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死于自杀的日本人远比死于新冠肺炎的人多得多。截至10月，日本已有超过1.7万人自杀，警视厅的最新统计显示，仅10月份全国自杀人数就激增至2153，并且连续4个月都在增长。
今年早些时候，美国研究人员警告，新冠肺炎疫情可能会引发7.5万起“绝望的死亡”，也就是源于失业、缺乏社会接触和其他心理健康压力导致的自杀。
一场「精神健康的疫情」正在袭来。我们应当将它当作一项共通的公共卫生议题去看待，更好地让人们关注到身边的人，规避自杀的风险。
01
国内的自杀现状与可能的自杀诱因
在心理咨询师私下的交流中，不少咨询师都表示今年国内大、中、小学校的自杀人数有升高，虽然没有确切的数据，但很多人都感觉到了这个趋势。
今年国内一些可能的自杀诱因包括：
1、疫情导致的失业、收入减少、学业无法继续，就业难等——
● 中年失业，收入减少，房贷车贷压力过大，无法维持家庭正常经济运转。
● 在国外的留学生，疫情原因导致无法及时开学，无法按自己希望的方式继续学业，由于断航、封城或社交隔离等原因无法完成研究项目按时毕业等。
● 由于疫情导致的就业岗位减少，今年毕业的学生找工作更困难，出现“内卷”现象。据报道，今年国内有874万应届毕业生，海外留学生又大量回国加入求职大军，学历通胀，就业内卷，这部分人很多出现压力过大的心理症状。
2、居家隔离导致的家庭矛盾激化，单人居家隔离导致的孤独感和无助感。居家隔离可能导致——
● 职场、学校、亲友聚会提供的情绪舒缓和情感支持功能消失，对家人会有更多情感要求，负面情绪也发泄在他们身上。
● 独居情况下，居家隔离导致现实层面的社交完全消失，孤独感和无助感增加。
上述人群中，最有可能实施自杀的，是本身就有抑郁情绪，或抑郁情绪的易感人群。
02
「怎么自杀不疼？」自杀热线的故事
“怎么自杀不疼？““想自杀怎么办”……在国内的搜索引擎输入任何自杀相关信息，排在第一位的一直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号码被称作心理咨询热线，也叫自杀干预热线。
“自杀热线”的设立初衷是为了人们服务的，但是纵观互联网又随处可见自杀热线求助的挫败经历——
@江小喵：我打通过一次，哭了一会，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就问他，是不是很多人会打这个电话？他说，是的，但我们的接通率只有2%。
@Reaper1011：上周三的凌晨，我一边拽着那不像是自己的躯体往顶楼走，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拨出了那个八位的电话号码。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找谁说说话也好。嘟——，忙音。总共打了五次，五次忙音。
@豚叔胖嘟嘟：我今天第一次求助了自杀干预热线。我大概是在3:40左右给希望24小时热线打的第一通电话。在打了13次都未接通后，最后打给了北京市的心理专线，忘了全称是什么了。也是打了好几通，最后一次终于通了。从开始打到最终接听，超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接线员姐姐说话的一瞬间终于看到希望。
@匿名用户：2019年5月18日，拨打防自杀电话，一直没通，换了个区的防自杀热线继续打电话，通了，抱着满满的希望，却被泼了一脑袋的冷水，让我更加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什么理解关怀，没有，都没有，有的是一顿批评一顿说教，让迷茫到不行的我更加迷茫。最好玩的是最后又评分，类似于“1-10分你觉得现在痛苦有多少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落差？
因为自杀干预是非常有难度的心理工作，对心理咨询师要求很高。而目前国内自杀热线的设置很多是“公益”性质，接听自杀热线的的心理工作者多是成长中的咨询师。此外，即便放低接听者要求，热线也难以维持24小时运作，以致很多求助无人接听。
