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之歌
沈嘉柯
一
琥珀在梦中又见到那个少年。
他的影子,从模糊的轮廓,转为清晰的面容。
咧开嘴,笑脸灿烂,一口牙齿雪白洁净。那笑容太过爽朗,无所顾忌,竟扯出眼角丝丝缕缕的皱纹。
他说着琥珀听不懂的话,像一头年幼的苍鹰飞过草原,发出断断续续的啸叫。琥珀看着他,微笑着摇头摆手。
少年放弃了语言,他也微笑起来,伸出双手,向她比画动作。
有些身体语言,全人类都是相通的。琥珀猜测,他的意思是:跟我来,一起去玩。
去不去?琥珀有点犹豫。
但是这个少年,如此与众不同,目光至真至纯,他微笑的模样犹如一个人间的天使。
于是,琥珀就从梦中醒来。
记忆再度涌现,与梦境衔接上,那时情形,历历在目。
高一那年的暑假,琥珀跟着家人来到陌生的中国西南地带。他们在陌生的县城,住进陌生的小旅馆。短短的旅程,父母有很多事情去忙碌,只有琥珀孤独地待在小旅馆里。到了夜里,她辗转反侧,勉强睡了五个多小时,就醒了。
早上六点,月亮高悬在天上,硕大耀眼,不可直视。
琥珀默默地坐在窗前,仰望明月。
竖着耳朵的少年,趴在窗台上又吹了下口哨。琥珀犹豫,凝视片刻,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映着的两枚大月亮。
少年伸出手,等候着琥珀给他回应。
他的眸子漆黑无比,亮晶晶的。
琥珀迟疑了一下,她推开两扇窗,翻出去。那是一间两层高的旅馆,琥珀住的房间,就在一楼。
琥珀抓住了少年递过来的手,那是一只粗糙又清凉的手。
一切如梦似幻,走到半山腰,那里有一些零散的房子。天光渐渐明亮,照出视野里的风景。
少年挥了两下袖子,示意琥珀等待。
风吹动少年的刘海,头发张扬舞动。他钻进一间房子,却没有从门口出来,神秘地消失了。
琥珀有些等急了,她吆喝呼唤,“人呢?你人呢?”
那少年突然从另一个角落绕出来。在他背后,有个同样被风吹得鬃毛乱飞、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的动物。
琥珀吓了一跳,拍手惊喜叫道:“这是你的马儿吗?”
那马儿似乎还不怎么听话,少年硬拽着它走过来,它不情不愿,摇头晃脑。
“好漂亮。”琥珀由衷地感叹。
转了好几个圈,喂了一把草,小马才温顺下来。
少年拍拍马屁股,眼神示意琥珀过去。琥珀不敢。
少年一推琥珀,琥珀毕竟年少,对骑马一无所知,反而无知无畏,爬上马背。
这体验很奇妙。少年穿着皮靴子,抓紧缰绳,走在前面,牵着那匹小小的白色的马。马儿载着琥珀颠簸起伏,这让琥珀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走了一大截路,来到了一处凹下去的盆地。
这是高山草甸上的一处圆形湖泊。面积约五千平方米,草水相印,清澈明亮。
琥珀知道,它叫格聂之眼。当地通汉语的人告诉琥珀的父亲时,她在一旁听到了。
这口湖泊,又叫“通往天堂的眼睛”。
天空倒映在湖泊里,遥遥看着,万象静谧,美得如同一个神话。有些事情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比如人与人之间的惆怅。
少年对着旷野大喊,回音在山谷荡漾。
琥珀被这个少年的自由自在感染了。他跟琥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没有他这么天不拘兮地不羁、浑然如璞玉的气质。
少年继续呼喊,咿咿呀呀的。片刻,琥珀才醒悟过来,他在唱歌。
琥珀一点也不明白歌词是在说什么。
她情不自禁地模仿少年的呼喊,也大声高歌起来。他们的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就在这豁出去了的呼喊与高歌之中,琥珀觉察到自己发生了一点变化。她的憋闷愁苦,得到了发泄。
清冽的风吹着此处的所有人、动物和往事。她的幽幽心事,一瞬间在这天高地阔中,渺小到可怜。
琥珀的外婆在她刚读高中时便因淋巴癌去世。去世前,外婆把她收藏了一辈子的物品,清点后给了琥珀。
很大颗的珍珠项链、带有莲花纹样的银制手镯、怀旧存留的粮票、穿旗袍的老照片,甚至还有两把颇为值钱的民国名人手书的折扇,那是外婆的妈妈收藏了一甲子,留给外婆的。总而言之,都是老物件。
琥珀流着眼泪拒绝,“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外婆。”
抓着外婆骨瘦如柴的手,琥珀久久无法平静。
对比亿万年的雪山,眼前宛如一滴泪水的湖水,也很小。渺小的人类,在浩瀚世间,也只不过是蜉蝣一般。可就算朝生暮死,也不该独坐呜咽中。
太阳当空照下来,高海拔地带的日光如斯猛烈。在猛烈的光线中,万物熠熠生辉。
