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物件儿,是从明末传下来的。
在崇祯年间,钦天监秘档司管事的叫李信,在推演时空侵蚀的时候,算出一次不在常规异界相侵事件之内的侵蚀事件,方位在北京城西南方的周口里。
和钦天监自古相传的数据对照,这次侵蚀与两汉之间的一次时空侵蚀模式非常接近。李信判断,这次侵扰事件是未来之人试图回到今世造成的。
秘档司古档记载,在西汉末年,出过一次奇怪的侵蚀事件,和通常的异界侵蚀不一样,这一次的侵蚀过程引起的时空异象并不强烈,但在事后却引发了地震和严重的气象灾害,而气候异常甚至持续了数百年之久。
用现在的话说,直接形成了一个小冰河期。
钦天监秘档司在西汉年间还叫做太常,管事的太常卿在梳理密档的时候发现,近期几次时空乱流产生的时间、地点与安汉公王莽的行动轨迹有高度的重合,且侵蚀事件发生之后,王莽的性情大变。在排除其他一切可能性后,太常卿认定,异界相侵事件一定与王莽有关。
等到王莽篡汉之后,发生在他身上越来越多的诡异行为,让太常卿更加确定,此人必是关键所在。
为查明真相,太常动用所有的资源,倾力帮助刘秀来打败王莽。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终于弄清楚原来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年谦躬下士的黄门郎,而是来自后世的穿越者。
王莽穿越时间的行为,造成了时空乱流,并且引发了严重的自然灾害。更不要说在查阅比对了“新”朝皇帝的起居注之后,还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比地震和水灾旱灾还严重?”宋斌忍不住打断胡森宝的讲述。
“对。”胡森宝点点头,“未来的人,在穿越回过去之后,因为自身的经历和意识,很难融入到过去的社会之中。再加上对历史的了解,自然而然会对身边的人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以及远超标准水平之外的野心。并且在这种心态影响下,缺乏应有的怜悯和同情心。
“如果穿越成平民百姓,碌碌无为也就罢了,最多不过是个市井狂人。可要是让这样的人掌握了资源和地位,那绝对就会是生灵涂炭。”
溥通插话:“那是,我要是回去成了诸葛亮,那还能有司马懿的活路?最不济街亭的时候我用不着马谡啊!不过,你说的后半句我想不明白,怎么就能没同情心了呢?难道后世的人都是冰冷无情,无血无泪的人?”
宋斌接话道:“那倒不是,说起来这其间的道理我似乎多少能懂一点儿。之前做巡警的时候师父教过我,外乡人多的地方,比起全是当地人的地方,更容易出事,巡逻到那些地方更要加点小心。毕竟惹出祸事来,他们拍屁股走人,没有后顾之忧。不像咱们,后半辈子还要在老街坊们的眼皮子底下混事儿。就算是北平人去了外地,也是一样。这要是回到过去,身边都是凭空冒出来的陌生人,那可不是更加无所顾忌了么。”
胡森宝点点头:“大差不差是这个道理。但未来之人穿越到过去,没有先兆,不好预防。人们也只能被动接受,毕竟没办法扭转因果,不可能提前阻止。太常卿在这次王莽穿越事件之后,算是亡羊补牢吧,为秘档司立下了一则铁律:
“太常属下,子孙代代,若遇后世之人物,来物收物,来人杀人!