在咨询师看来，自杀热线更像是医院的”急诊室“，与日常心理咨询区别很大，并不能帮助来电者解决根本的问题。
“来急诊室的病人他有一个伤口，我们要做的是紧急伤口处理、包扎，后续的我们做不了，也没有时间做。他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手术，才能彻底治愈，那就要评估后交给合适的医生，也就是转到精神心理服务机构去接受完整的治疗。 ”一位自杀干预热线咨询师说。
03
普通人如何帮助想自杀的人
下面我们就谈谈普通人如何帮助想自杀的人。
不过要先说明：所有的办法都只是在“减少可能性”，哪怕你做好了所有防备，自杀及死亡仍有可能发生。
这听起来是个让人沮丧的消息，背后却有一个朴实的心理学道理：不论我们怀有多大的善意、多高的智慧，做出多么审慎的判断，多么勇敢的行动，都无法完完全全让别人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为。
如果进入当事人的视角，这个道理就是：别人不论多有能耐，都无法完全控制你，总有那么一些部分，是只有你自己能决定的。
这意味着当你想拯救一个自杀者时，务必要提醒自己：无论你再怎么努力，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无法拯救ta，因为，ta是否愿意被拯救，比你是否愿意拯救ta更重要。
如果你是想要自杀者的家属，可以做什么？
1、重视问题，早发现早解决。
不少自杀案例发生在抑郁多年的人身上，自杀的直接原因，不仅是各种难以承受的痛苦感受，也是因为对未来感到无望，产生“那还不如死了算了”的想法。
所以，当你发现你在意的人正在经历痛苦和无望，就要开始想办法解决问题了，不要任这种痛苦和无望堆积，最终压垮ta。
2、尝试理解，而不要评判。
任何形式的评判，都可能给抑郁的人带来伤害，而在自杀这个问题上，他们最不喜欢听到的评判恐怕是： “怎么那么想不开啊！”而想自杀者自己的想法却是：“我就是想死，我没有疯，也没有什么不清醒。”
周围人如果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ta，不仅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可能加重ta的自杀倾向。
什么是理解呢？就是放下自己的预设，进入对方的主观世界，发现在ta的处境中，有那样的想法实在太自然、太正常、太合情合理了。
如果你能投入地倾听抑郁者讲述ta的感受，并忍不住感慨道：“唉，是啊，如果我也经历了你说的这些，恐怕也会痛苦到想去自杀吧！”——这样一句话，如果是发自内心的，就是在自杀问题上，旁人能给的最好的疗愈了。
当然，如果这句话并没有从你内心自然地涌出，最好不要看了建议就去对ta说假话。人家只是想自杀，不是变傻了，如果发现你在操控ta，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恐怕会变得更糟。
3、直接和ta讨论自杀的问题。
如果你觉得上面一条很难，仍然有你可以做的：发现ta有自杀的想法和意图时，和ta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很多自杀的人在真正开始实施前，都有一个或长或短的阶段，可以说是他们的潜意识在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而周围很多人对此怀有一种朴素的误解：“自杀这种事，你只要不去想它，就不会真的去做。”
然而心理学的真相却是：越是告诉一个人不要想什么，ta反而越容易想到（白熊效应）。同时潜意识的求救信号也被忽略了，痛苦的人又经历了一次被忽视的创伤。
那要怎么和想自杀的人讨论自杀呢？首先当然是问ta为什么想自杀，仔细倾听，努力理解，尽量不要打断，更不要评判。但如果你实在理解不了，就不妨在ta说完后把自己真实状态表达出来：“我没法理解你为什么想自杀，但我很在乎你，不希望你死，我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让你更愿意活在这世界上。”
