辉煌,时刻准备着创造更大的市场;亭台楼阁、各式手工打造的中式院落、中式家具成为今天的奢侈品等等。
故宫文创就是一个极有意义的非遗活态流变探索,故宫更像是一个装非遗的大筐子,这个大框子里装着很多灿烂的文化,比如故宫的官式古建筑营造技艺、青铜器修复技艺、古代钟表修复技艺、书画装裱修复技艺、古书画临摹复制技艺等等,都已入列国家级非遗。
故宫在文化的传承和创新上没有完全拘泥于非遗,核心在文创,他们在文创产品中植入文化符号,不论是口红、还是笔记本,既国潮、还实用。但是现在故宫也面临一个问题,就是打一波文化国潮牌是很容易的,怎么才能持续造血,并让这些东西走进百姓生活。
我们看到了一组数据:2017年巅峰时期,故宫文创的销售收入达到15亿元,而2019年故宫和设计师平台ICY推出的“吉服回潮”系列时装,当时销得最少的只有两件,有的单品月销量只是库存量的10%左右。
显然,故宫这个中国五百年政治中心、千万级年均流量、古装影视剧中的常客等等,种种加持下的中国最大的文化IP之一,如何活态流变,也依然在不断的探索之中。
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
非遗产业化一直有两种声音,一种以作家冯骥才为代表,他认为:文化遗产一旦被产业化,就难免被按照商业规律解构和重组,经济潜力较大、能成为卖点的便被拉到前台,不能进入市场的那一部分则被搁置一旁,由此造成“非遗”被割裂与分化。
另一种声音则以贵州省博物馆原馆长李黔滨为代表,李黔滨认为:政府给传承人一个称号、发给徒弟生活费的来扶持,并不是治本的手段,如果不能和市场链接,如果没有人喜欢,做得越多,浪费越多,最终也是会失传的。只有非物质文化遗产被市场所认可和接受了,有了物质基础,才可以反哺其挖掘和保护,才能形成良性循环。
两种声音看似悖离,但实际上都在揭示非遗产业化适度发展的共性,即适度的部分产业化才是非遗传承和保护的关键。
当谈及非遗产业化时,又常常会遇到一些问题,比如:在非遗产业化途径中,如何保护和传承非遗的原真属性?
当我们回望历史,我们会不禁发问:非遗到底从何而来,又在何时成为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样子?
当我们谈及非遗产业化时,“原样恢复or再现辉煌”,是如今非遗产业化实践中常见的路径依赖,动辄恢复产业链、打通上下游、平台化运营,殊不知过去的产业亦不可能朝夕成型,非遗之所以“遗”,正是因为属于它们的时代可能早已过去。
但如果换一个视角来看,成为了“病危通知书”上的非遗,之所以会面临没落,就是没有顺应时代潮流、没有主动求变的结果,如果以产业化为核心,少一些对“原真属性”的病态执着,在变化中找到非遗古为今用的价值,是否非遗产业化可以开辟另一种可能的选择。
2016年央视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上线遂成为网络爆款视频,豆瓣评分高达9.5分,纪录片中修复钟表的老师傅王津,也因专业和认真收获一大批拥趸。
从市场的角度来看,不论是非遗产业化、文化产业化还是其他产业化,但凡能产业化的东西,至少需要两点保障:其一是一定规模的消费群体,其二是相对稳定的重复消费周期。也就是说今天鼎盛一时的可口可乐、茅台酒,如果没人喜欢喝了,也就可能成为明天的“非遗”。
例如:东阿阿胶的制作技艺2008年入列国家级非遗,东阿阿胶是非遗活化的典范,但东阿阿胶成功的密码绝不是非遗的招牌,而是稳定的市场需求。
东阿阿胶从汉唐至明清一直是皇家贡品。据史料考证,阿胶的应用迄今已有3000年的历史,而“补血”“滋补”的需求,就是历朝历代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公开数据显示:2001年,东阿阿胶的阿胶产品零售价为80元/公斤,2019年为5996元/公斤,19年间涨幅高达74倍。当然,阿胶价格上涨有一部分也因为人工和驴皮成本不断上升所致,但也有权威人士解读为东阿阿胶今天这个售价完全是价值回归,因为清朝时每斤阿胶交税银一两七钱,按此换算,则现在阿胶的价格应该在4000元/斤-6000元/斤。
再如:贵州的凯里酸汤制作工艺也是国家级非遗,当地有这么个说法叫做“三天不吃酸,走路打捞蹿”,从这句话的字面看来,三天就是一个消费周期,三天不吃就走路不稳了,所以酸汤是生活必须的消费品。
代盐而生的酸汤是苗族侗族人民生活智慧的结晶,是苗岭侗乡的美丽乡愁与烟火人间。一碗酸汤的背后是凯里的风情、风土、风味、风景,是文旅大时代的一二三产业大融合,酸汤的消费群体也早已经不仅仅只是贵州人了。
因此,就贵州凯里酸汤这项非遗而言,它是完全有机会实现产业化的,但实现产业化的前提依然是谋划、策划、规划,从战略顶层设计到战术落地实施;政府政策扶持、龙头企业带头、智库借智借力、资本运营助力、整合资源共襄盛举,一样都少不得!
苗侗明珠 文明凯里
然而,并不是每一项非遗都会那么幸运,它们有的是在等待凤凰涅槃、有的可能只有在博物馆才能看得到了。
对于非遗而言,产业化不是必然,但所有非遗产业化的原点一定是非遗文化的创新传承活化,然后蜕变为新的产业、并与现代社会接轨,无论是“臭名远扬”的螺蛳粉、还是药食同源的仙草石斛、亦或其他更多的品类等,唯有融入生活才可能是“非遗”求生的必然之路。(完)
编辑:王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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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2021——智纲智库2021战略研究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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