琥珀终于内心平静笃定。
二
琥珀原本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休学。
她的成绩从高一开始,每况愈下。
谁都无法想象,琥珀居然曾经还是尖子生,考上了全市唯一的重点高中。作为大概率考上一个好大学的优等生,她备受关注。
学业退步,分数下滑,总有原因。但琥珀闷葫芦似的,什么也不说。
父亲母亲都在忙工作,除了干着急,找班主任了解情况,别无他法。班主任甚至还陈词滥调弹起来,“女生嘛!有的女娃娃本来就初中成绩好,一升学就跟不上了,后劲不足啊!”
琥珀听了这话憋闷气恼,但她无暇解释,也懒得解释。
关于外婆,琥珀心中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很难对别人说出口。
外婆住院的那段日子,琥珀也时常去探望,陪外婆说话。
她什么都做不了,大人负责找医生专家,商量治疗方案,琥珀只能尽可能陪着外婆,让外婆别太孤单。
要说耽误学习,也就耽误了一点点,不至于彻底影响功课。
一天,在医院的走廊,琥珀帮外婆去找医生。
门外,她听到了医生和护士的交谈,针对那种病情的病理,说了一些专业分析。其中有两句是,家族遗传发病是主要因素之一。
半懂不懂的琥珀,听得呆了。
是否,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也会遭遇这样的命运?
悲伤与恐惧,一起占领了琥珀的心田。
后来就是外婆病逝。办理过了后事,一家人哀哀切切,把遗像摆在家里设的一个小小的柜台上。
悲伤压在心底的琥珀,从前幸福快活的童年,埋头读书的校园单纯日子,结束了。
光明的未来,青春的梦想,放在天平的这一侧;无常的世界,生命的局限性,摆在天平的另一侧。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拼命努力?
婴儿、少年、青年、中年、暮年,这就是人生吗?玩乐、读书、求学、毕业、工作、生儿育女,然后逐渐再告别血脉相连的人……外公外婆、祖父母乃至父母,还有自身,都是人间的蜉蝣啊!
提不起劲的琥珀,成绩一落千丈。
父母却误以为是青春叛逆期,班主任则扣上男女生水平不同的偏见帽子。
他们不懂琥珀。
琥珀无从解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她来到山上。
琥珀的父亲,是个借调支边的基层干部。援藏两年,他简直像换了个人,原本白皙的南方人皮肤,摸起来像泼了墨汁的砂纸。琥珀看着手机上发来的照片,都觉得不好意思跟父亲诉说她的心思。
这期间,父亲到四川甘孜办一件公务。
母亲带着琥珀,千里迢迢赶去甘孜的理塘会合。
琥珀的母亲是一名小学数学老师,今年休假,她把种种杂事提前处理,推掉了名额稀缺的省城培训进修机会。
是妻子太思念丈夫了?还是父亲太思念女儿?这个问题,琥珀也不知道答案。总之,在异乡久别重逢,琥珀心里的欢乐沸腾,一洗胸口中小部分的阴霾。
十六岁的琥珀只知道,大人们总是为生活忙碌,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只有她,面对漫漫暑假不知道做点什么好。
当内陆地区还是酷热炎夏,这里却绿意浓郁,气候凉爽。有人对着简陋的旅馆丢石头,琥珀听见响动,走过去,走到窗前看见了黝黑的少年。
于是,就有了这一趟上山奇妙之旅。
下山时分,琥珀大声问少年:“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少年呆呆地看着琥珀,耸耸肩。他听不懂琥珀说什么。
少年摸了摸自己一边耳朵上摇摇晃晃的绿松石吊坠,又咧开嘴笑起来,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琥珀依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那笑容,好比夏日最璀璨的星辰。
良久,琥珀说道:“谢谢你,我叫宁琥珀。记住了。回头你来找我要礼物吧!我带了我们那里的好东西。”
少年完全没懂琥珀在念叨什么,但他拍了拍琥珀的脑袋,就像拍打吃着绿草的绵羊。
如果人与人之间不需要语言,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琥珀心想。
少年牵着马,把琥珀送回山下,他才返身回家。
重新翻窗,回到房间,琥珀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
但是到了傍晚,琥珀坐在饭桌上,父亲叹道:“琥珀,你这个傻丫头,你看不出来吗?那是个小骗子。你自己看,你的链子呢?”