“只有让未来的人认为,所有追溯时间长河逆流而上的穿越行动都注定渺无音信没有结果,才能减少甚至是最终杜绝这种对自然与社会都有很大伤害的穿越行为。”
所以,当李信算出那次时空侵蚀很可能是穿越事件之后,立即率领钦天监秘档司的精兵强将前往周口里。在众人仔细地搜索下,果然发现了这个东西。
根据李信当年留下的记载,发现这东西的时候,它奔走如飞,爬山涉水如履平地。发现自己被兵将围捕,更是往山中逃去,似乎通人性有灵智。李信率领人马紧追不舍,最后把它逼得慌不择路,从一处山崖上摔了下去。等在山崖下找到这东西的残骸,已经是收拢成现在这样的状态,而且不会动了。
之后李信将这东西带回北京,一直收藏在秘档司的库房里。
听到这里,宋斌扒拉着大球道:“几百年的老物件了,怪不得有包浆。”
“我说爷们儿,你懂还是不懂啊,”溥通大笑,“我刚才说有包浆你还真信!包浆那是盘出来的,谁盘得动这个啊。”
宋斌脸一红,装没听见。
趁他俩聊的热闹,胡森宝放下手里的线团,从旁边搬把椅子拿了杯水,摆起架势看着是要开书。宋溥二人瞧着有趣,便配合他,也坐了下来,认真听讲。
话说那李信回到京城,把这件东西搬回秘档司的库房里,那时这东西里面还有些残余能量,李信听不太懂它发出的人语,只是把读音都按韵书记了下来,留待后人解析。
他还仔细询问了参与围捕的官兵当时所发生的一切细节。根据当事人的口述,这东西的背上应该还有一物,在坠崖的时候遗落。李信认为,正是丢失了那个物件,才导致这东西再不能动的。
他在记录中担忧道:如果把这东西比做妖物,那遗失的部分相当于是妖物的内丹,能驱动它飞速运动,跋山涉水。如果落到坏人手中,若能将其炼化,必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当即决定,再次组织人力回周口里仔细搜索。
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没有残缺,但关于这件事却不再有下文。想来当时正值时空侵蚀事件频发,或者是李信忙于应对,没有余暇处理此物。
而那之后不久,就是改朝换代的乱世,秘档司人事变动频繁,别说记录,甚至连李信这个名字都没再出现过。
这个物件的主体已然落到秘档司手中,虽然妖丹遗失在外,可接下来数十年间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那寻找妖丹的急迫程度,也就随之逐年降低。
最后,跟秘档司那浩如烟海的记录中许许多多其他的事件一样,无人问津了。
直到前几年,秘档司情报科得到消息,有个叫安特生的洋人在周口店——也就是当年发现那东西的周口里——进行考古挖掘,发现了古人遗址,这才又解冻了相关记录。当年李信留下的案卷也在其中,情报科在看过案卷之后,也把这个物件从秘藏中拿了出来,交给术科重新研究。
这一研究可不得了。
毕竟与明朝比起来,民国距离未来更近,科技更是提高得不止一星半点,在中国大地上,人们的说话口音也有了很大改变,当年李信记录下的人语发音,如今也能够解析出来了。
“所以你说的那三句‘电量低,系统即将关闭,请检查能量单元。’是不久前才解析出来的?”宋斌插嘴道。
胡森宝点点头:“虽然根据明代记录,配合现代发音能推断出是这三句话,但我亲耳听到,算上刚才也只是第二次。在南边的时候,上面可不允许我随便乱碰它。就前几天,队长从报纸上得到消息,安特生回来了中国,周口店的发掘工作又有了什么新的进展。他担心那‘妖丹’被外人发现,就特意让人把这个东西运来了北平。还打报告提高了我的权限,这才有机会放开手脚研究这个东西。”
根据胡森宝的研究推断,在不知道多远的未来,这很可能是个替人探路侦查的机器,而丢失的那一块所谓的“妖丹”应该是它的电池。
至于这东西有多先进,从其消耗的电力可见一斑:别看这玩意儿小,用目前能找到的最大功率柴油发电机给它充电,充电三个小时以后,那个空心方框才会亮起来,充电八个小时后,方框里才会出现那个“1”。也就是说八个小时的充电勉强只够它开机。而且根据之前的实验结果,出现“1”以后,不管再充多长时间,结果都是一样。
如果那个“1”表示的是百分比——根据胡森宝的计算——那整块电池充满电的话,带动几节货运或者更多节的载客火车都不成问题!
