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美国疫情应该从3月16日起就日趋严重,并以非常快的速度迅速蔓延,各个洲、市纷纷开始封城。我联系了六位目前仍在美国的中国艺术家,其中张蕾、裴庄欣、杨千都在美国生活多年,张静和雷本本移居美国1、2年时间,还有一名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学生赵皓天。他们目前所在的城市分别是纽约、旧金山、芝加哥、佛州Lakeland。
我们从张蕾的叙述里可以感受到纽约城“沦陷”的伤感,还有她对应世界变化相关艺术层面的思考。同样在纽约的张静表示一切貌似平静,但提及国内委婉暗示近期不要回国,也感到无奈。裴庄欣2月9号从北京返回旧金山,经历了国内、国外两边的疫情,同样进行了14天的隔离。
雷本本她提供了一张当地华人排队购买枪支(在美国执有购枪证购买枪支属合法行为)的照片,由此反映出此时在美华人普遍更为紧张。杨千一如继往非常关注国内外时政,他所在佛洲相对影响较小,但父亲生病的医院也限制了家人探访。芝加哥艺术学院的赵皓天情绪明显更为低落,对学院“强制性"关闭学生宿舍表示了不满,他的诸多表达显现了留学生目前在国外的部分处境。
大家可以更进一步从各位艺术家的自述里去了解和体会美国疫情的状况,以及艺术家在这种处境的心态和他们的应对。
Ps:本文非新闻性报道,艺术家提供的图文资料及叙述,仅代表个人观点。同时,这篇文章的自述时间在2020年3月19日至3月21日期间,不代表后续美国疫情发展动态。
张蕾,祖籍山东。艺术家。毕业于德国哈勒BürgGiebichenstein 艺术与设计学院。生活工作于纽约、柏林和北京之间,目前居住在纽约。
三月十八日,清晨。旭日东升的春日,纽约城逐渐从暗夜病霾中苏醒过来。隐隐听到一两声救护车的呜鸣声。
张静,出生于陕西,艺术家,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近两年生活工作于北京、纽约。目前居住在纽约。
“生活和幸存只是一枚分币的两面,它们之间轻微的分界在于方向的不同”——余华《活着》
新年开始到现在的几个月,自己从一开始的担心到最后的焦虑和从未有过的无力感,然后看到周围很多美籍华人和朋友开始自发捐赠物品回国,中途自己也积极参与,再到现在家人、朋友为我担忧。整个一个反转,似乎是一场换了角色的重演,这个时候才知道想念更多的含义还是害怕失去。之前计划三月份办完展览回国,但现在回去的计划似乎不可行了,我在北京居住的小区群里看到每天@所有人最多的紧急通知是:园区业主/住户你们好:面对疫情严峻的全球形势和境外压力不断增大的情况,防止境外输入为重中之重。我想,我应该也是重中之重的其中一个,既然这样就不回去了,先把念想藏起来。
纽约的三月和北京很像,迎春花和玉兰都开了,和朋友去了一趟旁边的公园,公园里的人和往常一样,遛狗、跑步、晒太阳、维护工人正在修复之前被废弃的木马。虽然美国最近新冠病毒确诊一直在增加,但几乎看不见路上有戴口罩的,偶尔看见戴口罩的,大概是这样。
3月11日,纽约六号地铁线里唯一和他的玩具一起戴口罩的人
3月16号美国开始紧急状态,下午六点手机警报。最先陆续关闭的是美术馆,之后开始关闭酒吧、学校、餐厅等等。与此同时,美国宣布提供500亿美元联邦资金,对抗快速蔓延的2019年冠状病毒,300亿美元帮助小企业避免大规模裁员,向每个美国人发放1000美元支票等等,作为1.2万亿美元的紧急刺激计划的一部分。3月18号联邦政府派遣安慰号usns comfort直升航母医疗舰,将停靠在曼哈顿港接收新冠病人。船上有1000个床位,12个手术室和多个实验室。
这些计划紧凑实施后,特朗普说:“你不要害怕,你有很大概率死不了。”“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这样的事情就是会发生。”
前几天朋友来我这的路上和uber 司机聊天,司机告诉朋友不要去超市买很多东西,拿你现在需要的就可以,因为你需要的东西别人也需要。我住的地方是犹太区,后面有一个犹太超市是我常去的。昨天去拍照,一个工作人员特别热情的对我说:“你一切都好吗?对我的工作还满意吗?”
