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玩具总动员”居然藏在胡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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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与他的妻子在胡同里买下一座小院儿，和老高收集的那些老玩具一同生活在这里。于是，中国版“玩具总动员”就这样在胡同里诞生了......

如果问胡同生活对于老高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很有可能会回答“意味着我的一辈子”。这个从小就在北京胡同里东窜西跑的老北京人绝大多数的生活故事都发生在北京的胡同里。他在胡同里出生，与胡同一同长大，用老高的一句戏谑来说：“现在是一同‘变老’了。”

“收集玩具”“读美院”和“买平房”是老高总结出来的自己三个“不正常”的地方。单从外貌上或许看不出来，这位面容憨厚的男子是全国收集老玩具排行榜的前三甲，在他位于南河沿大街磁器库南巷的这套老房子里，存放着几百件大大小小的复古玩具，其中最抢眼的就是 200 多个不倒翁娃娃。在他房间二楼的一栋大柜子里，200 多个大大小小的不倒翁娃娃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排，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床铺。“这栋房子我们曾经当作民宿经营过，”老高说，“但总有住户反映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睁眼，看见几百双眼睛盯着自己，着实让人背后发麻。”

我试图找出老高爱好玩具与他选择胡同生活的关联，便总问老高为什么会选择住进“平房”。他几次的回答都是：“住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让朋友们时常有个可以聚聚的地方。”不禁让我好奇起来。“你到底有多少朋友？”我问老高。“不多，但也数不胜数，比如今天你来了，以后你就是可以来小院儿里聚聚的朋友。”

根据老高的说法，他出生在鲜鱼口胡同，从小的生活就是在胡同里东窜西跑，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也都和胡同有关。小学的时候胡同改造，从地底下挖出过不少老棺材，由于处理得比较慢，老高所住的胡同里一个多月都有一股尸腐味儿，这也让老高后来闻到类似的味道总是要干呕。后来长大以后，胡同又改造，家里不得不拆迁，老高也曾经搬到楼房里住过一段时日。他的玩具收藏也一起被打包过去，封在了塑料箱里。但在那段日子里，他最怀念的就是住在胡同里的生活，所以结婚之后和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重新找个地方，住回胡同里来。

老高最早选的房子在南锣鼓巷附近，但临近景区，总是让人感觉嘈杂，最终在朋友的推荐下找到了现在的住所。这是一个北京老城区居住改造项目的试点小区，房子并不多，整个小区只有 100 来间，而且基本都是要和邻居们在大杂院里共处。“如果是现在的好多年轻人，可能都要好好考虑一下。但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决定了——买。结果自然兴师动众，要改建房子，还要全家人一起搬家。”

所以说老高怀念的胡同生活究竟是些什么日子呢？在他搬到现在的住所之后，生活便似乎总是充满了乐趣。

他们的邻居是一群爱收集旧东西的爷爷奶奶们，院子中间摆放的旧电视、微波炉，是他们等同于老高旧玩具一样的藏品。“最开始也想过和爷爷奶奶们聊聊，把这些破烂儿卖卖，但又想着这些东西或许就是他们心里的一个念想，卖不得，也收不得，就干脆摆在院子里吧。”

“其实住在北京胡同里的一共就只有三种人，老人、外国人还有一些文化工作者。”老高仔仔细细为我讲道，“当时住在这个院儿里的有好多‘老外’。其中有一个法国人就住在我家隔壁，特别喜欢请邻居去他家吃饭。当时我妈和我们一起搬过来，老太太平时也无聊，就和这个法国人交上了朋友。结果不得了，老太太天天上法国人家享用法国大餐，一聊就聊到半夜，最可怕的是还会啜饮红酒，经常半夜醉醺醺地回家。”

除了喜好结交国际友人的母亲，老高的妻子则是甜蜜地享用着自己的“胡同小确幸”——她和邻居的两个女孩结成闺蜜团，每天早上上班之前，做些煎蛋、咖啡、小甜品之类的早餐，一起在院儿里的石榴树下享用，姑娘们称此为“幸福早餐”一点儿也不为过——在这样挂满了葡萄藤、长着硕大石榴树的小院景致之中，简单的煎蛋与咖啡也变成了颇具仪式感的Brunch（早午餐）。