胡森宝把研究结果跟孙大成一说,孙大成干脆就忽视了这货竟敢给这东西充电的大胆行为。
妖丹……不,电池,竟然是威力如此强大的东西!那可绝对不能落到秘档司之外的人手里。
孙大成立马决定派人去周口店,最好是能把那件遗落的电池找出来,最不济,也要确保它没有被安特生等人找到。
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他们三个人的头上。
“放心,”见宋斌和溥通听得面色凝重,胡森宝宽慰二人道,“那个电池虽然威力强大,但只要没接到这个机器上,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而且毕竟过了三百多年,不管未来科技有多发达,电池里储存的能量,有很大可能早就耗尽。
“孙队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们,也是看它难度不高,算是个正式加入我们秘档司之前的简单测试吧。我会跟你们一起去,负责暗中观察,看看你们俩处事应变的能力怎么样。”
胡森宝说话不过脑子这事,宋溥二人已经习以为常。至于方才那段话里,他连“暗中观察”都明着说出来了,还怎么“暗中”,根本没人会介意。
倒是听胡森宝说那电池威力巨大,哥儿俩开始还有点紧张,他这么一解释,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天色尚早,三人打算稍作准备,再出发前往周口店。
过去以后要跟考古队打交道,身份就是个事儿。
宋斌和溥通都是正经的警察,胡森宝有点麻烦,不过溥通听说周口店那边有洋人在,眼珠一转,给胡森宝安了个文员兼翻译的头衔。
跟爱吹牛的溥三爷不同,胡森宝是正经在欧洲留过洋的,于德意志国柏林大学求学的时候,拜在当世大贤马克斯·路德维希·普朗克门下学习格物。英国话、德国话、法国话、拉丁话都能来几句。
计议已定,分头行事。
宋斌刚出仓库门,正好看见小青子来秘档司这边应卯,他想到这一去,起码也有两三天不能回家,便让小青子回家里给大妞送个信儿,再带两件换洗衣裳回来。小青子答应一声,一溜烟就没影儿了;溥通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得自己回家收拾行囊,不过这位爷心眼儿活,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还给胡森宝踅摸了一件合体的长衫。
在等人的时候,宋斌也没闲着,他找孙大成开出一张派司(注:Pass,通行证),又牵来了三匹快马。
宋溥二人行李不多,马鞍桥边挂的褡包里就放得下。
只有胡森宝,不过是两三天的外差,硬是收拾出不算小的一个衣箱,还拎来两尺多长的一个扁葫芦,在马背上仔细捆好。
一看就是富家子的做派,宋斌没往心里去,溥三爷扬了扬眉毛啥也没说。
宋斌一行人走得急,没存什么提防之心,丝毫也没有察觉,从出军械库开始,身后就有人盯梢。在城里马跑不起来,那盯梢的直跟着三人出了右安门,才停住脚步,阴恻恻地看着三人打马远去,拎着装硬面饽饽的篮子,转头往回。
这人往北走不多远,朝东一拐进了里仁街。来到地处郭家井的四明会馆,转到后门,朝门口的门房做了个手势,推门进院。这四明会馆是宁波人开的,后院用来给客死他乡的家乡人停灵,因此上平时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这人左右看了看,把一直佝偻的后背挺直,随手将饽饽篮子放在厢房门口,掀门帘进了屋。等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的破棉袍换了一身缎条府绸棉袄,一顶八成新的瓜皮小帽戴在头上,一个弓腰曲背的老者就变成了中年行商模样。
他走进会馆,穿过人流,直接进了会馆经理的办公室。经理见是他,连忙起身避位,躬身行礼,口中压低声音道:“属下给水旗尊者见礼。”
水旗尊者摆摆手,示意经理出去。待经理出门后,小心确认一下门外无人,这才拿起桌上的电话摇了摇,要了一个号码。
片刻间,电话接通。水旗尊者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道:“白莲现世,尘牢涤荡。”
电话里一个声音答道:“圣火明宗,焰若华光。”
对上切口,水旗尊者便道:“三个人出右安门往西,看样子是冲周口店去的。”
电话里那人略一思忖,道:“日前暗线传信,有几个日本浪人从天津跟着那个瑞典人去了周口店,也不知道是不是阴阳寮的人。这样,你给天津打个电报,把消息透给阴阳寮。再通知周口店的暗线盯紧了,看那几个日本人如何行动。”
水旗尊者先应了声:“属下接令。”又问,“要不要让周口店的暗线采取行动?”