布鲁克林超市,部分物品比之前贵了几毛钱,其他的和平时一样,酒精、纸巾也都还在。
裴庄欣,生于四川成都,1982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1990年就读于纽约州立大学艺术系。工作生活于北京和旧金山,目前居住在旧金山湾区。
中国疫情开始前三个月一直呆在北京工作室画画,经历了从1月23日武汉封城之后那些紧张的日日夜夜,包括预订的美联航班被取消和后来签证即将到期的焦虑,最终购上2月8日全日空最后一趟航班飞东京后转机回到美国。现在唯一能想起的是平常觉得很难咽下的飞机盒饭竟然那么好吃,与己近空荡无人首都T3航站相比,成田和旧金山机场仍与以前一样人山人海,而且当时无人戴口罩。
美国机场海关要求从中国大陆来的乘客集中到一个单独区域,做体温检测和简单问话,填写详细个人信息表格,全程约两小时左右。到家后按规定在家自行隔离两周,每天有专人通过电话和邮件提醒方式监管。
机场和寄给来的几页提醒中英双语文件上并没有具体惩罚内容,基本上还是靠自觉遵守。期间可以在门前人很少的街道上散步,春天阳光照在多肉的五彩沙漠植物上,一切都呈现出祥和与宁静,时间过得也很快,正好把时差倒过来,之后开始忙碌的日常生活。从2月22自我隔离解禁,3月9日之后,旧金山首先宣布封城。
3月13日,美国即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全程看完总统讲话和回答记者提问多次赞扬中国时竟然还有点感动。当然在股票暴跌后他的说法有巨大的改变,前几天州长又宣布了全加州“封锁”命令后才真正感觉到紧张起来。
我不是一个记者和有大量自拍的行为艺术家,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也比较淡漠,从来也不做年终总结和写日记。再次回首这段短暂的时光,竟然在太平洋两岸见证了两种截然不同制度下发生的一切。偶尔想起自己曾所经历的天灾人祸及社会动荡,正如《西藏生死书》所说“死亡或灾难的来临犹如闪电”。
我并不知道以上经历会对今后艺术创作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相信在这个非我所愿的混沌世界里,也只能通过艺术创作来寻求安慰和获得安全感。
站在后院木台阶拍了几张夜景。走到哪疫情都跟到哪,月亮也是。
山下最近小超市,鲜肉类鸡蛋牛奶面包以及部分冰冻食品暂缺,手纸瓶装水早已全国空架了。店里约三十余人仅见两位亚裔戴口罩。
傍晚的伯克利大学城,原本车水马龙中心街道现在空无一人。3月21日
雷本本,艺术家,目前居住于旧金山湾区。
一年半前,我和女儿搬到了硅谷生活。这个被称为宇宙中心的地方,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密集的建筑,我所在的社区几乎都是一栋栋散落的House。街道很干净,行人稀少,住宅区一个店铺都没有,这样的生活形态与国内的比起来,可说是清冷与寂寥了。
说实话,我很难想象新冠病毒会在这样的地方爆发,因为人与人距离太远了。这里人出行都是私家车,并且美国非常注重私人空间与安全距离。记得刚来的时候,去超市买东西,我不小心与一个人靠得很近,还被丈夫提醒说,这里的人都自带一个气泡,不能靠太近,否则就是冒犯。我想这可能就是从武汉传出疫情开始,直到现在大家都不那么慌的其中一个原因。
女儿很快就适应了网课
加州这周开始已经颁布封城令,学校也停课了。原以为好动的女儿天天关在家会很难适应,一周快过去了,发现她的接受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对我自己来说,独处的时间和空间被压缩了,只能将画画的热情放在了制作美食上。昨天去超市采购发现依然很少人戴口罩,大部分人带着一次性手套。收银员依旧面容平静,不时还友善地问一声:How are you? 令你不仅会想是什么使这个国家的人如此从容淡定,难道是对疾病的无知吗?还是因为富足与秩序带给他们骨子里的安全感?
