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 |《柳浪闻莺》导演戴玮:无法追求精神世界的艺术家,不会苟活

“第三性”是什么?

文/空山

祝英台女扮男装,爱上了同窗梁山伯。但在越剧舞台上,梁山伯也是女扮男装。

“越剧女小生不是男性,不是女性,是介于男女之间的第三性。”

《柳浪闻莺》在开篇就借助男主角工欲善之口,点出了这层“暧昧”。故事由此在三个人之间展开——垂髫、银心、工欲善,也可以说是梁山伯、祝英台、工欲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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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改编自茅盾文学奖得主王旭烽系列小说《爱情西湖》,“柳浪闻莺”是西湖十景之一。电影入围了第24届上影节主竞赛单元,展映场次一票难求。

4:3的画幅和江南景色,把人带回了90年代。那是戏曲衰落的时代,也是国民经济和精神诉求发生转变的时代。

一个苦苦追求艺术的女小生,最终陨落。

Ifeng电影独家专访导演戴玮,聊了聊《柳浪闻莺》三个人物的命运和故事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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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的爱情

垂髫和银心都是艺名。

垂髫本意是指儿童,自带率真之气。影片中的垂髫也是如此,她来自小城的剧团,敢爱敢恨,心无旁骛,舞台几乎是她的唯一追求,年纪轻轻已经演了近百场梁山伯。

可惜眼睛受伤,视力不断下降,留在杭州剧团的名额归了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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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心”出自《梁祝》,英台的侍女就叫银心。在一些版本中,她嫁给了梁山伯的书童四九。

片中的银心是垂髫的好友,常演丫鬟。因为垂髫的照顾,她才能唱几次祝英台。跟垂髫相反,银心是一个务实主义者,知道自己唱戏一般,想找个杭州人结婚,拿到户口留在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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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髫有傲气,失去名额后,拒绝团里“留下帮腔”的挽留,离开了杭州。走之前,她对银心说:以后你只演小姐,别演丫头

但很快,银心就只剩丫鬟的角色可演,没有唱词,只能提着道具在舞台上走一走。

在爱情里,她的位置也很尴尬。垂髫和工欲善两情相悦,银心也喜欢工欲善,却求而不得。导演戴玮说:“为什么喜欢工欲善,银心也不太明白,垂髫喜欢的,她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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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欲善出身书香门第,开了一家扇庄,每日作画。他的名字出自孔子名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自带一股文人气息。山东人郑云龙饰演这个诗情画意的江南才子。

“大龙是正儿八经的青岛人,说话都带着山东味,很大条,也很有主见,不会拖泥带水,跟工欲善完全是南辕北辙。”

戴玮一开始有些犹豫,后来郑云龙减重20多斤,再见面,气质就贴近了。“他眉眼间有一点忧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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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欲善带有一种软弱优柔寡断,他不喜欢银心,却在对方用了一点手段后,不敢拒绝。他爱垂髫,又不敢大胆追求。

银心忍耐、等待了许久,最终彻底失望后,给他一句评价“我才不会嫁给你这种小男人!”转而去找那个倾慕自己的有钱老板。

工欲善也并没有和垂髫真正走到一起。银心在工欲善家,永远是切菜做饭、打扫卫生。垂髫和工欲善在一起时,永远交流艺术和美,聊什么是“隔扇羞窥意中人”。

戴玮说:“两个艺术家怎么在一起生活,谁来做饭,谁来洗衣?他俩是灵魂伴侣,如果面对的全是这些琐碎的话,他们的艺术就没了。垂髫全盲之后,也不可能这么寄人篱下地活着。”

三个人,情感纠葛,没有一个人得到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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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祝》和第三性

整部电影台词不多,《梁祝》的选段几乎代替台词,完成了抒情和表意的任务

台下排练,银心错了动作,有点自暴自弃,向垂髫说:没有你给我搭着,谁让我唱祝英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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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场登台,两人唱《梁祝》中的十八相送,英台暗示女儿身。

过桥时,英台称心慌胆小,山伯唱“愚兄扶你过桥去”,伸出手臂扶住英台,英台唱“你与我好一比牛郎织女渡鹊桥”。

在通常的越剧版本里,山伯听后一抬手臂松开英台,随后英台惶恐,两人又搭在一起。

但在电影里,垂髫笑着松开银心,银心有些嘟嘴假怒,垂髫又赶紧扶住对方。这是两人《梁祝》的特色,也是她们台下关系的呈现。

垂髫总是宠着银心、让着银心。她从盲人按摩院出来,终于得到表演机会,第一个想到的还是银心,“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唱戏吗?”

她天赋好、功底好,但在台上只想跟这个水平不高的妹妹一起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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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片最动人的一场戏,是两人重逢,也用了梁祝的一句唱词。垂髫在台上走戏,她已经看不清东西,但突然停住,转头听了一会,眼里涌上泪,唱道:“贤妹妹,我想你。”

那时银心正站在台边看着她。

许多观众在这里流下了眼泪,这场戏拍了三条,只有第一条是双机位同时拍的,“我觉得这是唯一的,再也拍不出更好的了,银心的眼泪也是真的。我说你要有三个层次,第一先意识到她差不多全瞎了,第二发现她已经感受到你来了,第三她唱的‘贤妹妹,我想你’,那是对你说的话,不是对祝英台说的。”

两个女演员的呈现,和《梁祝》本身带有的性别议题,让很多观众猜测“第三性”暗指百合恋

导演戴玮说,那可能就想简单了。她认为“第三性”是属于舞台的,是高于生活的。

“垂髫有一个崇尚精神世界的灵魂,无论舞台上的银心,还是生活中的工欲善,都是她爱的人。她是活在舞台上的,活在精神层面的,她用她自身去表达了什么是女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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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这个女小生失去了舞台,她从剧团舞台唱到了乡间戏台,从水上戏台唱到小船堂会,一直到最后,无地可唱

影片的结尾是垂髫穿着戏服,在西湖边唱梁山伯,银幕给了一个特写定格,彩色渐渐变成黑白。

戴玮问我,你是什么感受?

我很伤感,觉得垂髫去世了。

她点点头:“我一度想写垂髫投湖自尽了,但最后给了一个开放的结局。你伤感,我的心意就达到了。她的青春年少,她对艺术的追求,她的那份才情,都随风飘走了。她追求精神世界的东西,在现实里没办法完成,她不会苟活。她宁愿要舞台上的一秒钟,也不要在生活中碌碌无为的10年。

剧组当时拍了另一个结局,十几年后,银心回国参加了工欲善的画展,两个人同看一幅画,画中是垂髫。

但戴玮最终选了一个更意向化的结局,垂髫依然以女小生的扮相出现,银心依然在远处望着她。

“像隔世相望,又像一种梦境。最后垂髫回眸一笑,永远定格在那儿,永远灿烂,不会被忘记。”

独家专访 |《柳浪闻莺》导演戴玮:无法追求精神世界的艺术家,不会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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