电话那头的人道:“大可不必。阴阳寮自五年前大举来华,必有重大企图。现在要紧的是弄清楚他们到底想要搞什么。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秘档司盯着异界,算是螳螂。咱们和阴阳寮都盯着他们,重点在咱们两家谁是黄雀,谁是童子。若是贸然出手,惊了秘档司不算大事,要是惊了阴阳寮,再想糊弄利用他们可就不容易了,而且咱们有些算计恐怕也要落空。这次只要让暗线盯住双方都做了什么,如实回报即可。”
再说宋斌一行,一路上天冷风急,快到晌午时分,来到宛平城外。
胡森宝在马上,从怀里掏出块表,看了看时间,提议找地方吃饭。
溥通眼珠一转:“行啊。下午还得赶路,是该打个尖儿,不过有句话得说在前面,这顿饭我请。”
嗯?这位爷早上起来还打自己的秋风,不是没钱吗?宋斌诧异地看了溥通一眼。
胡森宝没注意宋斌的举动:“这不好意思吧。我听小青子说,你穷得都去偷夜壶了,这顿还是我请吧。”
溥通双眉微微一皱:“这不成,你想请客以后得早说。三爷我说出话来,就没有往回咽的,你想请客,那得等下顿。”
胡森宝也不跟他争,点头应道:“好,下顿我请。”
宋斌不知道溥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肚子疑惑,可也不好当着胡森宝的面问。
宛平城是北平特别市区划下的大镇,但在这个世道下也是凋敝日久。宋斌坐在马上,沿着大路看过去,宛平城东顺治门外的官道两旁一溜儿破房子全是民居,连商栈也没几家,要说食肆,就只有那么一家白汤羊杂店。
在这种店里,羊杂是用大锅熬好的,进门招呼一下就能端上桌,再来俩放明炉里烤得酥脆喷香的芝麻火烧,大冷天倒是又暖和又扛饿。
按说三人在这腊月里赶路,吃这一顿非常合适。可架不住胡森宝是富家子出身,又是南方人,刚一掀开那油渍麻花的棉门帘,就让屋里混合着汗臭脚臭的羊膻味儿给顶了出来,加上冷风里骑马跑了这么久。他站在门口干呕了半天,话都说不上来,只是摆手要走。
溥通反到来劲了,急道:“那怎么办?总是不能为口饭再走回头路罢。要不然咱甭吃了,直接赶路?”
宋斌心里算计,从这里到周口店还得有六七十里路,饿着过去可是不行,刚要张嘴反驳,却见溥通眼珠滴溜乱转,站在胡森宝背后冲自己摇手。
宋斌这才反应过来,溥三儿这小子准是憋着什么馊主意呢!当下抿着嘴也不说破。
胡森宝老实,抹抹干呕出来的涎水:“不吃肯定不行,咱们进城看看吧,我再不挑店面了,就一个条件,除了羊肉,遇上什么吃什么。”
溥通答应得痛快:“好嘞。”
刚进城门,把着路口就是一家大酒楼,两层高,飞檐斗拱,酒旗高悬,雕花木门两边打开,中间挂着浆洗得干净挺括的蓝布棉门帘,两边门框上挂着一副对联:“高朋满座,三杯好酒驱寒气;雅客盈门,一席美馔饱饥肠。”更有小伙计穿着蓝布短褂,头戴瓜皮小帽,肩膀上搭着一块雪白的手巾,石阶以下站定,精气神儿十足地在那里招呼客人。
溥通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小二,迈步上楼直奔雅间。
这一幕看得宋斌目瞪口呆,溥三爷好面子不假,但不是赖账的人。兜里没钱还招呼请客就够奇怪的,怎么还敢进这么大的馆子?。
宋斌急赶几步追上溥通,抓住溥通袖口,往他衣兜努一努嘴,意思是你没钱怎么请客?
溥通坏笑了一下,朝他摆摆手,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架势,进了雅间坐定。
等了一会儿,才见胡森宝也慢吞吞地进了雅间,行李箱想必是交给伙计存在了柜上,他手里就拎着那个黑色扁葫芦,身后跟着酒楼的堂头儿(注:相当于现在的大堂经理)。
三个人来的时候打扮齐整,骑的马也是膘肥体壮。宋斌和溥通腰上还都配着短枪,任谁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物不好惹。门口迎人的小二使个眼色,堂头儿便点头哈腰地追上楼来伺候。
先前溥通说要请客,所以坐定之后,宋斌和胡森宝就都看着他,等他点菜。
溥通却对胡森宝道:“要不你来?”
