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唯一的一张明牌，我们居然不会打

拜登周四在白宫举行了他入职总统以来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期间用较长篇幅谈论中国话题。而现在各种国内媒体上出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不允许中国超越美国”。

首先需要澄清的是，拜登并没有说“不允许中国超越美国”。这样的翻译很容易引起误解，因为“不允许”三个字会让人把他的发言理解为美国要通过打压中国来保住自己的地位，而且有一种很霸道的感觉。他的原话其实是：他认为中国有一个整体目标，成为领导这个世界的国家，成为这个世界最富有和最强大的国家。但是在他的治下不会发生，因为美国会持续发展壮大。（They [China] have an overall goal to become the leading country inthe world, the wealthiest country in the world, and the most powerful countryin the world. That’s not going to happen on my watch because the United Statesis going to continue to grow and expand.）因此，他说的其实并不是“不允许中国超越美国”，而是“中国想超越美国，但这不会发生，因为美国会持续发展”。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截然不同的。当然，把这句显而易见的话翻译为“不允许中国超越美国”必然有特定的目。

对这句话做出澄清非常必要。因为如果我们理解为美国不允许中国超越它，那么我们是不是只要澄清我们不会争夺全球霸权，那双方就可以相安无事了呢？其实，不管我们是不是主动表态没有做世界老大的企图，不管我们怎么说只求更好的中国都是没有用的。因为拜登的意思是美国也只是求更好的美国。而且从他在记者招待会上的发言来看，站在美国的角度来看，求更好的美国势必会与中国发生冲突和竞争，原因且先按下不表。这才是拜登相关发言的关键。也就是说，如果环境不发生重大变化，中美的关系全面转向是不可逆的了。

拜登在记者招待会上的对华关系发言基本奠定了美国对华外交关系的基本格局，而他也基本上是在重复2月11日中美元首电话沟通中的发言。拜登政府的对华战略主要有以下两个核心：

第一、美国不主动寻求与中国的对抗（Confrontation），但是双方会进入很深的竞争关系。这句话可以理解为美国政府不会主动寻求直接颠覆中国政府的根本利益，自然也就不会在军事上形成直接对抗。但这只是说美国政府不会主动招惹（looking for），言下之意就是你也不要逼他。要说美国的精英们不了解中国执政党的核心诉求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肯定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第二、美国和中国会进行激烈的竞争，而关键是要中国在遵从国际规则（Internationalrules）的条件下进行公平竞争。尽管具体的政策还没有显现，但是拜登政府的这一态度其实已经在中美安克雷奇2+2对话中充分地显现出来。双方约定各2分钟的开场发言。美国两位主要参与者的发言在2分半钟以内，中方两位主要参与者的发言分别是15分钟和4分钟左右。于是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把记者都留了下来，又把本来很多应该闭门的话当着记者的面给抖了出来。当然我们可以说2分钟是加翻译时间2分钟，2分钟界定不清晰，所以是美方先超时。但是美方也可以说2分钟就是发言2分钟。不管怎么样，当中方严重超时后，美方认为中方是利用这个机会作秀，因此也就继续留下记者，作秀到底。如果我们去看美方的开场发言记录，就会发现美方在2分钟时间并没有你好我好大家好、嘘寒问暖、有没有吃饭之类的客套话，而是年轻人不讲武德，一股脑地把美方的核心关注以及想谈的话题全部抛了出来。由此引发中方反弹，一股脑讲了很多。但是出乎中方意料之外的，是布林肯竟然更进一步地留下了记者，索性就来个真心话大冒险。从安克雷奇这件事来看，显然美方抓住的就是2分钟的发言规则来做文章，双方只规定了发言2分钟，但是没有规定2分钟内只谈什么。美方试图表达的，就是规则是第一位的，这是一个十分清晰的信号。

当然，拜登在记者招待会上还揭示了他2月11日在中美元首电话沟通中提到的美方与中方进行竞争的核心手段：第一，让美国更加强大，关键是要加强美国在科技上的投入，特别提到要让美国用于纯粹科研的投资占到GDP的2%（还记得国民经济十四五规划里把创新提到了空前的高度吗？嘿嘿）；第二、美国要重新建立同盟，不是反华，而是要通过同盟的力量让中国服从规则；第三、坚持人权等基本价值观体系。

