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获得的丰富来自于自然
——读项丽敏《浦溪河的一年》
近期,读完项丽敏的《浦溪河的一年》。
循着她的文字,走进了她的浦溪河,潺潺流水,远山含黛,村民聚在澄川桥下一起洗衣聊天的家长里短,捣衣时的棒槌声,远处传来的“布谷, 布谷”的声声鸣叫,豆娘交合的姿态,白鹭飞翔的英姿;作者窗前结着红色果实的李子树,鸟儿在一旁悄然啄食。她的文字中流露出对花鸟树木草虫亲切的欢愉和爱,使得这条并不特殊的浦溪河也有了非同寻常的意味。在我家乡的五洩江,生态和浦溪河是多么接近,中午时分我常常和友一起去散步,每天都能看到垂钓者密布各个埠头,白鹭低低地飞舞,天气晴好时能看到下河用网扑鱼捉虾的农人。读来颇感亲切。
项丽敏拍摄的照片,犹如一幅幅动人的山水花鸟画。这就是我想象中的皖南风光。白墙黑瓦,树木葱郁,秀润丰美。村庄,花木,庄稼,溪流,鸟儿,昆虫,无不呈现出一种饱满的生命张力。她的审美契合我近似苛刻的眼光,活泼泼的。以一颗赤子之心,用文字和照片,记录浦溪河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心流汩汩而出,宛如天成。
读她在疫情时期的手札,觉得窒息的感觉和我彼时感受如出一辙。对疫情背后的思索,以及当时处于居家隔离状态对外界的关注和无所适从的无可奈何。所谓感同身受,所谓心有戚戚,就是通过文字,一颗心读懂了另一颗心。
前年读了她的诗集《湖居生活》,语言自然,亲切,隽永,意在言外。她在《余生》中这么写:“去认识更多的野花野草 还有昆虫 记住他们的气味 叫出他们的名字 去和它们做朋友甚至相爱 把他们当做孩子 并成为他们的孩子。”而居住在浦溪河的一年中,她在践行《余生》中的宣言。她真的叫出了那么多鸟儿的名字,斑鸠,翠鸟,鸬鹚,大雁,白鹤,鹊鸲等,还有昆虫,以及野花野草,像呼喊孩子一样地叫着这些生物的名字。
这几年,自己也在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阅读上而言,项丽敏书中提及的苇岸,普利诗文,梭罗等,成了我这几年的阅读嘉宾。住隐仙山脚下后,关注鸟鸣,草长,观察到每年点亮隐仙山春色的必然是山上的檫树,黄灿灿的,醒目而清亮。早上醒来能看到一对松鼠在屋前樟树上谈情说爱,上窜下跳,不亦乐乎。花园里种植的花朵,每天都会去巡视一番,尤喜剪下花朵时细嗅花香。痴爱花草,可谓无花不欢。记录了24节气中周围花草树木有关的文字,促使我记录这些自然之物的,是当时读了苇岸《大地上的事情》。
苇岸的写作和生活态度肯定也影响了项丽敏。苇岸隔着窗玻璃观察胡蜂的生活,项丽敏的窗前来了一对育儿的斑鸠,于是她也像苇岸一样,关上玻璃窗,静静地记录斑鸠、椋鸟 、乌鸫鸟哺育新生命的生动图文。苇岸在《大地上的事情》坦言,对梭罗的文字仿佛有一种血缘性的亲和呼应,恰如我对于苇岸的文字,亲近,好像他一切的记录和踪迹都是和我相关联的。“我说的文字的有机,主要是指这样的著述中,文字本身仿佛都是活的,富于质感和血温,思想不是直陈而是借助与之对应的自然事物进行表述,体现了精神世界与万物原初的和谐统一。”
好友布谷曾说“苇岸的意义,在于他通过自己的独特的思考与视角,给读者带来了一片看似新奇实是被自己遗忘了的天地,这是一片不能忘怀的沃野,在此发生过沧海桑田的祖辈故事。”
项丽敏的记录意义我想也在于此。她不仅仅是关注花草,在《浦溪河的一年》,她更多笔墨花在了动物和昆虫上。要拍摄这些运动着的生物,并非易事,需要足够的耐心和运气,也需要和动物共情的慈悲心。
科考作家段煦拍摄的北极飞鸟走兽图片美奂绝伦,生动至极。“我自始至终相信,想要观察动物,必先获得动物的信任,双方必须都是无私的。”这是段煦在近距离拍摄驯鹿时阐述的观点。
《浦溪河的一年》中昆虫和飞鸟的照片,也是温顺有爱,心平气和的。豆娘交合的照片,其实我们小时候应该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却从未去思考豆娘繁衍后代的意味,也是一种熟视无睹的麻木。斑鸠展翅立于灰墙马头上的场景,雄健如鹰,这是斑鸠为了守护雏鸟时的模样,丽敏都把这样的精神风骨拍出来了。一个摄影者的言外之意是极为重要的,这会决定取景的对象,在按下快门的瞬间,表达自己的情感。这就是苇岸所言的“精神世界与万物原初的和谐统一。”
丽敏的想象空间颇为诗意:“插了秧苗的水田如同写满诗句的宣纸。那些诗句,每一个字词标点都有生命,含翠欲滴,落地即生根,滋滋滋,寂静又贪婪地吸着水。”大地画卷在她笔下铺展得生生不息,温柔在诵。我甚至有点小小地嫉妒,自己作为一个学习书画的学生为何没能把水田想象成诗意的宣纸呢?
她说“鸟鸣是地球上最具安抚力的声音,如同梵乐,无论这个世界变得如何槽糕,只要听见鸟鸣在空中回旋不绝,就能让人在瞬间安宁下来,心神回归清静。”
与其说项丽敏是诗意地生活者,不如说她是个朴素的修行者。在她的文字中,能感受到她内心的那种澄澈之境。无论是衣着还是一年四季的童花发型,都是属于“项丽敏的”。这是一种取舍后的笃定和坚守。她用非常简洁的语言酿造了一座丰饶的哲学语境。比如桐花篇:“看花的人坐在窗前 睡着了 看花的人醒过来——地上落满了桐花”。瞬间即永恒,永恒即瞬间的哲理就这么借由桐花让我们读出了禅意,袅袅地让人浮想联翩。她在后记中说:“在三十岁,我就写下了加缪的一句话:‘在隆冬,我终于知道,在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隆冬她读出了死亡的威胁,夏天则是复活的力量。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禀赋。项丽敏笔端流露的是一个大自然信徒的开悟。用文字去开垦、播种、施肥、收获、收藏乃至轮回。
她说:“我愿意走到河流边、山中、田间地头、去阅读大自然活生生的事物,去观看草木、昆虫和鸟类的秘密生活……我多年来的写作立足于身边自然事物的观察,让写下的每一行字都和脚下的土地连接,接受其教诲,由此获得生命的启迪和心灵内在的宁静。”
2016年芒种之时,阅读完苇岸《大地上的事情》,我写下《到地里来劳动》,至今,依然保持着余暇时劳作的习惯,种花,种菜,剪枝,换盆,助草,施肥,忙得不亦乐乎。鸟鸣晨醒,晚风中抬头赏月观星,和自然保持亲密的关系。安住此刻,遍处净土,我获得的丰富来自于自然。丽敏是,我也是。
作者简介:玉兰儿,浙江诸暨人,外企CEO。商海沉浮,始终笔墨随身,书写江南印象、草木流年、山居岁月、书香茶韵以及书画笔记;记录一些美好的遇见和感动,保持赤子之心。浙江作协会员,出版散文集《有情月色》,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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