听听ta会说什么。不用太担心，抑郁的人大都很“自觉”。大部分时候，ta想要的并不多，比如：希望你抱抱ta、希望你多陪ta一会儿。
但如果你发现ta提出的要求中带有胁迫意味：“如果你不多陪我一会儿我就不活了。”——那ta可能有边缘人格倾向，本文不足以帮你应对这种状况，你需要了解一下边缘人格相关的知识了。
当然，让ta把需要你做的事情提出来时，也不要忘了你的初衷：不希望ta自杀。所以，接下来你还要和ta谈的一部分，就是确认这一点：“我想你心里也有一部分并不希望自己死掉，对吧？”
如果ta说“不对”，你也不要质疑ta，也许ta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也许是不想和你谈。
如果ta说的确是这样，那么，你们就可以坐下来，仔细制定一个防止ta自杀的方案。这个方案至少包括以下这些内容：
A、什么情况下ta会想自杀？
B、什么情况下ta会真的尝试自杀？
C、什么情况下ta会真的有生命危险？
D、给A、B、C三类情况的每个具体条目定一个“危险指数”，并一一讨论，当它们发生，或快要发生时，分别可以做点什么让自己感觉好一点，不要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比如给你打电话，出门散步，回家躺进被窝里，拿出纸笔把想法记下来，打危机干预热线电话，放自己喜欢的音乐……
E、准备好了方案，要监督ta执行，不断回顾、修改，增加新的内容，删除那些试过了没用的。
要注意的是，这种有点机械的方式，只是在试图减少自杀的可能性，或争取到一些时间，并不能真正解决抑郁问题。所以同时也要想别的办法解决抑郁本身。
如果你自己想自杀，可以做什么？
如果你就是那个想自杀的人，更要尽早承担起对自己心理健康的责任。
很少有人在刚刚进入痛苦状态时，就产生自杀的想法，很快做出周密的计划并付诸行动。
大部分人是接二连三遭遇各种打击，渐渐进入一个滑坡的过程：最初可能只是半开玩笑地对自己说：“真想去死啊！”接下来，可能会开始“认真思考”死亡这件事。之后，自杀作为“人生这场游戏”一个可能的退出方式，被保存进脑海里。当你再次遭遇难以承受的负面情绪时，脑海里会出现一个冰冷的声音：“死亡可以让你永远摆脱这一切。”
有时你会突然惊觉，猛地摇摇头：“我不要死，我不能死“——这是一个犹豫摇摆的阶段，你时而被深渊里安宁祥和的永夜吸引着，时而被人间所剩不多的快乐和牵绊拉扯着。
幸运的情况下，后者的力量更大，你被拉上来，度过了危险。不那么幸运的情况下，你会继续向下滑落，拉住你的力量越来越少，而那深渊，离你越来越近。
向死的声音越来越响，它要你服从它。刚开始你还略有抗拒，但到后来，你只想满足它。对世界的牵挂也许还会冒出来，但它们的力量不足以拉住你，最多只够让你写几封遗书，安排好后事，简单表达对甲的爱，对乙的内疚。
谢幕。退场。成功或者不成功。
本质上，作为心理咨询师是尊重任何人想要自杀的意愿的。如果一个世界让你感觉如此糟糕，却还要剥夺你退出的权利，岂不太过残忍？
但在现实层面，还是希望所有想自杀的人都不要轻易自杀。再想想，再等等。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不像打游戏死了还可以读档重来。去和法医聊聊吧，他们知道有不少自杀者在最后一刻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一场以自杀开头的死亡事件，最后成了意外身故。
如果你赞同确有这种可能性，那么，请利用你还对这个世界有些牵挂，有些眷恋的宝贵时刻，参照上面的描述，回顾以往的体验，用文字、图画或任何你愿意使用的形式，描绘出自己的“滑坡过程”，不记得的地方，可以用想象代替。
然后，参考前面的方式，为自己制订一个防止自杀的方案。随身带着它，经常回顾、修改。
但希望抑郁者的家属和朋友不要把这些话单独拿出来，作为一个“劝诫自杀者”的文本递呈给他们。
相比任何形式的劝诫，抑郁者更需要的是被理解，甚至有时候，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被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