旧时饭馆里没有菜单,最多只在柜台后头的墙上挂一溜水牌。能进雅间的客人,多数都是熟客,知道馆子里的厨子什么拿手,随口就能点菜。假如来的全是生人,则靠的是堂头儿报菜名。
现如今文明开化,上海、北平和天津等通衢大埠的馆子,逐渐也开始学西洋饭馆印菜单给客人点菜,但这风俗还没传到宛平城里。
胡森宝看没有菜单,便摇头道:“我不知道北平都吃什么,还是你点吧。”
溥通点头:“好嘞,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转头对堂头儿吩咐:“看你们这馆子不大,燕翅席指定是预备不来,海参席面准备的时间又太长,我们哥儿仨等不起。这么着吧,上个全鱼全肘的下等席面,对付对付得了。”
溥通这么一套话下来,倒也不是纯为显派。毕竟他们仨都是生人又是过客,这也是防着店家欺生。堂头儿看这说话的是位老饕,忙不迭地应声下去,安排菜蔬整治席面,马上有小伙计端着长柄铜壶上来伺候三位爷喝茶,又有伙计送来几碟压桌的干果和热手巾把儿,让他们擦手净面,十分殷勤。
等小伙计退出雅间,宋斌就问起这次外差的详细情况:“胡先生,刚才赶路没顾上问。你给我们俩说说,周口店那边的洋人考察队又是怎么回事?”
胡森宝听到说正事,先谦让了一句:“不用叫先生,二位比我岁数大,叫声胡兄弟就成。”就给他俩讲起周口店考古队的来龙去脉。
打还有皇上的时候,周口店这边关于“龙骨”的传说就没停过。
几年前,瑞典国考古学家约翰·安特生,在周口店鸡骨山老牛沟发现了古代生物化石的堆积层,随后还发现了猿人牙齿化石,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不小的轰动。
“元人?元朝的?”宋斌听到这里忍不住问。
“不是不是,”溥通摆手插话,“我在美利坚留学的时候听说过,在洋人里面有一派,认为人是猢狲变的,这猿人,说的是猢狲变人还没变好,大概是变到一半儿的样子。”顿了顿又道,“哦,不是孙猴子七十二变那种,说是好多万年里一辈一辈慢慢变化成的。”
宋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胡森宝有点吃惊地看了溥通一眼继续讲:
那安特生发现猿人牙齿化石之后回到欧洲,这个考古发现让他获得了极高的学术赞誉。中国也随之对周口店进行考古发掘,于1927年又发现了新的埋藏地点。
于是便由中国地质调查所跟协和医院共同组队,开始对周口店猿人遗址进一步挖掘。而安特生听说此事以后,万里迢迢赶回中国,要求加入挖掘工作以竟全功,最终以顾问身份加入考察队。
虽说身份是顾问,但他学术地位极高,据说在考察队中说话极有分量。
(注:安特生于1926年回欧洲筹建东方博物馆,之后并未参加北京猿人遗址的发掘工作。本文仅是小说,不必当作正式历史看待。)
宋斌听胡森宝讲完,皱眉用手指头敲着桌面沉默不语。
沉吟间,席面备齐,溥通甩开腮帮子据案大嚼,见他不动筷子,催促道:“宋头儿,又琢磨什么呢?吃啊!这肘子一般,比天福号的差远了,可这盘芙蓉鸡片味道正经不错。”
宋斌道:“临来之前,我觉得咱们这一行,有北平市警察局四科这个身份足矣,没想到这个考古队还有官方的身份。那警察局一个科长想要凭身份进去搜查可就难了。”他搓着下巴琢磨,“我记得去年在上方山云居寺附近闹过一阵山贼,那里离着周口店不算远,或许可以在这上面想想办法……”
溥通嘴里含着一大块肘子肉:“怎么着?你打算扮山贼?那咱们还得找地换衣裳。还得是整套的,不能露了馅儿。”
宋斌摇头:“别闹,这边就咱们仨,考古队那边是一整队人马,就算全都是平民,咱们能唬住人,也抽不出手去搜啊。武的可不行,还是得来文的。”
溥通伸脖子咽下一块烧酥鱼:“你刚才说那边闹贼对吧,那不如就说是因为地面不靖,警察局接到线报,有山贼意图劫营,咱们受市里委派,来贴身保护的不就行了。”
宋斌点头:“咱们人手不多,说是贴身保护怕是难以取信……”
“山贼那都是群胆小鬼,”溥通用手拍拍腰上的盒子炮,“别说咱们仨,有三爷我在足够了。”
宋斌笑道:“可是考古队的又不知道您溥三爷有多能打。我看,还是说接到线报,市里派咱们先来调查比较稳当。”
“那行,你是智囊,你说了算!”
