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 Demeulemeester 回来了，但又没完全回来
这是她作为第 102 届 Pitti Immagine Uomo（以下简称 Pitti Uomo）特邀嘉宾，策划举办的一场个人回顾展。回顾展的消息在年初就已传出，她本该今年 1 月出席，但受疫情影响，Ann Demeulemeester 的品牌活动延至今夏，恰好赶上了品牌的 40 周年。
以 1992 年为起点，Demeulemeester 本人遴选了 46 个最具代表性的 造型，大部分按照年代先后，一字型陈列在位于场馆中央的纯白色 T 台上。前 40 个 来自她担任设计师的 1992 年至 2013 年；后 6 个来自 2021 年至今，也就是 Demeulemeester 作为顾问回归品牌后的时期；2013 年至 2021 年的 Sebastian Meunier 时代则不在列内。由此可见，这是一场盛大的个人展。所有来和 Demeulemeester 碰杯的人都是冲着这位退了休又被返聘的比利时传奇女士来的。
屋顶密密麻麻的脚手架上，一排工业射灯齐刷刷照向展品，不同时空的天桥经典时刻在此重聚。以今天的视角去看，当年的政治、文化环境大有不同：皮草、羽毛依然被频繁使用；「holy」还不是 Justin Bieber 的歌名，而是 Demeulemeester 受达达主义影响，印在 1998 春夏系列背心上的文字。从头看到尾，令人仿佛坐上了神秘博士的「Tardis」，只不过，没有头晕目眩，背景声也不是发动机的轰鸣，而是 Demeulemeester 曾经的秀场音乐（她专门为这场展览挑选的），以及，它开往此时此地。
1981 年，Demeulemeester 毕业于安特卫普皇家美术学院时装设计专业，以黑暗迷人的美学闻名，是大名鼎鼎的「安特卫普六君子」之一。这几位毕业生 30 年前的叛逆故事至今仍被众人津津乐道 —— 1986 年，6 个学生开着一辆面包车，带着他们的系列席卷伦敦时装周，从此改变了比利时设计的国际声誉。30 多年来，在巴黎时装周的天桥上，Demeulemeester 以高级的剪裁和独立的态势收获了一批信徒，又相继推出配饰、珠宝系列及男装系列，巩固了自己的影响力，成为当今时装界最受尊敬的创意声音之一。
Ann Demeulemeester 2010 春夏系列
由 Dan & Corina Lecca 拍摄
Demeulemeester 不是第一个从自己同名品牌「出走」的设计师，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设计师离开自己创立的品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长期以来，设计师出售对自己品牌的控制权以换取现金增长，然后与新老板发生冲突，双方「不欢而散」。前有已过世的巴黎设计师 Hervé Léger 被同名品牌解雇；Helmut Lang 因对持有自己品牌的 Prada 集团长期不满，最终在 2005 年选择离开；后有 Jil Sander 三度退出 Jil Sander，最近的一次是在 2013 年。在天才设计师与资本的角逐中，前者似乎总是甘拜下风。
创始人「出走」后，从 2010 年起负责 Ann Demeulemeester 男装线的 Meunier 被任命为新任设计师（他曾于 2000 至 2010 年先后掌舵 MM6 及 Maison Margiela 男装）。
Meunier 在忠实于该安特卫普设计师浪漫 DNA 的同时，使品牌更具包容性，朝着雌雄同体的审美方向发展。但与「Queen Ann」时代相比，与那些使人痴迷的、疯狂的、近乎宗教般狂热地对 Demeulemeester 的拥簇相比，失去了创始人的品牌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 它还能持续多久，被外界打上了问号。
另一边，Demeulemeester 离开时装界后，开始寻求在家居创意领域的发展，并于 2019 年低调入驻比利时家居集合品牌 Serax，发布了 Ann Demeulemeester-Serax 餐具、玻璃器皿、餐具和照明系列。这位深受 Le Corbusier 影响的佛拉芒人去掉头衔中的「时装」，留下了「设计师」。
Ann Demeulemeester 全新的安特卫普旗舰店
由 Victor Robyn 拍摄
2020 年，意大利企业家 Claudio Antonioli 收购 Ann Demeulemeester，Meunier 离职，Demeulemeester 本人以顾问身份回归。品牌创始人宣布不会参与服装设计，但会负责特别项目。一年后，标志着品牌「黄金年代」的安特卫普旗舰店重新开业。
