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过早埋没生命独特唯一的表达 ——高艳津子“谈”儿童身体里的神奇花园

北京现代舞团北京现代舞团

高艳津子

北京现代舞团艺术总监

中国舞蹈家协会理事

澳门大学特邀客座教授

加拿大现代舞学院教学总监

舞蹈是最原始与生具备的一种生命流动的状态、是一种情感的身体视觉、是一种呼吸的艺术。这样的角度展开看舞蹈的时候，孩子是最接近这种原始的、打开的、无障碍的状态的。孩子的开放和全然，能无限可能的释放他们的能量、想象力、创造力。

不管高、矮、胖、瘦、男孩、女孩，每个孩子的身体语言都是不同的，都是独特的、唯一的，因为他们的内心不同。没有各种成人式的压力，聚足了天性来临，在他们心智还不成熟、还不具备判断力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去教孩子们跳舞，应该保护和捍卫孩子们的天性，成为他们的对话者、倾听者、欣赏者，一点一点打开和发现他们的潜能，帮助他们塑造很清晰的自我认知。

那我们该如何用身体跟孩子们展开对话呢？

高艳津子与舞蹈的故事

我出生在一个舞蹈世家，父母都是跳舞的，妈妈是一个很棒的传统舞编导（民族民间舞专业）今年79岁。父亲是老中央歌舞团的舞者，后来到了贵州，今年83岁。现在依旧活跃在舞台上，北京现代舞团的24节气花间十二声，在大寒节气，有两位老人相爱相伴，他们的情感、现在身体的表达状态，事实上就是舞蹈带来的声音。

因为成长于这样的家庭，我小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个特别自由的舞蹈空间。舞蹈和我不是两件事情，我不是去学舞蹈，我知道我天生就要舞蹈。

初识舞蹈

小时候，我是随时都可以跳舞的（家里来客人也跳、倒水也跳、擦汗也跳）我认为生活和舞蹈就是一件事情，我的舞蹈就是我的生活状态，所有的存在感都是通过触点去表达的。四、五岁的时候，母亲就问我：“是不是特别喜欢跳舞？”我说：“是的呀。”于是，母亲就把我送到了少年宫，“顺风旗”、“托按掌”、“丁字步”、“弓箭步”……都是固定的动作，每个动作老师都会要求一模一样，从那个时候，我就陷入了一种困惑，“这就是舞蹈？”这些开始限制了我对舞蹈的理解，让我对舞蹈的世界变小、变局限、变陌生了。

舞蹈在造型中间其实还有无限可能，它是不断的在运动、在流动中的。而造型只是在流动中的一个一个的呼吸节点，就像我们在呼吸的状态里面，突然那个情感被触动的时候你会屏住气。屏住气那一下是造型的产生，但那个造型不是死的，屏住气的一下是为了给下一个造型做铺垫，它会重新启动。

母亲对于我舞蹈质疑的回应

舞对于我的感觉是动，所有的动作里面有很多可能，行云流水，它是动的。 “大家把动作摆的一模一样舞蹈才会被认可？”我就问妈妈：“你的舞为什么那么难看？舞蹈不是应该有很多可能吗，不应该停在那里”

妈妈是一个很开明的人，她很惊讶，会觉得提出这样的问题是有意义的，开始跟我探讨。说我的这种想法和舞蹈的状态，特别像邓肯舞蹈的精神状态。她向我讲述邓肯如何扔掉足尖鞋、芭蕾裙的塑胸，然后觉得身体为什么不可以松弛下来、自由下来。可以是海、可以是风、可以是云。我记下了伊莎多拉·邓肯那句著名的话：“风是怎样运动的？大海是怎样运动的？人们从来不会问，因为那是大自然的规律。自然把这种能量给了每一个人，就是舞蹈。”

