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森学会的藏品数量众多,尽管坐拥20多座博物馆和美术馆,一次却只能同时展出1%的藏品,几百万件我们无缘看见的珍宝被藏在戒备森严的仓库里,比如这个经典电影道具。摄影:REBECCA HALE 撰文:BILL NEWCOTT
2021年是史密森学会成立175周年,这个庞大的博物馆和动物园建筑群收藏了超过1.55亿件藏品,安置在20座博物馆和外部存储设施里。展览和存储空间(大多位于华盛顿特区、马里兰州郊区和纽约市)面积超过100万平方米,其中有各种各样的藏品,从弹弓到航天飞机,从蚂蚁到大象。
因此,每次只有大约1%的藏品同时展出,也就不足为奇了。但这也带来了一个问题:我们错过了什么?我有幸获得三座史密森尼博物馆的许可,走进他们的密室一探究竟,答案是:很多东西绝对超出你的意料。
例如,在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迷宫般的储藏室里,每个柜子都有一个标志性的文化象征。一扇门后,是Ray Bolger的稻草人服饰,出自《绿野仙踪》;旁边的抽屉里,并排放着Jerry Seinfeld的蓬松衬衫和Mister Rogers的红毛衣;还有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电视新闻节目《60分钟》的秒表原件。
在美国艺术博物馆卢斯中心,一排排“额外”艺术品整齐地排列着。这个区域里的画作和雕塑是博物馆“可见藏品”的一部分,对公众开放。摄影:REBECCA HALE
这个流行文化宝库可能和James Smithson预想的不太一样。1829年,这位从未踏上过美国的英国科学家留下约50万美元,创立“一个致力于增长知识、传播知识的机构”。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机构已经成为无限的好奇心、无止境的发现,以及无穷无尽的物品积累的同义词。
但史密森博物馆可不是祖母的阁楼。经过精心组织安排和出人意料的挑选,博物馆的藏品是探索和保存美国乃至全世界自然、文化奇观的重要资源。
各种各样的美国文物
在美国历史博物馆五楼仓储区,我请Ryan Lintelman打开了高高的双门柜,没想到有两位老朋友正在那里等着我。
“是的,那就是驼鹿先生和兔子先生,”博物馆娱乐方面的策展人Lintelman说。那一刻,我竟无言以对。童年时代,几乎每个早晨我都和它们俩在一起,它们是袋鼠船长永远的牵线木偶。兔子先生看起来下一秒就准备去偷船长的胡萝卜;而驼鹿先生总是非常健谈,所以嘴上缠着白布条。
“不,驼鹿先生没有牙疼,”音乐、体育和娱乐方面藏品的负责人Hanna Bredenbeck Corp说:“不缠着的话,它的嘴就会大张着,这对它不好。”
史密森美国历史博物馆储藏室的一个柜子里摆了许多提线木偶。上层摆着《芝麻街》的前身——《山姆和朋友》里的角色,其中包括科米蛙的原型,这也是Jim Henson创作的最著名的角色。摄影:REBECCA HALE
就在我沉迷于这些用羊毛和布制作的玩偶时,差点错过了它们的同伴:柜子里的瑞典厨师。只见它身穿围裙,长着胡须,正是现代木偶剧的鼻祖Charlie McCarthy的样子。20世纪30年代,这个衣着整洁的木偶是电台最受欢迎的表演者,甚至还获得了奥斯卡奖。
在标着“运动球类”的柜子前,Lintelman拉开顶层抽屉,指着有Babe Ruth签名的棒球。“很多来自Ella Fitzgerald,”他说:“她是个棒球迷。”
在另一个房间里,我们发现了一个图书馆旧文件柜。我以为这是过时的办公设备,直至发现一个抽屉上写道“Phyllis Diller”。
“是的,那是Phyllis Diller的笑话目录,”Lintelman说:“她给我们看了想从家里送过来的东西,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注意到了这个。她说,‘好吧,你不想要那些,对吗?’嗯,是的。当然,我们不会接受别人提供的所有东西,因为没办法把它们全都保存下来。”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我注意到,在另一个玻璃柜里,有一大堆午餐盒保温瓶,上面是《至尊神探》、接吻乐团、《雷霆机》里的人物。从这个角度来说,很难相信史密森尼的馆长会拒绝任何东西。事实上,他们真的会。每天他们都在礼貌地拒绝各种东西,比如古董年鉴、经典玩具,甚至《国家地理》过刊。
