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画(下同)|佑
恭请圣安
唯此百味阜盛之月,太平不易之年。
臣自东土而来,于某年某月某日,由英吉利人 上扶霞 下邓洛普(Fusia Dunlop)携来伦敦,安放于厨房壁上。
按东方的习俗,家家妇女都会以麦芽糖封住臣之说话工具,而此地并无此禁忌,此地的甜食主要是司康、麦芬者,施以牛油、奶油、果酱之属,味道甚美,但密封效果差。因此臣才能畅所欲言,将扶霞此人一年的厨房行止,家庭秘辛记录在案,以备陛下钧览。
臣 上托马斯 下灶 敬录
高上 帝容禀:此地神仙尽多,有吸血鬼、树精、哈利波特之类,但语言不通。臣来此,甚想念家乡土地老儿、各路城隍,乡音在耳的日子,何等逍遥自在。
扶霞女士为一解臣的乡愁,从四川携来辣椒、花椒、豆瓣、豆豉、八角等物,放置于东方瓷器中,虽然器物形制不同,但至少是瓷,瓷即 chin,后来又变成 china,臣以此稍能明了英国语言。
玉皇上 帝请听:此地位于现代文明老牌首屈一指之伦敦城中,活禽类甚少,一日,臣午觉醒来,忽听得咯咯之声,睡眼微张,见扶霞女士带秘密神色,捧猫箱钻入厨房,从中拿出一只浑身雪白之活鸡。
此鸡大约来自于剑桥郡,经长途运输,依然翎毛流风,衣冠如雪,甚好,甚好。臣自来英吉利地,向来只见厨房中剥除干净之光鸡裸裎于案,久未睹此丽景,扶霞女士本人也神色自得,大概是秘密行动的刺激感,让她空前兴奋。
呈 帝览:昨日之鸡,今日已成刀下亡灵,臣见其一缕芳魂自门前地面盘旋而上,由胃袋大士,口水真人接引而去。余下肉身,扶霞女士亲自操刀,刨、掏、扔、割、拆、洗、剁、切,不到15分钟,这只鸡就变成了一盘盘食材。
九乃极阳之数,臣见她将此一只鸡分做九份,本以为是要设坛祭臣,谁知她腌、焯、炖、拌、炸、炒、爆、煮,将这一只鸡按照淮扬菜师傅王素华的路数,做出了九种吃法(王素华用一只鸡可以做出雪花鸡片、姜汁鸡丝、鸡粥菜心、熘鸡片、辣鸡块、炸鸡块、“飞叫跳”、爆胗肝、血肠汤等九种美味,号称“一鸡九吃”)。
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此种巧变与精细,东方如今已鲜见,未料到今日又见一金发碧眼女士可以素手为之,可谓奇缘。
帝 钧览:此地秋色,萧瑟寂寞,阴雨绵绵,扶霞女士之厨房,又添新物件,此物不堪,有污圣听,乃是苏格兰地产之雄鹿鞭,东方之下界百姓,迷信以形补形之说,往往有秘法烹制此类物事。
此类物事,因不常见,家中并无专事烹制之锅鼎,在煮制过程中,有不少趣事,扶霞本人之记述甚详,特附之于后,以备天听。
帝敬览:上古有大椿,以三千岁为春,三千岁为秋。天上一日,人间十年,臣得天帝不弃,万姓滋养,得享长生。扶霞此人,在四川烹专学得厨艺之后,得知世上再生猛或边角的自然之物,都可能有其恰当的烹制法。因此好奇心大开,竟也想试试“长生之味”。
昊天上 帝钧览:西方世界,亦有神灵,12月25日是所谓圣诞节,而筹备圣诞节的活动从一个月之前就开始,扶霞女士薄施粉黛,亲自下厨,制作了豆瓣酱红烧鳟鱼,青菜,白米饭,以取悦她的爱慕对象,所谓皮先生耶罗者。
皮先生耶罗是西人中食欲最旺盛者。于约会过程中过于专心,埋头苦吃东方菜,根本就忘记了扶霞的存在,臣能听见她的心声在啜泣,下界有言“征服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征服他的胃。”但皮先生耶罗者似乎被征服得过于彻底,完全忘记了在“饮食”之外,还有“男女”。
微臣愚见:经此一役,扶霞女士把独身之家变作多口之家的计划又将推迟,此间厨房寂寞良久,臣亦不忍见其独倚蒸笼到天明。婚姻之事,自有婚神主张,臣并不敢妄言,只求天帝垂怜,令婚神多加留意西方世界,为扶霞女士择一良婿,以美此事。
昊天上 帝钧鉴:西方美食家之奇技淫巧,不止于低温慢煮,分子料理等科技发明,臣今日见扶霞女士与几位美食家,列多柄勺子于桌,臣大惊,仿佛今日之主题是吞金自尽。
后,又再添黑鳕鱼,葡萄柚等西方常见食材,臣才放下心来,原来是一种“厨房实验”,用不同的勺子,搭配不同的食材,记录下自己的味蕾感受。
东方之悠长传统,西方之实证精神,在此厨房汇聚于一炉,让臣大开眼界,看起来,臣此生是无法回归东土,前日遇东坡先生之魂,他听后哈哈一笑,以“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勉励臣。臣也开怀一笑,与他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