目前看来，一切光明。新东家获取了 Demeulemeester 家族的信任：Antonioli 的米兰首店在 1987 年就开始售卖 Ann Demeulemeester 的时装系列，投资人也自称始终是 Demeulemeester 的拥趸。安特卫普旗舰店的翻新工作由 Demeulemeester 的生活和创意伙伴 Patrick Robyn 指导完成，他们的儿子 Victor Robyn 被任命为品牌形象策展人和平面设计师。本次个人回顾展上，她也大方收录了 2021 年后的工作室系列（即使不是她本人设计的）。Antonioli 用诚意推动着 Ann Demeulemeester 进入复兴时代。
谁都没有水晶球。在当下这个颇具意义的时间点，在一切猜测和推理之外，Demeulemeester 本人如何看待自己的过去与未来，如何面对不断演变的行业规则？本月，《T》中文版邀请她稍作回首，与我们分享了此次「回归」背后的故事，以及对未来抱持的憧憬。
以下是我们的对话。
您在 2013 年宣布离开品牌。如果可以重新做决定，您依然会选择离开吗？
Ann Demeulemeester（以下简称 AD）：我想改变我的人生，那是一个真正的决定。
时尚占据了我 30 年的生命，我想要（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
我那时梦想自由，在新的领域进行创作。
如果可以再次选择，我会做同样的决定。
我总是追随自己的心，努力做到最好。
2020 年品牌由 Claudio Antonioli 收购后，您似乎以某种方式回归了同名品牌。Antonioli 也在多个场合和采访中表达了对品牌的尊重，您选择回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对此次回归想法如何？
AD：Claudio Antonioli 和我之间相互尊重。我们认识很久了，从一开始，Claudio 就关注我的系列。他非常了解它的 DNA，希望投资并致力于这个品牌的未来。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决定支持这个新的开始。和我的丈夫一起，我们重新设计了安特卫普旗舰店和巴黎的 showroom。我们还设计了所有的家具。我们正进一步开展各种项目以丰富品牌。
在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说，时尚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时隔 7 年，您还适应这个行业的规则吗？如今更加不确定的时代是否会加剧您的不安？对您来说，不确定性是否会是一种阻碍？
AD：我从来不「适应」，而是一直跟随自己的心，努力制定自己的规则，在我工作的领域尽我所能。
创造就是给予……
2021 年 9 月重新开业的安特卫普旗舰店对品牌意味着什么？对您个人又意味着什么？
AD：这是品牌的新家。我很高兴让这个家「重回正轨」，并用新的设计和灵魂滋养它。这是一个独特的地方，AD 的一切都聚集在此 —— 从服装到鞋子、配饰和珠宝，从餐具、灯饰到家具。
您认可我们当下的生存环境下，资本对设计师有「放逐」能力吗？放眼当下的整个时装界，您会怎么看待和形容资本和设计师之间的关系？
AD：当下需要有协同的增强效应、共同的愿景、人才的汇聚。
我个人一直相信，如果你做得好，自然就会找到自己的路。
您作为第 102 届 Pitti Uomo 特邀嘉宾回归大众视野，这次想在 Pitti Uomo 呈现给大家什么？
AD：Pitti 的邀请让我感到非常荣幸。我创建了一个特别项目，让我可以把过去的作品（archive）整理出来。我想讲述我的故事，把过去和未来带到一个舞台上。
这就像找回我过去的朋友并给它们安排一个新的场地。当它们被我放在一起时，就成了一个美妙的惊喜。虽然都来自不同的时间和系列，但它们构成了一个穿越时空的世界。我还策划了服装展出的背景音乐，它们来自我过去的时装秀场，这些音乐讲述了我的世界的故事。
您觉得「品牌复兴」最需要的是什么？
AD：在输入新鲜的同时保持 AD 风格。过去和未来需要相互充实、彼此实现。
1996 年的「白色桌子」（table blanche）是您在家居领域的第一次尝试吗？当时是怎样的情形？
AD：我在 1996 年设计了「白色桌子」，并凭借它获得了比利时政府的第一个设计奖。三张不同的桌子上覆盖着白色画布，这种材料是我世界的一部分。多年来，我们一直在这些桌子上工作，它们至今仍在安特卫普的工作室里。
最近我和我丈夫完成了一个新的家具系列（我们过去 3 年里一直在为之努力），它很快就会公开，其设计原型及第一批产品摆放在安特卫普的旗舰店。
时装设计和家居设计对您分别意味着什么？这两者有关联吗？
AD：创造自己的世界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被美丽包围丰富了我们的生活。我喜欢创造，对我来说，家居设计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材料。二者灵魂是一样的，我只是选择了新的方式来表达我的愿景。我继续往前……
当下一代谈起您，您希望听到哪些形容词？
AD：他们表达自己感受到的就行了。我从来没感觉和他们有代沟。
我总是很好奇他们的想法，并希望能激励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