就连老高养的宠物乌龟也有胡同生活的小故事，这只充满了冒险精神的老龟本来养在石榴树下树坑的玻璃缸里，有一年夏天的晚上刮风下雨，一片瓦掉下来砸破了玻璃缸，老龟就爬了出来，在小院儿里开始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荒野求生”。第二天老高掘地三尺翻找小院，终于找到了这只颇具英雄本色的老乌龟，它“光荣负伤”，一只后腿不知被什么动物咬掉了，却也顽强地活了下来，成了一只有着“革命伤口”的乌龟。

“只可惜去年的冬天太冷了，院儿里的石榴树实在没挺过来，冻死了。”讲到这儿，老高惋惜地看了一眼为他妻子提供早餐遮阳、为英雄老龟提供庇护之所的石榴树。在这样的晚春，石榴树一片叶子也没有长，的的确确是枯死了，但它的树根却没死，又从树干的底部滋生出几根新芽。“院子里除了那些我爸妈种的蔬菜，最有故事的要算是这一棵葡萄藤。”根据老高的解释，这棵葡萄藤原本是上一个房主爷爷养的一棵盆栽，他们搬走之后没有带走，老高索性就干脆埋到土里让它自生自灭，可谁想到第二年葡萄藤就爬满了竹架，第三年则开始结出了大颗的葡萄，老高摘下来一尝，嘿！还挺甜。只不过自然生长的葡萄没有任何农药化肥，人要是不抓点儿紧，基本就得让院子里度秋的小鸟大快朵颐了。

北京人常说一个词叫作“接地气”，想必这个词语便生发于北京的胡同儿生活，它有着多层的含义，常常用来表述一个人没有架子，没有包袱，真实可爱。生活中的“接地气”更为直观，诸如乌龟在院儿里脱逃、青葡萄兀自生长、鸟儿啄食柿子、树下乘凉饮茶、家犬看家护院……一到饭点儿，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飘出香味儿，下班回家的男人以为妻子炖了排骨，进了家门才发现是邻居做的。正当口水直下三千尺之际，邻居竟端着一碗酱好的排骨来敲门了：“嘿！老高！今儿家里炖排骨啦，给你们盛一碗儿尝尝！”这就是“接地气”的味道，它有着浓厚的生活情趣和人情滋味，老高总说“朋友聚聚”，所谓“朋友”不一定非得是熟识的人，也有可能是刚刚相识的人。这种朋友之交体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人情味儿，在邻里之间，在老北京胡同儿的生活方式里，这种人情味显得尤为重要。

在搬到这个院子里之后，老高的老玩具们也有了独属的容身之所，不倒翁娃娃有了专属衣柜，铁皮玩具按照分类码放进了防尘架里，老高收集的铁皮铅笔盒则有了一个专属的展示柜，像展览品一样陈列其中。大大小小的玩具很快就把房子填满了。几年之后，正逢老高的邻居出国发展，由于两家人早已熟识，邻居没有通过中介就把自己的房子转手卖给了老高。自此两间房子合二为一，终于成了现在的样子。老高和妻子干脆就把西半边的房子打扫出来，打造成了老玩具主题的民宿房间，自然吸引了不少客人来住。

除了经营民宿之外，闲暇时间老高也爱自己捣鼓捣鼓玩具，不过并非是复古款，而是时下流行的一些手作玩具，诸如 ob11，是一种用黏土制作的身高 11 厘米的小人偶，做工非常精致，人偶的眼神和表情都活灵活现。“这些所谓的‘潮玩’其实就跟我们小时候收集那些老玩具差不多，只不过现在的孩子们玩的大都是精致好看的东西，原来的玩具还有个机械性，发条玩具上了发条会走，能动。革命时代的玩具会打枪，手偶里还有泼皮地主的形象。信息量更大一些。”老高说着，递给我一个他制作的小人偶，小娃娃眼睛微张，嘴巴嘟嘟，怎么看怎么像老高的儿子。为了让儿子记住这种胡同生活的感觉，老高和妻子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小院儿”，寓意的就是这平静愉快的小院儿生活。我方又想到收集老玩具与胡同生活的联系——怀旧与院落时光，想必共通的正是那一股细腻的人情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