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高考结束后,我背上吉他,从老家出发,一路向南,往云南流浪。最后落脚的地方,是距离国境线只有十米的西双版纳小镇。
晚上八点,坐了两小时的车,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繁华的集市。
商贩们沿街叫卖,后备箱是各种野味,一条被剥了皮的菜花蛇,被客人拿来拿去地讲价,说是泡酒安逸。
街道两边是按摩店,坐了很多暴露的女孩,一个身材丰满的向我走来,画着浓妆,穿着小背心,左边腰上有几道细细的紫色伤痕。
我摇摇头,走开了。
在这里的一家酒吧,我获得了一份工作,组建了一支乐队。
边境到处是各种灰色产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们也不例外。
我的老板疤哥表面上开酒吧,背地里是个毒贩,手下一帮马仔和小姐,以至于乐队一半以上都是这些人。
我也一样,唱歌之余,会被疤哥带去走货,来钱很快。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某天,疤哥发现毒窝里出现了戒毒药。
对毒贩来说,这意味着一个信息:身边出内鬼了。
1、
那天,我和疤哥从外面回来,看到酒吧大门紧闭。
绕到后院,远远看见所有小姐围着一个人,所有马仔也都在场。我们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一看,被围着的是乐队的键盘手小雅。
小雅瘫坐在地上,嘴巴鼻子不停地流血,喘气都非常费劲,奄奄一息。
有人对老板说,“这婆娘不晓得在哪儿搞来了美沙酮。”
美沙酮可以帮助人戒毒。疤哥走上前去,皱起了额头的皱纹,用两根手指抬起小雅的下巴,一字一字对她说:“实话实说,哪个给的?”
小雅环顾了一圈,眼神和我对上了。我的心快跳出了胸口,因为美沙酮就是我给她的。
小雅是酒吧的小姐,也是和我走得最近的人。
我和陪酒小姐们交际不多,因为没有太多话题。当时国内宫颈癌疫苗正炒得火热,我和她们说,以后这个疫苗量产了,你们也去打一针“九价”。
她们却把我笑得像个傻子,说“啥子酒驾哦哈儿,我们驾照都没得,开不了车”。
平时,她们不是去偷谁洗好的内衣藏起来,就是悄悄在客人酒杯里下点“性兴奋”药物。
只有小雅和她们不太一样,我从来没有从她口中听到过一句脏话。
酒吧的乐队排练,我交待她的任务,她练习得非常刻苦,有时候晚上没客人点她,她不会坐着玩手机,而是把电子琴搬去自己的房间或者后台,默默地练习。
我听到她最多的话就是,“今天有空吗,我想找你请教下第二小节快进副歌那个地方。”
小雅长得清秀,坐台接客时,也不会浓妆艳抹,平时都会换上朴素的衣服。
一次我看到了她手机屏幕的锁屏壁纸,是一张她在读大学时的自拍照,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笑得非常灿烂。
但现在因为吸毒,她皮肤暗淡了许多,眼里也没什么光彩。
发现她吸毒是有一次,我走到她房间门口,却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我敲门喊着她的名字,叫她开门,可里面传来一阵呼吸急促的声音,啊呼啊呼。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看实在没开门的动静,一个正蹬,把门踢坏冲了进去。
一进门,一股香味和酸味混合的味道向我袭来。走货的这段时间,让我意识到,这是“小红米”吸食后的味道。我瞬间捞起领子,捂住了口鼻。
小雅面容惨白,衣衫不整,在地上靠着床边挣扎,看到我进来,手颤抖地指着衣柜上面的一个盒子,嘴里一个劲地给我说,药药药……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搭了一个板凳踩了上去,心想,怎么会放这么高?
我把盒子拿下来,打开一看,没错,就是“小红米”,这是冰毒的一种,一般通过烫吸的方式吸食。她接过后,拿起了打火机,熟练地吸食,然后长舒一口气,重获了新生一般。
小雅告诉我,她这段时间跟着乐队排练,深得疤哥的喜欢,其他女孩吃醋,想报复她。
为了折磨她,让她痛苦,她们将她的毒品放在了柜子上面,小雅就算搭着板凳也够不着。
也是在那一天,她告诉了我这间酒吧里,除了贩毒以后,还有一桩生意。
小雅从小家境贫寒,老家的父母也是带病在身,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一所师范大学,但家里没钱供她读书,所以她办理了休学,出来赚钱凑学费。
她看到招工的信息,来到这里,看到这样的环境本想离去。但来的第一天,她就被灌得烂醉,疤哥一伙人趁机给她注射了毒品。
佳丽部的陪酒小姐们除了少量“冰妹”,都是这样来的。
疤哥用毒品控制这帮女孩,每个月像发工资一样,发些“吃的”来维持她们的毒瘾。
好多女孩都想戒毒,也有些女孩想跑,但镇上跑县城的黑车司机都认识疤哥,曾有女孩逃跑被抓了回来,被打得血肉模糊,一个月不给“吃的”,简直要被折磨死。
要不是那天听到了这些,我就不会心软,更不会想到美沙酮能帮人戒毒。最后也就不会在疤哥眼皮底下,惹上这一摊麻烦事。
2、
一天,我避开其他人,说非常想吃蘸水米线,得到了单独出酒吧的机会。
那家蘸水米线店的附近,是“跑客”经常聚集的地方。以前,和妈咪刘姐出去逛的时候,在蘸水米线店吃东西,我听到一群人在商量,多久“出去”一趟的事,要买这买那回来。
刘姐解释,这是“跑客”,他们会受人之托,偷渡到境外,买一些雇主所需要的东西再回到境内。他们非常有职业素质,不会透露雇主信息。
我独自找到了几个“跑客”模样的人,都戴草帽,衣衫褴褛,嘴里抽着老式的旱烟。我点了根烟,慢慢走过去,把烟吐在他们面前,问他们,最近跑货吗。
一个手里握着佛珠的人抬起头来,上下打量我,说,最近严,跑不了。
我用大拇指和中指在他面前搓了搓,告诉他,只要能跑,这个东西好说。
他又抬起头说:“今晚有一趟,但价格加三倍。”
我答应了,告诉他,我要买美沙酮,把跑费和货钱一同付给了他。他笑了起来,露出了已经被烟熏得发黑的牙齿。
美沙酮在国内是管制性药品,但在境外就像大白菜,在集市暗处随时可以买到。不过国内大多是口服的,境外大多是注射的。
几天后我拿到美沙酮,趁着没人,把小雅喊来我房间门口,把她拉进去。事先我已经把美沙酮和针管用塑料袋包装好,嘱咐她用量,还有千万保密。
她一般会混吸老海和小红米,一个是身体上瘾,一个是心瘾,两者混吸危害更大。我给她的美沙酮,是想让她先把老海戒了。
小雅眼睛泛着泪水,说:“我死也不说,您这是在救我命,我不会出卖救命恩人的!”
刚一说完,她砰地一下跪在地上,准备给我磕头,我一把拉了起来,催她快走。
之后,我和小雅约定,每个月把发的“吃的”给我,我用美沙酮和她交换完,就把“吃的”冲进厕所。
当疤哥发现美沙酮的时候,小雅瘫在地上,环顾了一圈,眼神和我对上了,但是又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