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码头,早已在岸边停留的轮船等待接客,此次校方共安排三位老师前去香港,参加关于医学技术发展的演讲。
纵有千般不舍,为了工作也不得不服从,幸而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多坚持一下,估计可以熬得过。
叶冲自少年期间便独自在海外生活,从未有过不舍心理,即便会偶尔思乡,也不过短短一瞬,可此时此刻,明明还在上海,却已经开始念家了。
“叶老师,你怎么带这么少的行李啊?”李老师手提两个大箱子,稍显有些气喘吁吁。
他扫了眼自己手中的箱子,笑了笑,“长途跋涉嘛,带多了东西也不方便。”
李老师额头冒汗,放下箱子缓冲,边擦汗边笑道:“果然没家庭的男子一身轻啊,你看看我这大包小包的,我说不用带这么多,我太太非一件一件塞进去,这大夏天的,还生怕夜里凉少穿件衣服被冻着!”
其实,他的太太又何尝不是,昨晚分明累得不轻,可她依然想要起床,说是要帮忙整理行李,多带些吃的穿的,省的去了趟香港被饿瘦了。
单听她讲述的东西,最起码能装下三个大箱子,一想到需要扛着这么重的行李出门,叶冲就已经感到疲惫了,直到出门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才让何樱放弃抵抗。
“我少带点东西,才有更多空间来装你...”
距离开船不到二十分钟,一同出行的傅老师已经上船,叶冲帮李老师提起其中一个比较偏重的箱子,进船寻找自己的房间号。
“李老师,我住211房间,有事情的话你可以过来找我,”叶冲将行李递给他,调侃道:“李太太为人体贴,李老师好福气。”
箱子一离手,整个人轻松许多,凭手感就能感觉到,至少有三十斤重,想来,他们的夫妻感情甚好,就像...他和何樱一样...
“好的,叶老师,谢谢你帮我拿箱子,我先回房间了。”李老师客气道谢,回到属于自己的房内休息。
叶冲简单在房内喝了盏茶,觉得实在无趣,便来到餐厅点了瓶酒,在独自饮酒的过程中,偶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生了警惕,在后面跟随陌生男子,想看看究竟是何人。
男子在他上船之前就已知晓,特地现身引鱼上钩,他躲在隐蔽的仓库内,在叶冲出现后一把将他拉到房内,低声提示,“是我。”
灯光暗淡,难以看清五官面貌,但这句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能分辨清楚是谁。
“老徐,你不是在东北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几日前两人还通过电话联系,没想到居然会在同样的轮船上相遇,叶冲皱起眉头,满心疑惑。
徐永仁紧抓住叶冲手臂,严肃说道:“东北沦陷,上海有太多人认识我,容易暴露行踪,我先去香港躲一阵子,顺便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他很想问内容,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选择只字不提,等到需要知道的时候,想必徐永仁自会告知。
“东北那边的境地我有所耳闻,日本人占领了大部分地区,军队几乎全部撤离西北。老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快提,毕竟我也是一名共产党员,虽然还没机会宣誓,但我希望能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说来惭愧,他自从两年前加入共产党,一直没接到任何工作,每天报纸上报道各种支离破碎的新闻,除了心痛,就是气愤和自责。
徐永仁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冲,这次去香港,少不了你的帮助,趁这次相遇,我们把没完成的给办了。”
“好,走吧,先回我房间,在这里不安全。”不清楚轮船上有无敌方,小心点终归是比较可靠的,两人趁外面没人期间,悄悄回到211房内。
叶冲离家后,何樱一个人躺在床上待了好久,她抱着昨晚两人暧昧过的被子,留存着属于他独特的香味,舍不得松开。
但一想到半个月结束,他们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忍一忍似乎也无妨,先吃点苦,才能更好的享受后面的甜。
何樱掀开被子下床,却在整理过程中发现了一小滩红色血迹,她并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沉着冷静,将床单取下清洗。
她抱着沾上血迹的床单走进院子里,放入洗衣盆中,肚子里发出声响叫饿,决定先吃点东西垫垫,再继续清洗床单。
谁知刚一踏进厨房就被桌上的字条吸引,熟悉的字迹,不经意温暖了心。
“小懒猫,早饭在锅里面,起来了记得吃。”
没想到匆匆忙忙赶着去坐船的他,竟然起这么早做早饭,何樱不禁感到困惑,难道男人的精力都这么旺盛的吗?分别时精神状态也特别好,怎么好像都不会累的样子。
盯着这张小小的纸条,嘴角不经意间勾起弧度,有内而发的感叹,“叶冲,你写的字真好看!”
锅内有他特地熬好的米粥,里面还加了红枣,这让何樱情不自禁想歪,叶冲这么做难不成未卜先知,知道她会见红,所以才用这个补血吗?
她拍了拍胡思乱想的脑袋,给自己舀了一碗粥,拿起放在一旁的小笼包,津津有味吃着。
这时怜蝶前来看望,她走到院子里,瞥见洗衣盆中那处红色血迹,作为过来人,一眼便知晓原因,她佯装没看见,敲了敲房门。
何樱闻声去往门口,怜蝶的出现令人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她们这些年通过众多交集,感情也算不错,年龄又不相上下,共同语言也比较多。
“怜蝶,你来啦!”最初小庄和她结婚之后,何樱曾改口叫过嫂子,但怜蝶总觉得这么叫有距离,还是叫名字更加亲切。
“我听小庄说叶冲要出趟远门,你一个人在家里一定很闷吧,我正好这几天报社没事,可以过来陪陪你。”怜蝶将刚刚在路上买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剥了一个香蕉递给她。
“谢谢,”何樱接过香蕉,不好意思说道:“怜蝶,给你添麻烦了,我其实一个人可以的,不会感觉太闷,而且在叶冲回来之前我有好多事情要做,你如果有工作就去忙吧,不用特地跑来陪我的。”
“樱子,我真的不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跟你说说话,你可别往外赶我啊。”
怜蝶很喜欢何樱,她性格温和,为人善良,懂事大方,和叶冲的性格也十分互补,说实话,她早就想喝他们的喜酒了,左等右等的,总算是快要盼到头了。
“对了樱子,你们结婚的婚服准备了吗?我之前和小庄在王记裁缝铺做的衣服还不错,要不然我们待会儿去看看,选选面料什么的。”提起筹备婚事,怜蝶的兴趣瞬间上来,简直比自己当年结婚还要积极。
昨晚给叶冲测量过尺寸,何樱希望能够亲手为他缝制婚服,看着他穿着自己做的西服,会有一种特别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何樱吃了口香蕉,羞涩说道:“怜蝶,我想...亲手给他做一套衣服。”
“真的啊?你看我都差点忘记你们家就是开纺织厂的,什么布料没有啊,不得不说,叶冲能遇见你真有福气!只是小庄就没这个运气了,我除了会做饭,女工基本上一窍不通。”她提起小庄,不禁溢出些甜蜜的情绪,连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受到夸奖,何樱略微有些害羞,她忽然想起床单还在院子里放着,“怜蝶,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把床单洗了。”
“需要帮忙吗?”她偷笑着,故意这么问,想逗逗何樱。
何樱想到一帮忙肯定就全被发现了,女孩子多多少少还是对这种事情有些敏感,不好意思被看见,连忙慌张摆摆手,不自然笑了笑,“不用了不用了,我很快就好!”
怜蝶也不打算一直逗她,仁慈说道:“没关系,你慢慢洗就行,等收拾好了,我陪你去选面料。”
“好,我很快的!”何樱松了口气,跑到院子外面,迅速用皂角揉开,清洗掉那片留下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