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小黄花，从春天还没来的时候就开着。

英国的雨天漫长而连绵，冬天似乎总也熬不到头。欧报春淡黄色的花朵，就好像冬日里熹微的阳光，在寒风中给人一丝温暖，也带给人春天就要到来的希望。

邱园岩石园的原生欧报春。图片：余天一

欧报春广布整个欧洲，也是整个欧洲春天开得最早的花之一。它的分布北限从挪威中部开始，而东限可以达到土耳其和亚美尼亚。

英国受最后一次冰期的影响，原生物种相比欧洲大陆少得可怜。虽然冬季气候比较温和，但也没什么冬季开花的植物，除了那些异域引种的栽培植物和逸生的外来物种，欧报春是这里开得最早的野花了。

欧报春是英国人非常喜爱的植物，其英文名是 Primrose。英国甚至有节日名为 Primrose Day，以纪念前英国首相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他最爱的花就是欧报春。欧报春的花和叶都是可食的，春天的应季沙拉中可能就会出现欧报春花朵。

一道英国野菜沙拉，其中就有欧报春。图片：Dr Bach / Whispering Earth

作为欧洲最常见也是最好看的野花之一，欧报春肯定也避免不了被人类栽培和选育。从19世纪到20世纪初开始，欧洲园艺家开始大规模杂交和选育欧报春品种。到现在，我们看到的欧报春品种多如繁星，分为几个大的品系，各个品系中有很多品种。

欧报春有一个粉色的亚种 P. v. subsp. sibthorpii，而欧报春最早出现的品系就是原种与亚种杂交产生的。1900年，人们发现了欧报春另一个紫红色的近缘种 P. juliae，于1911年把这个物种带回了邱园，经过和欧报春的杂交产生了另一个品系 Julianas。

欧报春亚种 P. v. subsp. sibthorpii。图片：余天一

邱园岩石园栽培的欧报春品种，Juliana 品系最早出现的品种 Primula 'Wanda'。图片：余天一

随后，人们用欧报春和另一种欧洲常见的报春黄花九轮草（P. veris）杂交，产生了一类像黄花九轮草一样有较高的总花序梗，花却和欧报春一样大的品系。这一类品系一般称为 Polyanthus 或 Primula polyantha，这个名字来源于拉丁语词，意为“多花的”，所以这一类报春也可以被称为多花报春品系。

和黄花九轮草杂交而来的Polyanthus品系的品种Primula 'Showstopper Cream'。图片：余天一

Polyanthus 品系的品种 Primula 'Gold Lace'，有时候也作为单独的Gold Lace品系。图片：余天一

也许是看腻了硕大的花朵和饱和度溢出的颜色，现在英国又开始流行栽培本土野花，原生的欧报春盆栽又开始占领市场。人们又重新发现了原生欧报春那别致小花和素雅颜色的美。

邱园商店卖的原生欧报春。图片：余天一

因为开花早，报春花属在不同的文化中都有相似的名字。报春花属的属名 Primula 来自拉丁语单词 primus，对应英语单词 prime，意为“最早的”。欧报春的俗名 primrose 也是来自拉丁语 prima rosa，意为“最早的蔷薇”——欧洲把很多五瓣或者五裂花冠的植物都称为 rose，就像我们有很多植物名字叫“xx梅” 一样。

在中国，“报春”这个名字一样直白而简练。虽然“报春花”这个名字最早来自哪个物种已经很难考证了，但报春花属很多种类花期都非常早，常常是原生境开花最早的草本植物，比如：西南较低海拔的报春花（P. malacoides）、小报春（P. forbesii）和藏报春（P. sinensis），西南较高海拔的球花报春（P. denticulata）和苣叶报春（P. sonchifolia），华北的粉报春（P. farinosa）、箭报春（P. fistulosa）和樱草（P. sieboldii）。

报春花（P. malacoides）。图片：余天一

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物种，经常生长在田埂间或山沟里。和欧报春不同的是，中国的报春花属植物常见的大多是粉紫色系，而且通常有比较明显的总花序梗，单朵花要更小一些，有着与欧报春完全不同的柔美可爱。

球花报春（P. denticulata）。图片：Thomas888b / wikimedia

报春花属植物具有性二型现象，很多物种有二型花柱（长花柱和短花柱）。欧报春也是典型的二型花柱植物，而且是雌雄异株，偶尔也会有雌雄同株的。

所谓的二型花柱是指，雌株的长花柱花（’pin-eyed’，“针”），花柱较长伸出花管，雄蕊不甚发育藏在花管内；而雄株的短花柱花（’thrum-eyed’，“线头”），雌蕊花柱较短藏在花管内，雄蕊较长而伸出花管。只有不同型花的花粉和柱头相遇，授粉才能成功。

欧报春（P. vulgaris）的二型花柱现象：左侧花药低柱头高，倾向于行使雌性功能；右侧花药高柱头低，倾向于行使雄性功能。图片：lenhardlab / wordpress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报春花属有异型花柱现象？对于异型花柱植物来说，同一植株上的同型花是无法成功授粉的——这只是植物无数种避免自花授粉的方式之一。

自花授粉导致的自交，可能会让致病或有害的隐性基因纯合子增加，使得后代患病的可能性增加；同时由于卵细胞和精细胞遗传差异极小，导致后代和上一代基因基本相同，使得整个种群适应环境变化的能力较弱，更容易在环境变化时消亡。然而，自花授粉也会带来一些好处，比如自交更容易，可以产生更多的后代。所以，在权衡自花授粉的利弊上，不同植物会采取不同的策略。

一些欧报春的品种。图片：余天一

报春花的异型花柱现象很早就被人们发现了。达尔文是第一个关注并尝试解释其原因的人，他在1877年发表的一篇论文（The Different Forms of Flowers on Plants of the Same Species），开创了异型花柱的研究领域。

异型花柱是植物演化中非常复杂且意义深远的一个现象，直到今天，它依然是植物繁育系统的研究热点。不过很难想象，进化论的祖师爷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并且给出了答案。他在自传中提到，找到异型花柱现象的意义，是他所有发现中最让自己满意的一个。

今天的研究者发现，欧报春的异型花柱虽然非常有效地避免了自交，却也使得它非常依赖传粉者——同一个种群中的异型花（雌雄异株）和同型花（雌雄同株）相比较，如果由于降雨过多而缺少传粉者，那么同型花比异型花的结实率要高得多，这也许就是欧报春为何依然要产生同型花的原因。

另一个欧报春品种。图片：余天一

最近，另一项对报春花属的研究还发现，报春花出现二型花柱现象是由于CYP734A50基因的突变，当这个基因表达时，报春花的花柱缩短，表现为短花柱花，反之则为长花柱花。

未来也许我们对报春花的复杂繁殖系统会有更多的了解。欧报春这样一个种加词就是“vulgaris”（常见的）的普通植物，依然蕴含着无穷多的信息，等着我们去探索和发现。

我养的原生欧报春，大爆花。图片：余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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