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枚 庸
就在昨晚，忽然被一篇文章刷屏。
它的开篇便令我动容，“我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才将这份博士学位论文送到你的面前。二十二载求学路，一路风雨泥泞，许多不容易……”
这是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黄国平博士的毕业论文致谢部分，看过的人都称“句句扎心、直抵人心”。其实我想，扎心的是他的生活，更是我们自己的现实。
在不长的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从偏远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坎坷曲折、步履艰辛的勤奋之路，也可以看作是，与世事抵抗、命运斗争的拼搏之路。
“出生在一个小山坳里”，母亲在他十二岁时离家，父亲在十七岁时离世，婆婆同年病故，老狗又在他高中时不知所踪，照顾有加的老师和师母也相继去世。
命运似乎总是与他过不去，可他却说的是，“每次回去看他们，这一座座坟茔都提示着生命的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我相信，他内心是乐观的，充满希望。
但人生毕竟苦难，我看到首先困扰他的，是贫穷。正如他写道，“人情冷暖，生死离别，固然让人痛苦与无奈，而贫穷则可能让人失去希望”。
那些年里，方圆十公里的水田和小河都被我用脚测量过无数次。被狗和蛇追，半夜落水，因蓄电瓶进水而抹黑逃回家中；学费没交，黄鳝却被父亲偷卖了，然后卖了肉和酒，都是难以避免的事……
这让我想起2018年时，曾流传过的河北寒门学子王心仪的一句话。这个当年高考707分被北京大学录取的女生，她曾在文章里写道。
贫穷带来的远不止痛苦、挣扎与迷茫。尽管它狭窄了我的视野，刺伤了我的自尊，甚至间接带走了至亲的生命，但我仍想说，谢谢你，贫穷……
而我，当时在《最可怕的是，努力也没有用》里说，物质的贫穷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精神的贫穷愈加凸显，这才是制约梦想的最大瓶颈。显然，他们的精神都没有被贫穷击垮。
但这位博士说，“人后的苦尚且还能克服，人前的尊严却无比脆弱”，“身处命运的漩涡，耗尽心力去争取那些可能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东西，每次转折都显得那么身不由己”。
上课的时候，因拖欠学费而经常被老师叫出教室约谈。雨天湿漉着上课，屁股后面说不定还有泥。夏天光着脚走在滚烫的路上。冬天穿着破旧衣服打着寒颤穿过那条长长的过道领作业本。这些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一个发生在十几年前，但至今难以忘却的场景。那是在某所高校讲座的现场，一位女孩问我，家里贫穷，学费和生活费全靠自己节假日打工挣得，坚持学业尚且不易，有什么资格再去谈什么梦想？
我当时的回答是，不管你处于什么样的境遇，只要坚持为梦想努力，哪怕不能实现，也会离它近一点。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若换作是我，到底能不能靠着双手支撑起自己的学业都说不定，根本不知道穿不起衣、吃不起饭、睁眼就面临挣钱，究竟是什么滋味，怎么有资格去教别人追求梦想？
在逆境中，这位博士是坚韧的，即使有些自我安慰。恰如他说，“幸运的是，命运到底还有一丝可怜”，“这一路，信念很简单，把书念下去，然后走出去，不枉活一世”。
虽然我不曾经历过他所经历的苦难，但也有着与之类似的想法。很多时候，每个从小地方走出来的人，都是靠着这样一种信念，一路闯、一路拼，只为留在更大的地方工作和生活。
我也曾在《逃不离的“县城”》里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从县城逃离的，并非县城本身，也不是物质上的贫穷，身份的低微。而是，一种寻求思想更自由，世界更广阔的本能”。
而且，哪里的生活，都从来不易。留在城市的我们，依然会感到新的压抑和未知的困境。这也是为何每年都可以听到，很多留在北上广深的大学毕业生们，最终回了小城的原因。
其实，禁锢自己的，有时候未必是钱，未必是物质，而是自己的思想，是内心里的桎梏和枷锁。人，始终都将留在，逃不离的“县城”。即使我，离开了崇义，也会站在南昌，面向上海，面向首都，面向更大、更自由的世界和思想，无力地轻叹。曾经，我也曾，逃离过。
我是失败的，在现实面前有些低头和无奈。这位博士却不同，“世事难料，未来注定还会面对更为复杂的局面。但因为有了这些点滴，我已经有勇气和耐心面对任何困难和挑战”。
如我前面所说，这篇博士论文致谢之所以扎心，是它让我们看到了博士本人生活的不易，并联想到了自己的过往经历、当下处境，既感慨万千，又感同身受。
不过我想，博士走红更大的现实意义，在于教会我们如何在逆境中坚守，在顺境里坦荡。就像他在文章的结尾写下的话。
理想不伟大，只愿年过半百，归来仍是少年，希望还有机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不辜负这一生吃过的苦。最后如果还能做出点让别人生活更美好的事，那这辈子就赚了。
至于未来的路，往大了说，比起他的故事，我实在幸运得太多，哪有什么理由，不继续为更加美好、更多可能而努力奋斗？
往小了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做自己，不负韶华就好。
写在2021年4月19日午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