舞蹈无限的价值就是它的生命力、流动的情感、不变的希望和创造力。舞蹈是生命本身，是一种全然的、与生具备的、与生命同在的一种能量，是一直跟世界对话的身体通道。

发起主题分享的初衷

我在抖音上看到一个小朋友，视频是孩子妈妈拍摄的。这个小宝贝在进排练厅之前，像一匹小野马一样，头发甩起来漂亮极了，我一看不由的感叹起来，课堂开始了，老师开始教压垮……课堂结束后，母亲问孩子：“你怎么样呀？喜欢吗？”“不喜欢。”“你还来吗？”“不来了！”“那为什么呀？”“不知道就是不来！”

我在视频下方同时留了一句评论，我就说：“我也不喜欢。”我说：“孩子不能这样教。”

其实这是很多机构的常态，我们一直在强调打开孩子的天性，经常会从艺术的角度，高高在上这样说，然后让家长寄望于我们来帮助孩子。但我觉得这个角度是不正确的，生命在刚刚开始生长中天性本身就是存在的，是聚足了天性来临的。特别是在两岁半到五岁六岁这个过程，事实上是怎样捍卫保护孩子天性的过程。在他心智还不成熟、还不具备判断力的时候，充分的在天性中打开，塑造清晰的自我认知——就是自信。

不要过早埋没生命独特唯一的表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体，每个人的身体语言应该是不同的，因为每个人的内心不同，舞蹈也是这样，有的孩子动作慢、有的孩子动作快，有的孩子的动作很柔美，有的孩子动作很僵硬，那有什么问题呢？不管高、矮、胖、瘦都是独特的、唯一的生命存在，都应该具备独特的身体语言。

在小的时候如果孩子的身体没有得到充分的打开，随着每一次年龄的增长都会影响她们身体打开的难度，十几岁的孩子，自尊心开始建立的，他们已经开始有自己的选择和个性，二十几岁的人，会在乎旁人的眼光和看法和个人尊严，三十几岁的人，会在乎自己的名声……如果一生身体从未被打开过，那如何知道自己的潜力？以什么来定自己的人生目标和追求呢？

亲子舞蹈

——以爱的方式展开身体与孩子们的对话

舞蹈是感统训练里最具有美学性的综合身体素质，它不光是运动和心里的想法，还是情感、节奏、内在的和外在的一种自我吐纳的认知过程。

亲子的概念是什么？孩子在两岁多的时候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用亲子舞蹈的方式，回归到妈妈更美妙的一种身体语言和情感温度。

如何教授亲子舞蹈

想象力训练

在课堂上，不会给予家长和孩子特别死板的动作要求，我会告知家长如何托举孩子，尝试与孩子身体之间的可能性。比如，了解孩子的重量（可以趴在孩子的身上）事实上这是很有益的一种交流，生活中太多孩子身体是陌生的、僵化的、紧张的，长大后连握手、拥抱也会紧张，这个状态的形成大多是因为小时候身体并没有得到足够的打开和释放。

我们跟家长和孩子一起用身体去讲述故事，每个人都是表演者和创作者，熊妈妈跟熊宝宝两个人在游戏（我们就用手指搭搭），熊妈妈背着熊宝宝（把宝宝背到背上），我们看到了很多小动物，有小兔子、小鸭子等（孩子模仿鸭子，妈妈模仿熊的各种状态），我们躺下来看星星，一颗流星过去，我们可以一起许愿，用更多的身体去完成。

我们会让孩子满地打滚，在地面尝试更种可能性，孩子问：“为什么可以在地上做这么多动作？”

老师：“因为小草都是长在地上的，你们现在就是小草。你们要去了解大地，要把你们的根使劲的长在地上，你们可以长得很高。”当地面动作做好了，孩子站立时才可以做更多的可能性，孩子才会感觉我们跟大地是有连接的，大地是爱我们的。从那时候起孩子认为她不会摔跤，她只是拥抱了大地。