自家院子
昨天一个这里的华人发给我一个有关这里的华人社区的互助信息,貌似里面有很多屯枪的。过不久另一个华人邻居发给我一张照片,说今天去枪店买枪排了好长的队伍,几乎都是华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加入到这个队伍,尽管在美国持枪是合法的,但在这个时侯排着队去买枪总感觉有一些增添恐慌的意味。
排队买枪的中国人(华人邻居拍摄)
这次的疫情无疑是一场考验,是对各国应对制度的考验,更是对人性的考验。该如何面对我们内心的恐惧,在疾病与死亡面前,一切都袒露无疑。2020年一拉开帷幕,我感到每一天都在见证历史,每一天都在刷新对于人类的想象力。
艺术,在这充满冲击力的荒诞现实前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杨千,生于四川成都,艺术家,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1988年获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硕士学位。常驻北京和佛州,目前因疫情滞留在美国佛州Lakeland。
我于今年1月15号从北京飞到旧金山,三天后就来到佛罗里达州Lakeland这座10万人的小城。我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回来跟父母一起过春节。我刚一离开北京,发生于武汉的疫情就开始严重,原本计划2月9号回国却因疫情的原因,航班被取消了。没想到一个多月的时间,新冠状病毒肺炎就蔓延到了整个欧洲和美洲,给这些宁静优美的国家带来了灾难。
这个湖是我疾走中途的休息站
这几天,纽约各大美术馆,百老汇音乐剧、电影院、餐厅和酒吧等场所都关门停业了。甚至在佛州的海滩也开始限制人流量。不过,今天有两个令人惊讶的新闻,除了救灾的亿万资金外,还备用500多亿资金专门资助中小企业。另外,美国政府宣布会拨款5000亿给每个国民发放2000美元的补助。加拿大政府也宣布将给加拿大公民每人发放6000加币。这种政府真心疼他们的国民。
目前,疫情正在蔓延,连我住的小城也开始紧张起来。到目前为止佛州总共有328名确诊病例,但离我住的莱克兰直径20英里范围内只有一位确诊病人,不像纽约和旧金山等大城市的疫情那么严重,超市的食品都被抢购一空。在美国,每个州的情况大不一样。
沃尔玛超市里的口罩卖空了
由于事态发展快速而严重,给我造成最大的影响是一个护理康复中心发布了停止探访病人的规定。每天我和老母亲只有送中餐给在康复中的父亲,但只能放在前台,再也不能坐在病床前照顾和陪护我病中的老爸。
自从我来到这个小城以来,生活很有规律,常常要疾走锻炼并继续用咕咚运动APP在行走时画图或写字,除了跑医院探望老人外,我随时关注新闻,在零碎的时间里涂了几张纸上随笔,释放一下焦虑和不安,储备充足的能量迎接未来的疫情……
赵皓天,出生于云南红河个旧,现就读于芝加哥艺术学院。
3.13 日,芝加哥艺术学院宣布春假延长,假期结束之后开始网络教学,春假和远程授课期间学生宿舍,教学楼以及各系工作室保持开放。
3.16日,学校宣布关闭学生宿舍,所有住校学生要求3.22日下午五点前搬离宿舍。
3.18日,学校再次宣布,3.22日关闭所有教学楼、工作室,只有重要工作人员允许进入校园。
3.20日,伊利诺伊州政府签署“封州令“,命令全伊利诺伊州的居民从3.21日开始,避免任何不必要外出,居家应对新型冠状病毒疫情。
截止3.20日下午8点,美国确诊人数已达到19485人,痊愈147人,死亡258人。伊利诺伊州确诊人数585人,死亡5人。
中国城看电视的老人
这几天都在忙着去女朋友宿舍帮忙收拾东西。走在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少数亚洲面孔的人戴着口罩。公交车站旁有一个黑人大妈和我搭讪,说:“我好几天没出门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买趟东西,特别想抽烟。”
这是一个特别时期,所有人都失落,却又期待着。大家小心翼翼,对周围世界充满了不信任,也包括对自己。
学校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朋友之间来不及告别。每天在社交媒体上能看到各自的动态,所以也不相互问候。我们都快成为各自的孤岛了。
回到女朋友宿舍,我坐在沙发上思考:
透过里窗,
对面房顶上的通风机连起远处的湖
像苍白的石头一样重
天空越来越蓝
湖面也是
再晚一些,天和水就会连在一起
街道上的路灯就会变成整齐的星星
被抛到夜空里去
从宿舍搬回家的东西
这正是最紧张的时期。因为特朗普在最近的讲话中表述不清,居住在欧洲的美国人以为美国要封锁国境,夜以继日地赶着回家。我看到新闻里的照片,机场里人头攒动,拥挤得水泄不通,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戴口罩。住校的学生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无处可去,被迫冒着风险踏上旅途。
回家?有些同学的家在加州,或者纽约,比起芝加哥更危险的地方。人口流动只会增加感染,我们明白学校有自己的苦衷,但驱逐学生的做法不见得明智。
我女朋友的弟弟同样在芝加哥学习,也想回家,回到缅甸。但是她认为现在冒然行动只会给家人带来不必要的风险,所以告诉她弟弟:我们留下来。
因学校宿舍关闭,与我居住在一起的女朋友和她弟弟
上周我和合气道的老师聊天,他说我们每个人都不是独立的个体,所以保护自己就是保护他人。我们在关心疫情的同时,更应该为未来做足准备,世界正在紧锣密鼓的发生着改变,新的秩序将要诞生。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刚刚才变蓝的天现在已经漆黑。
透过里窗,能看到湖的对面,信号塔上闪着点点红光。又有一架飞机从黑夜里穿过,载着冲动,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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