琥珀这才发现,她脖子上的那串项链消失了。
那是十岁生日那年,母亲去金店为她量身定做的小礼物。虽然很细很轻,克数不多,好歹也值几百块钱。
琥珀万分懊恼。
不可能,怎么可能?一瞬间,琥珀委屈地哭出声。她有点恼羞成怒,反过来怼父亲,“您不是说这里的人淳朴单纯吗?”
“但是任何地方,都有贫穷的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父亲跟琥珀讲大道理。
琥珀答之:“我不听,我不想听。”
晚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是谁,隔着窗户,丢了一包东西到屋子里。打开纸包,里面居然是一块丰腴又鲜红的猪肉。琥珀完全茫然了。只有一种可能,这是那个少年送来的。
那个纸条上,写着一串歪歪斜斜的藏文。
但是琥珀隐隐约约觉得,没必要多事。她收好纸条,把猪肉交给了父亲。她从来没有对父亲说谎,这一次,她告诉父亲,猪肉是她在路边买的,看上去很好吃。
“这叫丹巴香猪肉,好东西。不愧是我的丫头,很识货啊!”父亲表扬起琥珀。
几天后,母亲带着琥珀匆匆回到故乡。
琥珀去找附近的藏族学生请教,那是一所开在内地的西藏中学。
同学“哦”了一声,帮琥珀翻译出来,那就是一句简短的祝福语,“多吃肉,要长高。我叫丁哲。”
琥珀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妥帖收藏好纸条。
回到日常的两点一线,学校和家。高二生提前返校,预先多上十天的课程作为补习热身。
暑假结束,高三很快也到了。作为迎接终极考试的学生,千军万马厮杀备考,琥珀早把格聂之眼、她的小小奇遇,抛在了脑后。
三
两年后,琥珀考上了北京的中央民族大学。
琥珀的父母很满意。经历了古怪的成绩大滑坡,琥珀又绝地反击,东山再起。班主任口沫横飞地讲给下一届的学弟学妹听,“你们有个学姐,经过我高三这一年的强化训练,用一个成语说,那叫卷土重来。”
就这样,琥珀从女孩没后劲的反面教材,摇身一变成了班主任口中的典型正面例子。
只有琥珀明白答案。
大二时,校外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同学们纷纷传言,是正宗的藏地奶茶,开店的人是正宗藏民,而且还是个帅哥呢!有的同学叽叽喳喳,拍了传到网上,说他铁定会成为网红。
琥珀被同寝室的女孩拉去赶热闹,喝着喷香的奶茶,那种滋味,浓郁得在唇齿之间,几乎化不开。
除了奶茶,还有烤奶皮、酸奶条,以及奶酒。
店主果然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漆黑的眸子,如同油画里的黑加仑葡萄。肤色黝黑,如假包换,那是充分日照紫外线暴晒所致。他还会讲普通话,虽然不大熟练。同去的女孩悄悄一拉琥珀的衣服,说道:“我没骗你吧。真的可以当网红了。”
琥珀不予置评,笑一笑,喝完奶茶,擦擦手,“好了,好了,看过了网红,该回去自习了,我的书包和笔记本还丢在图书馆桌子上呢!”