意识训练

东方文化，对于全世界最大的贡献就是它的哲学，哲学中最大的一种价值、智慧是对心和身体的探索，也可以叫做“意念” ，所谓“意到形到，形到气到，气到神到”，就是说心里的意念，心里面动想法的时候，身体的形就要到；身体的形到，气息就要到；气息到，神情就要到（他们不是前后关系，是同步的关系）这种状态孩子是可以完成的，因为孩子干净，心里没有杂念，可以达到心里外化的过程。

课堂上，我们与衣服共舞（教师拿衣服在空间内流动的“跳舞”）衣服转，身体就跟着转；衣服掉在地上，身体就趴在地面上。孩子们就像一个小精灵与衣服进行精神的沟通，用身体去表达衣服的质感。孩子会发现，生活中的每一个物品都具有表达性，比如：石头、气球…他们通过观察会发现每一件事物的质感，通过质感可以发现身体更多的表达性。

即兴训练

孩子在快速发育的过程中，怎么在最柔软的状态下伸展自己，让后面的表达更多一些可能？

每次看完舞团演出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很崇拜他们的老师，因为老师能做很多各种动作，由此，孩子们就会自发的想要进行训练，当孩子因训练达成一点成绩后，会有一点点成就感。对自己身体的这种挑战和因为疼痛之后他感觉到自己的勇气及打开的兴奋，那种快乐会使他们很满足。所以我们借这个过程充分保持孩子们的自由舞蹈，那这部分成为孩子最早的即兴舞蹈的打开。一旦可以听到任何音乐就可以跳舞，跟任何人在一起就会知道这个情绪和氛围应该怎样，这个时候孩子们的整个感官都是打开的，自由即兴舞蹈成为和身体通达的状态。

模仿训练

身体记忆训练

进入模仿训练的前提，孩子的身体已得到充分的打开。如果没有得到自由的空间，孩子就不会跳即兴、不敢自由乱跳，也不会有创造性的进步。孩子的心智、判断力、注意力成熟了，就要开始进行模仿训练。

身体有无限可能性，有自己的记忆能力，并不一定是大脑记忆。要去表演一些舞蹈小作品，训练孩子之间的合作能力，怎样与观众建立一种表达，怎样与作品建立对话，在任何想跳的时候，只要在安全的空间里面你就可以开始。

就是说这些身体的技术技能，最终他应该会什么？你的内心在想什么？你正在感受什么？你在追求吗？通过作品可以去完成。

我会认为孩子就像一棵小草一株小花一样，老师每天在浇水会关注这个花水是不是比较多了，是不是该施肥了、该换土了、长虫子了，所以你只能全面的感觉到在围绕着他们。老师在这有一定的引领性，看到那个氛围，觉得应该往哪去做更好。只有在一种极大的开放状态，才能够感知到孩子的需要，舞蹈老师事实上就是来感知陪伴他们需要的。

所有的训练是来触发身体最大的可能，当身体和心灵都能把控时，那身体就会变成了一个载体，就真正成为了自己的主人。很多人在身体上是自卑的，没有办法真正的自信。对于孩子来说，跳不跳舞不重要，而通过舞蹈能够完成认知和自信，这个是很重要的。

少量的素质训练

进行腹肌、背肌训练，手腕的支撑以及具备未来承受身体的肌肉训练，但训练一定要少量，根据孩子自身情况而定。孩子如果肌肉太过早发展，会限制孩子的生长。筋的韧带拉长会让孩子长高，如果肌肉很硬，会把筋裹在一起，会被限制住，童子功的演员、体操运动员个子都不高，包括我自己也是因为当年在传统舞蹈训练中过早的训练基本功。

对于孩子腰部的训练要格外小心，在这个年龄孩子腰部较脆弱，都不建议在地面站起下大腰、甩腰。可以进行地面的训练例如：可以趴在地上，头碰脚尖，甚至可以碰到耳朵，循序渐进的时候腰的训练已经开始了。

