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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眼里的好诗(六十四)

(2021-04-16 11:23:27)
分类: 达达喜欢的好诗

达达眼里的好诗(六十四)

 

 

凤鸣:《蚕豆花》

 

那时候在乡间

没有什么花

田野开什么花

我们就爱什么花

  

 

凤鸣:《松树》

 

众多的树中

我最爱松树

那是故乡的松树

无数个冬天

我靠过它的树干

坐过它干燥的松针

当太阳西斜

我背起它的松果下山

 

 

江非:《花椒木》

 

有一年,我在黄昏里劈柴

那是新年,或者

新年的前一天

天更冷了,有一个陌生人

要来造访

我提前要在我的黄昏里劈取一些新的柴木

 

劈柴的时候

我没有过多的用力

只是低低地举起镐头

也没有像父亲那样

咬紧牙关

全身地扑下去,呼气

 

我只是先找来了一些木头

榆木、槐木和杨木

它们都是废弃多年的木料

把这些剩余的时光

混杂地拢在一起

 

我轻轻地把镐头伸进去

像伸进一条时光的缝隙

再深入一些

碰到了时光的峭壁

 

我想着那个还在路上的陌生人

在一块花椒木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块很老的木头了

当年父亲曾经劈过它

但是不知为什么却留了下来

 

它的样子,还是从前的

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好像时光也惧怕花椒的气息

没有做任何的深入

 

好像时光也要停了下来

面对一个呛鼻的敌人

我在黄昏里劈着那些柴木

那些时光的碎片

好像那个陌生人,已经来了

但是一个深情的人,在取暖的路上

深情地停了下来

 

 

保罗·策兰:《旅伴》

 

你母亲的灵魂在前方盘旋。

你母亲的灵魂领航绕过黑夜越过重重暗礁。

你母亲的灵魂在船头驱赶鲨鱼。

 

这个词受你母亲的监护。

你母亲监护的词共用你的铺位,一块又一块石头。

你母亲监护的词俯身拾起光的碎屑。

 

 

张译匀:《桥》

 

我知道这座桥其实是一只鸟变的。

夏天,一个雨后黄昏,我知晓了它全部的秘密。

那时我刚从波尔卡住的地方往回走

穿过一小片针叶林

雨后新鲜的空气灌注在山岗上

枞树披挂着艳丽的夕阳

一只鸟从山梁那边掠过

我目光追随它弧线型的行踪

最后在河流上方按住了它

它的翅膀刚刚收住,还带着

露水打湿后的翕动

它灰色细小的爪子

紧紧抓住河水的粼光

可能在歇息——它把头缩回胸口

用一种宁静打量着刚巡视过的远方

我没敢走上去

我知道,它在等我走远

就会再次抓起整条河流腾空而去

 

 

蒋立波:《丁家祠堂里的三把茶壶》

 

三把茶壶蹲在木质栏杆上,像三只乡间司空见惯的鸟

在灰尘的庇护下保持着奇异的安静。它们将不会

再飞走,它们取消了自己的翅膀,只忠实于茶壶中

纯粹的黑暗。它们保留了柔软的喙,那从逝去的时间里

递过来的温暖的嘴唇,一个仍然优美的弧度,一种

忘我的倾注。它们以彻底的倒空,容留我童年的记忆。

一个沸点将永远不会来临,如同一个弯曲的把柄

不可能被我轻易抓住。但茶壶懂得我不为人知的渴,

那铝制的嘴唇,也在苦苦寻找我失落于茫茫人间的嘴唇。

 

 

呆呆:《寂静满山》

 

我在等一个清晨入山的人

他说会带来年深的鸟鸣。平原上,一场大风将暮色吹散

也把妈妈们

吹成田埂上的野花。我在等一个背着行囊下山的人

他带着月亮头骨

溪水鳞片和山雨渐白的须发

如果我问起昨夜跟着一盏烛火迷路的寺庙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身后的永夜。山下的小火轮,刚刚驶离车站

 

 

胡弦:《杜甫故里》

 

春日祥和,花开满了后山。

——只在他诗篇深处,

人群、朝代,还起伏于危险中。

 

积百凶而得一诗人……

鞠躬时,我像一件祭品。

——我们有恒久不变的诗观,但还不足以

救活山河:这正是

 

孤愤肉身持有的崩坠:读完一首诗总是

一分钟太长而一千年太短。

 

 

董眉:《群山深处》

 

这座山想那座山,因为看见。

我毫不避讳在你面前谈

父亲锤石头的阴影

额头、肩膀,背……

一个女人雪白的手,柔软的手

一道闪电把山的轮廓拉近。

我在这座山想那座山

父亲这座山是我看过的一座最不彻底的山

大山峰和小山峰,从山脚到山顶

总有一面背对我们——

他们交给溪水了吧,溪水从高到低

交给花朵了吧,梨花白,杏花粉

巍峨的父亲们,怎么去坐爱他的女人。

当在峨眉山遇见抬滑竿的挑夫

竹竿的弹性在他们肩上

群山立马就能变得轻飘飘

坐还是不坐?

华山的挑夫,他有具体的名字

当他停下来——

看不见红绸子倒插山岗

看见萤火虫也行。

听不见风声,听见啄木鸟啄木也行。

假如我能帮他们取两座山的

任意一点为峰

是不是,我就能把他们拉条直线

把他们从个人置于集体

从山村迈入昆仑——

我用四川普通话说出这些高大的愿望时

山鹰掉头

俯冲进了有回声的山谷。

 

 

 

琳子:《生日写给母亲》

 

我是怎样吸吮你又黑又小的乳头,妈妈

我是怎样从你的身体里

灰尘一样掉下来

我是怎样成为你的一块沼泽

我是怎样很快成为你身后的一座庙宇

 

我是怎样用脚上的趾甲

把你做的布鞋穿破

我是怎样在炉膛刨出玉米和红薯

当日头出现在正午,我是怎样寂寞地

等待你从大田回来。你光着脚,扛着铁锨牵着老牛

 

我是怎样在落满枣花的门口

等待妹妹出生。我骄傲

妈妈,这个世界只有你才有生不完的孩子

你生过孩子之后

我又长高了一岁

 

我知道一束白麻不是我的玩具

我知道我没有糖果吃

我知道我必须劳动才能换取铅笔和作业本。妈妈

在收割的早晨

我被你无数次从床上叫起来

 

我是快乐地在你身边

我是健康的在你身边

我在你身边什么都好。即使病着

我一看到你我就

脱离了危险。妈妈

 

我成人后的困倦在你身上又算什么

我只生育了一次。我的贫穷是我没有一丁点儿土地

我住在一块煤上。妈妈

我的脚下有些空,已经空到了小腿

我用什么来掩埋我掉落的牙齿

 

妈妈,我在夜里经常醒来

听到你搬动纺车的声音

那是向阳的一个房间。石榴在窗户外开花

墙壁上挂着晒干的向日葵

我们就这样奔跑着回家

 

我是你肋骨下的一颗纽扣

我是你枕头上的一次脱落

我是你圈养在碗底下的一块烫伤

我是你面前越来越远的一阵月光

我是你风化在村庄外的一座土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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