所以，抛开修炼内功，拜登的对华政策就是建立同盟、确保所有的国际关系都在新的国际规则之下得以建立，并继续强调人权。如果用能力素质模型来形容，国际规则是拜登对华政策冰山以上的部分，人权则是拜登对华政策冰山以下的部分。而实际上，拜登的这一对华政策早就是一张明牌。在去年11月他当选的时候我就已经写了一篇短文《拜登，该来的总会来》，里面就预测拜登对华政策的核心一定是合纵连横建立全新的国际规则。无论是拜登政府这段时间与盟友密切、高频度的沟通，还是25日欧盟和新西兰就南海问题敦促各方遵守基于规则的秩序，还是欧盟和美国强调基于规则的秩序的印太战略，未来我们会碰到最多的词便是：Rules-based Order（基于规则的秩序）。

上周，欧盟中止审核去年年底签订的中欧投资协定，这一对于欧洲的重要性甚至大于对中国重要性的协定。我认为去年年底签订的RCEP也并非前景光明，像日本、澳大利亚等几个关键国家，甚至像越南这样的国家可能都还存在变数。因为，很有可能拜登治下的美国政府在重返世界舞台后会主导制定全新的全球投资、技术和商品及服务贸易规则，从而形成新的全球经济秩序。显然，各方都开始观望等待，而拜登政府则正在积极筹备相关工作。

为什么Rules-based Order会成为未来西方对华政策的核心？从经济层面来看，规则其实是市场经济的本质。亚当斯密说每个人都完全在追求自我的价值和利益，但是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样，个体追求个人利益的最终的结果却往往促进了整个社会的利益。而这只看不见的手就是自由市场机制：一个基于自由交易意愿、资源自由流动、平等交换、各方利益受到保护的规则。没有市场规则，就没有现代资本主义；没有统一的市场规则，人类文明甚至无法摆脱帝国时代。所以，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都在试图维护市场机制，大众因为排放造假就可能被罚上百亿美元，麦肯锡因为给出助长药物滥用的建议就会被罚超过五亿美元。而诸如WTO这样的政府间国际组织的建立则是要确保统一的市场规则能够被遵守，从而确保市场经济的全球化。

和被排斥的前华约组织不同，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在顺利被接纳进入全球经济体系后得到了快速增长。随着中国的经济体量已经达到美国没有资格在中国面前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同中国谈话的时候，此前并不完全一致的规则就会成为中国与资本主义国家阵营最大的鸿沟。由于现有的全球经济体系是市场经济国家建立的，所以他们在规则上有主导权。正如去年白宫在对华战略中所指出的印太区域的愿景并不排除中国，拜登说打造同盟并非反华，他们一定会制定全新的游戏规则，并要求玩家们都要遵守，也包括中国。

今年是中国加入WTO，也就是正式加入全球经济体系的第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中国取得了巨大的经济成就，也重塑了整个全球经济格局。但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又徘徊在全球经济体系的边缘。实际上，当再去看当初中国加入WTO的艰辛历程，回想我们此前曾经与全球经济体系的水火不容，我就想笑。因为现在我们只是知道全球经济规则会发生变化，甚至还不知道会怎样变化，就迫不及待地全方位强硬了起来。基于规则的秩序不管怎么变，也不会有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那样质的变化，作为从完全计划经济走出来的中国，需要的是政治智慧、自信、冷静和胸怀。

最后说两点：

第一、很多人不能理解“正确地做事可能比做正确的事还要重要”这句话，不能够理解程序正义。其实，你如果为今天用错误的方法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而沾沾自喜，明天就可能用错误的方法毁掉一个企业，甚至毁掉一个国家。规则不仅是企业立企之本，也是立国之本。

第二、H&M作为BCI的会员，遵守BCI的规则就是市场经济的本质。当然，H&M可以选择退出BCI，BCI也可以改变规则。我们正确的做法不是煽动民意抵制H&M，不是说什么赚中国的钱还给中国使坏，而是应该主动与BCI进行磋商，请BCI到新疆去进行考察，这是市场经济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