在现代舞的训练里（融入了芭蕾、古典舞、瑜伽等各种身体训练）有节奏的、方向的、重量的、移动的、放松的技巧、收缩等训练，只要对身体有益的训练都可以采用，现代舞把所有精华结合在一起，给每一个人创造自由的空间，同时又吸取了无限的营养。在这样的状态下，高矮胖瘦老少都可以跳。

如果有一天现代舞失去了自由的这种可能性，那就不是它原有的精神了。我一直认为，现代舞是生命发展到今天，对生命的身体艺术的解释。现代舞不在于动作，而在于他的精神，那就是你是否可以成为自己，是否可以赤脚站在生命之上去舞蹈，当你自信了，你可以把握自己的身体，可以随时开始舞蹈，你就是一个现代舞者。

问答环节

——听众提问

A：成人和孩子在舞蹈意识上有共同点吗？

答：当然有共同点，作为生命来说本身就是共同的。先不要分儿童和成人，就算老人也是有童心的。每一个个体，事实上都有独特的生长节奏和独特的、唯一的内心世界，而顾虑是来自一种内在的世界。不要以为孩子的世界就是童真的，也许孩子的世界是很成熟的，老人的世界也未必就是一个非常衰老的。在于内心的世界是否会被你发现、被你打开。孩子的世界很容易被打开，因为他们不包装、没有障碍。而成人的世界包装、障碍会多一点。

真实的性情不代表是年龄，是每个生命都具备的。它就像是水的源头，存在于人的内在里面，也就是我们说的潜能，这部分会被很多人忽略，一旦被触发的时候就会被打开，你会看到无限多自己的能量。

A：选择什么样的音乐更适合孩子自由发挥？

答：音乐越丰富越好，每个孩子的性格特征不同，喜欢的音乐风格也自然不同。多给孩子听不同风格、语言、节奏、类型、电子音乐、歌剧等，还包括不同语言：法、日、英、葡萄牙语等，给孩子们去听不懂的东西，触发他们语言的神经，在睡前可以给孩子放一些温情的音乐有助于孩子睡眠。不要拒绝任何类型的音乐，身体有很多神经，每一种音乐对孩子的神经都是一种触发。

A.年龄小的孩子可以互动吗？孩子在课堂能专注参与吗？

答：可以的，不要低估了孩子的能力，孩子是否专注与互动者的调动，与你给予他一个什么样的环境有关，我们经历过不同的孩子，最小的两岁，你不要以为孩子不看你的时候注意力不在这里，事实上他可能跑到另外一边玩滑梯、玩气球了，但你在这边说的话和跳的动作他都知道，他在不经意的时候，把你的话都记下来了，就是那一瞬间事实上孩子的状态是开放的。小孩全身都是眼睛，全身都是感官不用担心孩子无法理解，对于低龄孩子的艺术教育重在“熏陶”，所谓熏陶就是要把她放在艺术的环境里。为什么说艺术世家的孩子在专业上的成就很高，就是因为从小就泡在艺术的环境里。

A.男孩子可以跳舞吗？什么样的舞种适合他们？

答：在舞蹈里面不要用性别去进行划分，要以一个自然和自由的角度去看待生命。不分男女，同样能感受到风，同样能感受到树。要根据孩子的身体状态去选择适合他的，要选择自由度大，启发的可能性大的舞蹈，选择身体顺应人在自然状态中的舞蹈。

结语 | 短短的分享时间无法把这么大的命题表达完全，希望有更多机会再和大家分享，但舞蹈是身体的行动，理论只是打开心的疑惑，而身体的开始才是真正的方式……

END

主讲人：高艳津子

笔录：靳涵

排版设计：蜘蛛

视频剪辑：孙函凝

直播预告｜本月26日周五晚上8点，北京现代舞团艺术总监高艳津子老师将在直播间与大家畅谈如何用身体和孩子们展开对话，为您答疑解惑，立即预约直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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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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