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法国设计师和Tim Blanks谈论了他应对这场危机的方法,以及冠状病毒无法扼杀时尚的原因。
英国伦敦——在2月底的时装周期间,Jean Touitou觉得自己是巴黎最孤独的人。法国首都的这场时装周大秀开幕的前一天,他收到了女儿学校发来的信息。任何曾到过意大利北部的人——老师、学生——第二天都无法再进入法国。这一指令同样适用于从米兰时装秀蜂拥而至的大量时尚界业内人士:设计师、摄影师、记者、发型与化妆团队,以及所有即将参加试镜的年轻模特。Touitou内心饱受折磨,他问自己:“如果学校认为某件事情是正确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呢?”3月2日,在走秀开始的三天前,他的品牌A.P.C.宣布取消活动。
“这种感觉很糟糕,但我不想成为整个时尚界的罪人。”在他所处的行业内,他几乎总是在独自做决定。他的儿子Pierre是目前巴黎最热门的餐厅——Vivant餐厅的老板,也是第一个宣布停止营业的餐厅老板。负责任的基因深深植根于他们的血脉。
很显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等待历史证明,有些人真的错了。尤其是到了现在,那些反应过度的说客甚至还在大声疾呼,认为事情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糟糕。Touitou凝重地说:“时尚在沟通方面就像朝鲜一样神秘,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不过,就算巴黎时尚人士曾聚集过,从而导致伦敦的时尚业内人士随后染上病毒,也有比这更严重的事——全球经济的崩溃正在拖累时尚行业。说得委婉些,Jean Touitou的脑子里还装着其它方面的事。
A.P.C电商网站海报 | 图片来源:A.P.C官网
比如2020年的春夏新款都已在店铺上新,但现在各门店都关门停业了。电子商务也受到了类似的影响。Touitou目前住在妻子Judith的父母在巴黎郊外的房子里,他在电话中表示:“很多事情都陷入了停滞状态。”他已经准备开始生产2020年的早秋及秋冬新款了,但是A.P.C.的大部分存货都产自欧洲。那些工厂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工?为了适应后病毒时代商品滞销的零售业现实和消费者未知的需求,需要减产多少?
接下来,2021年春夏新款的设计和样品制作都已完成。很显然,如果欧洲市场一直处于封锁状态,它们就无法在传统的6月销售季发布。Touitou对大规模的视频销售会议很感兴趣。但他也在思索,如何才能在社交距离的限制下拍摄一本时装画册。
现金流、员工和租金等间接成本、税收以及全球立法变化等不确定因素是这一切可能的基础。A.P.C.在全球范围内直接雇佣了450名员工。再上承包商,总共大概有3000人。Touitou表示,任何人都可以通过电话、邮件或Instagram联系到他。一些工厂仍在发货,一些市场仍有交易需求,所以他在仓库里保留了一个7人团队。他每天会和他们沟通两次。此外,还有一个负责灭菌清洁的固定团队。
但另一方面,2021年的秋冬上新季也迫在眉睫。Touitou说:“渔民可以去钓鱼,烘培师可以去做面包,但在时尚界,每过6个月我们都必须推出些新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要找到新的面料。”但从上周开始,所有的纺织厂都已停止运营。如何开发下一个系列的新品?必须要发挥创造力,在仍有纺织厂运营的国家找到替代品。或许日本有可以取代意大利的纺织技术,但研发布料和图案的时间还是太少……我们本应该在两个月内完成下一季的样板。如果没有了工作室,要怎么才能做到呢?