同学点头,道:“宁琥珀,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好学的。就算要考研究生,也还早啊!”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琥珀老气横秋地引用岳飞诗词。
“怕了你了。”同学被逗笑了,“走,我们继续用功去。不拿到国家奖学金不罢休。”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走到店门口,那个藏族小伙子喊道:“等一等。”
琥珀都没意识到,小伙子是在叫她。
那个小伙子追上来,叽里呱啦冒出藏语。琥珀两手一摊,“你说什么?我不懂呀!”
小伙子总算会意,明白自己太心急,就忘了说汉语。
他一字一顿地说:“啊哈,我想起来啦。我见过你的。甘孜,理塘,你去过,对不对?”
这结结巴巴的话,琥珀听呆了。
是的,她去过那个地方。
过去的记忆,像龙卷风一样袭击回来,琥珀顿时苏醒。那个带她上山的少年,越过风吹着的草地,牵着一匹雪白的小马,在群山之间,教过她呼喊唱歌。
“是你吗?丁哲。”琥珀脱口而出。
除了额头前没有刘海,这个青年,依稀有那个少年的影子,只是身材更高、体形更加壮实一点。他咧嘴笑着,眼角的皱纹,惟妙惟肖。
小伙子掏出手机,划拉着给琥珀看,“这,是不是你?”
那是一张照片,只拍到了侧面。正是三年前的琥珀。
小伙子拍拍自己胸口,说:“我是次旦扎勒。”
他还有个汉文名字,叫丁勒。
他只是长得像,但不是丁哲。
丁勒,是丁哲的亲戚。所以他们两个容貌有点像。
丁勒说,表弟跟他说起,见过一个忧伤的外地女孩。
他去旅馆送牦牛肉干,那是家里的小生意。旅馆会把牦牛肉干卖给住店的游客,回头跟丁哲的父亲结账。
是的,那个汉人女孩很忧伤,丁哲从窗外经过,清晨,看着眼神黯淡的女孩,心中很难受。
一个少女,为什么会绝望悲伤?不应该啊!
从小生活在康巴汉子们赛马奔驰、载歌载舞、自由自在的环境里,丁哲不明白。
“我想让她开心起来,忧愁,忘掉。”丁勒学着丁哲的语气,把原话说给琥珀听。那是丁哲学了好些天,才学会的一两句汉语。
丁勒笑着,“他跟好多外出打工的兄弟姐妹,都交代过。”
琥珀听懂了。
丁哲叮嘱过很多他们那里的亲朋好友,如果遇到这个照片里的女孩,就告诉她,不开心的时候,去看看他们那里的那只眼睛。
那是通往天堂的眼睛。
琥珀终于明白了纸条上的祝福。
也明白了那包丹巴香猪肉的心意。
人要吃得饱饱的,长高个子,才有力气,还要放开胸怀。
很朴素又很深沉的关切,来自一个偶遇的甘孜少年。
四
烦恼涌满心头的少女,和丁哲来到山上。
丁哲带着琥珀,看格聂之眼。在那里,两个人唱起了歌,就地坐下,被汹涌的日光沐浴。琥珀心中痛苦恐惧的东西,如冰雪一般,丝丝融化。
苍茫云海,风吹净尘埃。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在大自然中,藏有最深刻的真理。
人生有涯,所以世上那些美好的事物,那些心中眷念的人,才那么珍贵。
琥珀听不懂丁哲在唱什么,又劝慰开解着她什么。
丁哲也不明白琥珀是因为什么而悲伤,而心灰意懒。唯有自然界的真理是透明的。
课本上的李白杜甫苏东坡,课外书上的老子庄子,那些曼妙吟哦、感慨唏嘘,从前的琥珀,只是机械背诵默写考试引用。
在白马少年的旁边合唱时,那一刻琥珀全部融会贯通了。琥珀摸着胸口,往事历历在目,外婆一直活在心里面,并没有走远。
大自然亘古长存,人类一代代交替。老一辈去世,新生代继承。
正因为生命有限,才不能辜负自己,不能辜负所爱的亲人。
正因为年华易逝,才须放开怀抱,抓住光阴。
琥珀豁然开朗。
琥珀有她自己追求的梦想,所想抵达的境地。
或者,研究一门古老的学问,炉火纯青,有所贡献,就像她所仰慕的敦煌研究所所长樊锦诗;或者,去支援边远贫困地区,帮助人们脱离贫穷,过上截然不同的新日子。
她想做一个那样的女性。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春天总是会再来。