这俩人讨论得热烈,胡森宝倒是符合了“暗中观察”的要旨,在一边安安静静夹菜吃饭不发一言。
计议已定,宋斌觉得有点冷落胡森宝,搭话道:“胡兄弟是读书人,出门不带枪吧?”
胡森宝摇摇头:“司里出外勤,武器是标配。所有能出外勤的队员必须受过枪械训练,也必须随身携带武器。”说着掏出一支小巧的手枪,放在桌上。
宋斌看那把枪就是一愣:“一枪二马三花口,四蛇五狗张嘴蹬。这把是狗牌撸子啊,司里怎么给胡兄弟发这么次的枪?”
宋斌说的是民国初期,在中国比较流行的六种手枪,这个排名实际上只是合辙顺口,并不反映真实性能。比如宋斌用的柯尔特M1903因为握把上有一匹浮雕的马,而被称为马牌撸子,性能不在排名第一的勃朗宁M1900手枪之下。
而其中性能最差的反而是排名第五的狗牌撸子。
溥通夹起片芙蓉鸡片扔进嘴里道:“你懂什么呀。人家那枪上有狗吗?那是勃朗宁出的掌心雷。狗牌撸子是西班牙仿的。宝儿这一把,不说火力,就是价钱都够买五把狗牌撸子的了。”
宋斌其实是怀疑这么小的枪除了吓唬人能起什么作用,但碍着胡森宝的面子,他也不好深说。溥通既然说这枪好,他就点点头,夹菜吃饭。
胡森宝有些吃惊:“溥三哥对枪挺在行的啊。”
溥通摇头晃脑道:“那是,当初跟着先严(注:对自己去世父亲的尊称,在世的称家严,母亲称慈)在东交民巷混,怹老人家办公事,我就去营房里找洋鬼子聊天,什么样的枪没见识过?”
三人边聊边吃,顷刻间吃饱喝足。溥通用手捂着嘴拿牙签剔牙,指着桌上的盘碗器皿笑道:“你还甭说,虽然是小地方的馆子,规矩都懂。我瞧半天,这一桌子的盘子碗连个破口儿都没有。要不然哪,三爷直接掀了他的桌子走人,那就省得你破费了。”(注:旧时死囚的断头饭必要用有破口的碗来盛,取“打碎饭碗,最后一顿”之意。所以饭馆绝对不可用破口的碗盘盛菜,否则讲究的食客可以掀桌打人,店家还得道歉。)
最后这句话是冲胡森宝说的。
他这句话一说,再联想到前后的话头,宋斌担着的那颗心倒踏实下来了,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但他多少有点介意溥通坑人,便故意问道:“你不是说这顿你请吗?”
溥通嘿嘿一乐:“我说的‘这顿’可是刚才在羊杂馆儿里那顿。可那顿不是没吃吗?现在就是‘下顿’了。”说完坏笑着看向胡森宝。
胡森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溥通拿话给绕在里头了,噗嗤笑了:“怪不得刚才三哥你让我点菜。”就掏出两个大洋来叫伙计结账。
旧时吃饭讲究“客随主便”,谁做东谁点菜,除非做东的人开口要求,否则被请的人不能越俎代庖。所以溥通先让胡森宝点菜,等胡森宝开口他才应下来。这个规矩倒是南北通行。
宋斌和溥通算是老街坊,知道他的人性,恶作剧常有,但知道分寸,而且这顿坑了胡森宝,早晚也会还席。可毕竟以后要一起共事,怕胡森宝心里落下疙瘩,便假意责备溥通,想把话说开:“你这人也是。讹人家一顿饭就算了,简单吃点儿,饱了不就结了。还非得点个席面。”
溥通看了宋斌一眼,抱拳向胡森宝一拱,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最近没什么饭辙,缺嘴缺得有点狠么。等回头司里开了饷,我再请回来。到时候京城八大楼,你们二位随便挑随便点。”
胡森宝笑笑摆手道:“那倒不必。一顿饭而已,小弟家室尚殷,不用当回事。不过下次三哥要是想吃顿好的,直接说,就不必绕圈子下套了。刚才羊杂店里那个味儿,小弟是真的受不了。”
溥通坏笑:“要不是知道你们南方人闻不惯北方的羊肉味儿,这一计我还不敢使呢。胡兄弟你多包涵,哥哥我这两天兜里真是镚子儿都没有啦。”
三人说说笑笑,再次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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