我很想说,这都只是最坏的可能性,但在浏览了最新的讯息后,直觉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另一方面,Touitou在电话里似乎表现得相当乐观。“我有一种奇怪的性格,情况越是严重,我就越冷静;局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我反而可能会变成一个非常神经质的人。但在面临这样的危机时——董事会将在5点整开会讨论削减开支的事,并制定接下来6个月的整体计划。如果法国没有足够的工作室怎么办?我们该何去何从?我准备好战斗了。我并不享受这种境况。只是我有一种奇怪的性格,在恶劣的环境中我也能应付自如。”如果恶劣的环境会让一切归零,Touitou到那时也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
他强调说:“十年来,人们一直在说,该停下了。看看时装大秀前排观众脸上的神情,似乎每个每个人都快吐了。他们都很疲惫。‘啊,不要,别再办了。’”我不敢苟同。我不认为自己坐在前排时脸上曾露出过那种表情(我觉得我更像是一个在沉思和热情之间摇摆不定的人),但我认可Touitou预设的前提,即这个行业正因过度膨胀而走向倾覆。他解释说:“我的确发现有令人兴奋的事情正在发生,但它们实在是太多了。”他将此归咎于他所称的“网络重商主义体系”。
就像一个热爱时尚也热爱音乐的人经常做的那样(如有神助一般,他和他的乐队完美演绎了地下丝绒乐队(Velvet Underground)的《Pale Blue Eyes》),Touitou用音乐来类比他的生意。“问题不在于销量,而在于利润率。就像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的那首《If Six Was Nine》一样。如果你花1美元买了件东西,然后以6美元的价格把它卖掉,这样你就可以付清工资、租金和各种费用,到了年底可能还会有一点利润。但这个行业会卖到9美元。他们会精打细算。在这个国家做印花布料,然后在那个国家做精加工,这样可以省下几分钱。为了寻求更大的利润,相当多的商品像疯了一样在世界各地转来转去。这里不存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在合理的范围内赚取利润是可以容忍的,此外还应该有一条不容越过的红线。但所有人都越过了这条红线。”
A.P.C2020春夏系列秀场图 | 图片来源:Pinterest
在新型冠状病毒大流行病爆发的最初几个月里,出行显然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对边界的新认知可能成为这场危机的遗产之一,或许它能叫停时尚界自由而轻松的国际主义。Touitou说:“比如时尚摄影。本就可以在巴黎完成的拍摄,为什么要把10个人从摄影棚里拉到阿肯色州的某个地方?可以想见,这将如何激发一种不同的创造力。大家都减少出行吧。我们必须简化要做的每一件事。”时装秀也是如此。Touitou沉思道:“时尚出现的频率可能会降低。我的理想状态是每年举办一次时装周。我不想再牵扯进闹剧中了。不得不说,我有些痛苦——当船只正在下沉时,人们却说:‘继续跳舞’——我虽然讨厌闹剧,但我并不讨厌时装秀。我对它们很着迷。我喜欢跟Judith和Suzanne(Suzanne Koller,A.P.C.的设计师)一起做服装设计。所以,或许我们不会办时装秀,但我们会制作用于时装秀的服装,因为我们自己需要保持对时尚的梦想。所以,我们会完成各系列的设计,然后把它们带到各个地方,可能以两年为周期,创建一种新的形式。你看Azzedine Alaïa,他就成功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Alaïa对行业限制的态度堪称模范,只有极少数的设计师才足够独特、勇敢、天赋异禀,能仿照他的模式。Touitou总是以自己的方式行动,也从未有人控诉A.P.C.有什么过度的表现。当专业人士谈及时尚在余波中起到了安抚人心的作用时,他们可能就会提到A.P.C.这个品牌。Touitou说:“我可以得意地说:‘我早跟你说过,’但我没那么乖戾。我一直都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水域中游泳,无论是作为孩子的时候,还是作为学习政治的学生的时候。如今,当我在时尚界中面对危机时,我真的可以说,像我内心准备好的那样,‘走下去,做下去。’也许50年后的历史学家会说,‘好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网络重商主义的时代必定走向终结。’也许人类会明智地认为,‘那是我们历史的一部分,我们做错了。’让我们重新回归正确的尺度吧,就像甲壳虫乐队(Beatles)在歌里唱的那样。‘来了段节奏布鲁斯,还同时小声播放着摇滚乐,只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害死我们的就是这些多余得不能再多余的东西。”
没错,他意识到了这样一种假想中的状况,即人类与自然之间麻木的关系最终导致了教条与因果之间的有害冲突。但Touitou还想在自己的船上多享受几天,多喝点好酒。他有甲壳虫乐队和滚石乐队,还有吉米·亨德里克斯、鲍勃·迪伦(Bob Dylan)和卢·里德(Lou Reed)。他依然认为A.P.C.是自己“可行的乌托邦”,不过他也承认,眼下情况会变得愈加困难。
在未知的前方,他对时尚的持续性抱有信心。Touitou断定:“欲望绝不会消失。”最近,他在音乐电视网(MTV)的《风尚屋》(House of Style)中找到了1996年时自己的一个片段。当时的他穿着一件用日本牛仔布制作的工装夹克。他自豪地说:“再往下传三代,它都还能穿。”看剪辑的时候,我也想要那件夹克。大概这就是欲望吧。我想,这也意味着,在很多事情上,Jean都是正确的。
翻译:熊猫译社 殷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