在春天,树木与花草尽皆复活。山川地理,吸引着一拨又一拨游客,去体会对比不同的生活。
那条细小的金项链,后来琥珀在旅馆的角落找到了,出远门读大学后,她一直带在身边。唯有项链和纸条,证明她所经历的,并不是一场幻梦。
琥珀觉得,一定还会再见到那个少年——丁哲。
也许会是在中国别的地方。丁哲正把青春,融入浩瀚的天地中。
如果再见面,琥珀会问清楚,你的那匹漂亮的小白马,叫什么名字。
原载《中国校园文学》杂志
【教师解析/卢云鹏】
文章以一个梦境开端。梦中的场景是当年主人公琥珀和藏族少年丁哲初识时的一个片段。然后梦醒,琥珀开始追忆高一的时候是怎样来到那个西南的边远县城,怎样遇到那个淳朴明朗的藏族少年丁哲。发现琥珀不开心,丁哲带着琥珀来到一片名叫格聂之眼的琥珀散心。丁哲在湖边放声高歌,这纯净的歌声以及湖泊周边美丽得像童话一样的氛围感染了琥珀。原本因为外婆的去世而愁肠百结的琥珀,内心变得“平静笃定”,找到了精神家园。
接下来的第二节,文章通过一段追忆解释了琥珀惆怅的原因。外婆的生病去世是因为琥珀她们家族的遗传疾病。这个事实让琥珀变得恐惧、焦虑、悲伤,并且开始怀疑自己活下去的价值——既然遗传基因决定了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像外婆那样死去,那么自己还有必要努力吗?这种忧虑和痛苦让琥珀无法自拔,成绩一落千丈,而且没人能理解她的痛苦,包括父母和班主任。
对生命意义的思索贯穿了全文,这是文章的主题之所在。
然后文章再次叙写那一年来到那个西南小镇和藏族少年丁哲相识以及一起去看格聂之眼的旧事。这一次的叙写对第一章节的叙写进行了补充和丰富,交代了两人从格聂之眼回来以后的一些事情,使读者更加清晰地把握那件事的来龙去脉。
两人分别的时候少年送给琥珀一个包着猪肉的纸包,上面还写着藏文;文章还写到琥珀的项链丢失,父亲怀疑是丁哲给偷走了。这两件事为下文埋下伏笔。
文章第三节写了两个少年在格聂之眼唱歌以后女孩琥珀的情况。她重新振作起来,考上了大学,精神状态非常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文章没有写。后来琥珀偶遇了丁哲的亲戚丁勒,知道了丁哲的那种“朴素又很深沉的关切”,她感慨万千。
第四节,文章再次叙写当年琥珀和丁哲在格聂之眼的场景。这是第三次写这件事,终于把它写透彻、写完整了。原来当年的琥珀听到丁哲放声高歌,那种纯净的歌声,那汪静谧的湖泊,让她豁然开朗:“大自然亘古长存,人类一代代交替。老一辈去世,新生代继承。正因为生命有限,才不能辜负自己,不能辜负所爱的亲人。正因为年华易逝,才须放开怀抱,抓住光阴。”就是在这一刻,陷入恐惧、焦虑、悲伤中的琥珀洞悉了生命的意义,明白自己应该有所作为,应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哪怕生命转瞬即逝。这就解答了上文读者的疑问,即琥珀为什么会突然振作起来。
至此,琥珀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追问有了结果。文章的主旨也自然浮现出来,那就是借一个高中女孩的经历表达了一种上文所述的对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思考,告诉我们要珍视生命,要有所作为。
在琥珀心中,丁哲唱的歌就是生命之歌,是让她走出人生困境、明白生命真谛的歌,是唱给她自己的歌,所以叫做“琥珀之歌”。对于琥珀之歌,文章分了三次才讲完,每次只讲一部分的真相,三次叠加起来,读者才能知道全部的真相。同时,文章在讲述琥珀之歌的过程中又插入了对琥珀这个女孩从颓废到振作的成长经历的叙述。女孩的成长线和琥珀之歌的叙述线交织在一起,回环往复,相互印证。
这就是文章在构思上的特点,是一种非常巧妙而复杂的叙事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