现在,我们沿着一排排的柜子和箱子向前走,打开任何感兴趣的东西。在标着“Porgy and Bess”的箱子里,有一份完整的乐谱,上面有20世纪30年代舞蹈队领队Milt Shaw的签名。透过过奖杯陈列柜的窗户,我看到一只拳头铜像,它的原型是拳击手Joe Louis的拳头。文件柜浅浅的抽屉里,放着米老鼠和啄木鸟伍迪的动画原件。
这是20世纪30年代的一只签名棒球,最上面是Babe Ruth,接下来还有名人堂的一垒手纽约巨人队的Bill Terry、洋基队的游击手Eddie “Doc” Farrell、克利夫兰棒球队的长期投手George Uhle——《全垒打王》曾称他为最顽强的投手摄影:REBECCA HALE 这是西尔维斯特·史泰龙在1982年的体育电影《洛奇3》中穿过的短裤,上面沾着电影里的假血浆。“谁能想到洛奇最终的归宿是史密森博物馆?”2006年,史泰龙捐出这件道具时说:“我是没有想到。”摄影:REBECCA HALE
这真的会无止境地继续下去。但每个人都有工作,所以我们不情愿地朝门口走去,在那里,我看见在兰斯·阿姆斯特朗的自行车下面,有一个板条箱,上面标着“小精灵、易碎”。
“等一下,”我说:“这里面有一个小精灵?”
“是的,我想是这样,”Lintelman说。他打开箱子,里面有什么东西正盯着我们,木支架支撑着它的脑袋。那是1990年Joe Dante拍摄的恐怖喜剧片《小精灵续集》里的角色,保存完好。它的眼睛透过支架凝视着我们,似乎在恳求我们放了它。但旁边有一个手写的警告:“不要移动支架”。
我看过这部电影,早就知道这一点。
昆虫的领地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树懒蛾收藏,”昆虫学家Alma Solis拿着袜子抽屉那么大的托盘说道。我请Solis把史密森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昆虫档案馆储藏室U 29柜的抽屉拉出来。博物馆的这一层没有窗户,四面八方都是一排排米色的柜子,一直延伸到远方,宛若世界上最宽敞的高中更衣室。
U 29柜标着“螟蛾科/金螟亚科/新北界和新热带界”,这个类别包括通常被称为树懒蛾的小蛾。之所以叫树懒蛾,并不是因为它们的速度比其他蛾慢,它们也没有三趾。事实上,它们与热带地区行动迟缓的树顶居民有一种共生关系。
“树懒大部分时候都待在树上,但排便时会从树上下来,”Solis解释说:“而树懒蛾在树懒的粪便中产卵。”
昆虫学家Alma Solis负责管理史密森尼学会大量的昆虫藏品,它们占据了史密森自然历史博物馆好几层楼。摄影:REBECCA HALE 从极其微小,到人手那么大,甲虫(上)是史密森学会昆虫收藏里最大的一组。而最小、最不起眼的昆虫(下)则展现了最丰富的多样性。摄影:REBECCA HALE
世界上最大的树懒蛾收藏大约200只,每一只都被整齐地钉在软垫上,有单独的编号和一个小标签,告诉我们大量信息,包括它的发现地点、时间和发现者。
整理和细节描述近乎狂热,一层层抽屉,一个个柜子,一排又一排的重复着,一眼望去甚至看不到尽头。史密森尼学会的昆虫收藏有3500万份标本,占据了博物馆东侧四至七楼的大部分空间。
“储藏空间相当于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昆虫收藏负责人Floyd Shockley说:“而且,我们在外部支持中心也占据了不小的空间。”
这意味着很多昆虫(如果你有记录,会发现甲虫是最大的一组),而它们提供了重要的数据库,以供追踪,例如栖息地的变化。
“我们正在了解物种分布随时间的变化,”Shockley说:“这背后不仅仅是气候变化,还有人类导致的栖息地破坏和其他因素。”
Shockley指了指他放在电梯厅旁的一排昆虫:看上去很恐怖的甲虫、迷人的蝴蝶,还有瘦长到不可思议的竹节虫,这些是“人们希望在这里看到的东西,”他说:“它们都是很酷、很有魅力的家伙。”
不过,Shockley表示,最能体现多样性的是棕色和黑色的小东西。“比如蚂蚁。如果把地球上所有蚂蚁加起来,它们的重量将超过所有脊椎动物的总和。”他似乎对这一设想很有兴趣。
我们坐电梯回到展览楼层,这里有大家喜欢的恐龙和壮观的鲸鱼,我突然想问Shockley,拍苍蝇时会不会感到难过。
“我尽量不这样,”他耸耸肩,“但如果屋子里有一只蜘蛛,而我的妻子希望它消失,那么……”
“可见存储”
诚然,优秀策展人不得不根据展览的目的,艰难地选出展示的藏品,但这么多珍宝都在大众视野之外,似乎不太公平。你也许会问,为什么博物馆不能让我们随意走动,尽情观赏这些藏品呢?
