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道｜脸书的“最高法院”能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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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丁玮
《智道》栏目主持人 | 於兴中
责任编辑 | 尹丽
脸书监督委员会（Facebook Oversight Board）是平台治理的独立机构，旨在协助脸书回应网络表达自由中最棘手的问题。该监督委员会，作为脸书现有内容审查程序的延伸，被赋予运用其独立裁决能力维护用户自由表达意见权利的功能，并负责审查脸书作出的有关内容删除或保留决定的代表性案例。其所作出的维持或推翻脸书内容处置的裁决将具有约束力，在不违反法律的情况下，脸书必须执行该裁决要求的事项。
监督委员会的首次裁决
监督委员会在1月28日发布了第一批5个案件的裁决，推翻了脸书对新冠病毒虚假信息、巴西乳腺癌、阿塞拜疆武装冲突、“新纳粹”意识形态、缅甸穆斯林问题等内容删除的决定。监督委员会的首次裁决被认为是平台治理方面的“马布里诉麦迪逊”案，具有里程碑意义。监督委员会对脸书提出的改进建议主要包括：
第一，敦促脸书清理其内容审核法案，统一透明度方面的相关规则，发布具体的透明度报告。例如，在新冠病毒流行期间，内容审核更加依赖人工智能。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关于人工智能数据的有意义或详细的公开说明。
第二，与前一项相关的是，脸书的内容审查过分依赖自动审核而没有人工纠错程序。自动化技术对于检测潜在的违规内容可能是必不可少的，但需要在自动化审查后通知用户，并确保他们可以对此类决定进行人工审查。它还建议脸书实施内部审核程序，以分析其自动化系统的准确性。
第三，对于违反规则的用户处理缺乏正当程序。因为脸书的政策不明确，缺乏详细信息，分散在不同的网站上，缺乏在特定情况下规则适用的解释，用户根本无法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故此，建议对用户提高透明度并遵循正当程序，以帮助他们了解平台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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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将规则应用于特定事实时需要考虑相关背景和具体情况。平台对实质内容审查所适用的简单规则不足以理解复杂的文化和社会差异。从这个意义上讲，监督委员会的决定只是在阐明长期以来显而易见的事情。但是，脸书仍然没有投入必要的资源来实现这一目标。
监督委员会的性质
该监督委员会不是一国法律体系下的法庭，也没有法律授权。那么，它的性质和地位如何？监督委员会适用何种标准和法律？与脸书每天可能做出的数百万次的内容审核系统相比，监督委员会的裁决能否对脸书的内容审核产生实质性影响？脸书能否实际执行监督委员会的裁决？
监督委员会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家公司创建的任何机构。其由在特拉华州注册成立的信托和有限责任公司进行管理和支持。监督委员会的独立裁决能力是其运作的关键，成员都经过谨慎筛选，具备专业能力。监督委员会的架构、职责、作用以及与脸书的关系皆载明于监督委员会章程。
从本质上讲，监督委员会是一个裁决者，是“脸书的最高法院”。它由脸书所创建，它的决定约束着它的创建者，对作为立法者的脸书规则及其适用进行“违宪审查”。《监督委员会章程》指出，它将“审查内容执行决定，并确定它们是否与脸书的内容政策和价值观相一致”，并“根据保护自由表达的人权规范，特别关注删除内容的影响。”脸书的内容政策和价值观与人权规范之间是否存在逻辑上的一致性，还不可知。
监督委员会最终权威来源的一个有趣的法律问题是，在每个案件的裁决中，监督委员会首先根据脸书自身的标准评估脸书的决定，然后根据国际人权法进行评估。如果规则与国际人权法相冲突，监督委员会如何协调适用脸书的私人规则和价值观，同时又能兼顾国际人权法的公法规则？
关于监督委员会性质的更深层的问题是：该委员会权力和作用对现有宪法秩序的挑战。监督委员会的建立，使得脸书完成了国家体系之外的一套独立的立法、行政和司法的闭环运行系统，而且，该系统的效力范围实际上是超国家的。在数字时代，如何规制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的私权力，是一个公认的难题。
监督委员会的可执行性
监督委员会的主要功能是它可以迫使脸书提供原本无法获得的信息。缺乏透明度一直是对脸书内容审查的最一致的批评之一，这些决策都引用了不公开的内部规则。监督委员会作为一种信息强制机制对改变这种情况能发挥一定作用。此外，对于脸书内容审查决定提起的诉讼，法院需要数个月甚至数年的时间才能做出最终的裁决。而通过监督委员会的申诉程序，会大大缩短这一过程。同时，它也开启了一场对话，使公众知晓内容审核的可能性、局限性和适用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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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委员会的功能发挥和权威性取决于其裁决是否得到有效执行。在上述审查的五个案件中，脸书接受了除新冠病毒虚假信息之外的四个裁决，承诺对监督委员会的任何政策建议和决定的后续行动提供公众回复，并在行动上采取措施恢复了删除的内容。脸书承诺在新成立的透明度中心提供更多政策细节，向内容被删除的用户发送通知提供政策说明，重新评估如何使用自动审核，向用户告知适用人工智能的决定及其情形。
但是，脸书的回应缺乏明确的时间表和结点，所作的承诺表述模糊缺乏具体标准和实施机制。尤其重要的是，监督委员会案件审理的模式，是通过代表性案件对脸书政策和规则的制定和执行施加影响。目前，脸书没有承诺恢复与委员会的裁决相同或类似的删除内容。如此一来，监督委员会所作的五个典型案件的裁决对每天数百万次的脸书内容审核的影响微乎其微。
因此，监督委员会的裁决不具有强制执行的效力，其“约束力”是有限的，其影响取决于脸书是否以及如何回应其政策建议。监督委员会能否成为真正的脸书“最高法院”，尚有待观察。
（作者系哈尔滨工程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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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编辑 | 王硕 马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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