事实上,史密森学会的一个机构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它就是距离国家广场几个街区的美国艺术博物馆。卢斯中心藏在博物馆顶层的一端,这是一座19世纪中期的画廊,有两层楼座,可以俯瞰大片狭长的空间。每一层都有一排排储物架,用玻璃围住,里面有画作、雕塑、雕刻品、瓷器、民间艺术和缩微专利模型。它们全都井井有条地排列着,俨然精心安排的工艺品博览会。
美国艺术博物馆卢斯中心位于曾经的美国专利局图书馆里,艺术爱好者可以在这里大饱眼福。摄影:REBECCA HALE 美国艺术博物馆卢斯中心里的作品通常只能通过冗长的存货编号来识别(可以在史密森尼学会的网站上查到),有时会“提升”到主展厅,作为特定艺术家或艺术时期的展品。摄影:REBECCA HALE
这里有一个柜子,里面都是手工制作的手杖。这里还有Howard Finster狂热的“局外人艺术”画作,他坚信自己对末日毁灭的疯狂幻想和翱翔的天使直接受到了上帝的启发。(他的《人间炼狱的深渊图景》简直就是噩梦。)
在摆放着装饰艺术雕塑模型的架子上,我认出两个壮汉,他们正在努力驯服野马,作为《控制贸易的人》作品里的小兄弟,这两尊雕像位于联邦贸易委员会大楼外,距离这里只有几个街区。
虽然有初步分类,比如按照年代收集,但作品几乎没有描述资料。大部分物品只能通过冗长的存货编号来识别,游客可以在史密森尼学会的网站上浏览。
我站在三楼,趴在楼座的栏杆上,望着对面的编号档案库。“让我们看看12-B下面有什么,”我说。“哦,耶!”博物馆高级策展人Eleanor Harvey欢呼:“那是我的最爱之一。”
我们沿着古老的金属楼梯走下楼,脚步声在回荡。我选择的区域恰巧主要展现的是印第安人,创作者几乎全是欧洲血统的艺术家。一个柜子里挂着原住民男女的画像,他们身穿五颜六色的传统服饰,显得十分高贵。
绘制者是著名的旅行艺术家George Catlin。在19世纪30年代的五次探险中,他的脚步远至西边的得克萨斯州和北达科他州,绘制了600多幅平原印第安人的画像。现在,几乎所有这些画像都挂在这面墙上,或者整理后,未加画框,放在几米之外一面墙大小的柜子里。对于研究者而言,这是保留了细节的宝藏。
Catlin在欧美巡回展出了自己的肖像画。策展人Harvey承认,这些作品反应了史密森尼学会和其他博物馆面临的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非白人只是被他们作为猎奇对象展出。
“现在有很多关于窥视症和利用创作对象的讨论,”Harvey说。我们面前是Joseph Henry Sharp于1906年的作品《伟大的灵魂之声》,描绘的是蒙大拿州克罗族首领的葬礼。据说,站在前景中的是一位悲伤的寡妇,而她其实只是一个名为Julia Sun Goes Slow的女人,不情愿地为艺术家摆出了这个姿势。
“我年龄大,还记得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立体模型包括平原印第安人和因纽特人,他们就像是加拿大马鹿的家人,”Harvey说:“二者之间不加区分。我们聘请了一位印第安人策展人,指导如何讲述他们的故事。”
虽然有开放的存储区,美国艺术博物馆仍有约70%的藏品是公众看不到的。Harvey表示没问题,他的哲学理念与我遇见的史密森尼学会的其他策展人的哲学理念相似。
“有些人说,‘你应该把地下室的东西全都卖掉’,”她说:“这不行,因为这会削弱博物馆的意义。我们讲述的是美国艺术的全部故事。要做到这一点,不能只依赖展出的那些作品。”
“这可能有点违反常识,但博物馆之所以伟大,原因之一就在于那些没有展示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