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于市的清代名居——“书隐楼”

                                                      天灯弄7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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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海黄浦区的南部长期以来被称为南市，自700年多前上海置县以来，其腹地一直为上海县城的城厢。1843年上海开埠后，县城以北地区先后出现了英租界和法租界，但当时上海最热闹的地方不是租界，而是县城。1861年，清政府受到帝国主义的要挟被迫扩充法租界的面积，延伸至十六铺附近，因租界位于上海的北部，华界位于其南，于是在上海就出现了“南、北市”之称，租界地方被称为“北市”，十六铺以南地方则曰“南市”，南市之名由此而来。1912年境内的城墙被拆除，城基被辟为马路（既今两条圆弧形中华路、人民路），由此老城厢与城外地带在地理上完全连成一片，南市的工商业者抓住商机得以拓展，市面更为繁华。1945年抗战胜利，翌年，上海市共划分为32个区，其中南市分为邑庙区和蓬莱区，直至1959年再度并成南市区。2000年，南市区被划入黄浦区。

老城厢是老上海的真正核心，走进上海老城厢，有种穿越历史回到过去的感觉，这里蕴藏着这座城市的文化底蕴。在小小老城厢里有着这么一座建筑，它大隐于市在老城厢里已四百多年，是上海保留最完整的大型清代民居，它就是“书隐楼”。

最近几年，我一直关注着老城厢的改造，搜得一些有关书隐楼的照片以及信息。照片中的书隐楼，已破败不堪，精美的木雕构件破坏严重。好几次徒步老城厢路过书隐楼都是大门紧闭，问了周围邻居才知道现今仍有人居住，但不知主人何时出门，几次敲门未果。心有想念，必有回应，几经周转联系到了业主郭阿姨，直到三次电话后郭阿姨答应接待。电话那头的郭阿姨语气有点冰冷，声音略粗，一度将她误认为中年男子。近日带着一丝战战兢兢见了郭阿姨本尊，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书隐楼”。

走进书隐楼我被深深的震撼了，远比我从照片中看到的更为破败。占地2000平米的深宅大院现今就这位书隐楼的后人一人在看管。进入第一道大门仿佛穿越了时空，高丈的围墙爬满了绿植，地面上的碎石斑驳着青苔，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碰到各种生物，看到了癞蛤蟆、蜘蛛我也只能强忍不敢做声。郭阿姨常年居住在这无任何采暖设备的一层，阴冷潮湿的环境给她带来了严重的关节炎，走路不便，更别说打理这座大宅。平日里唯一和她作伴的就是这些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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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画中的人物就是郭阿姨，与陪伴她足不出户的阿咪。第一次进到书隐楼，我不太敢吱声，只管自己拍照做好记。郭阿姨察觉到我也许是一个学绘画或是与建筑专业有关的年轻人，于是这位郭阿姨话渐渐多了起来……“吾特侬讲，侬要拍阿里哒，要哪能构图，吾没读过书但是老底子学过画画，懂得审美……”

不知不觉，听郭阿姨讲父亲的故事，讲书隐楼的前世今生变得更有韵味起来。

书隐楼址是明代上海著名的私家园林日涉园旧址的一部分，园主去世后日涉园住宅由陆明允收买，并对旧宅修缮。陆明允的曾孙陆锡熊中进士，清乾隆年间曾命陆锡熊编撰《四库五书》，因编书有功，御赐“淞南小隐图”，此画被陆锡熊收藏在传经书屋内，他的好友沈初应邀为传经书屋题匾曰“书隐楼”。

光绪后陆氏衰败，约上世纪30年代由郭氏购进后居住在此处。郭氏的祖先原为福建漳州人，康熙年间移居台湾，创建郭万丰船号，经营航海贸易。乾隆年间迁至上海，郭家商船除往返沪台，还远洋日本南洋等地，出口丝茶等。鸦片战争后航运收到打击被迫结束了航运业，郭家便于此时迁到城内书隐楼居住。郭阿姨就是郭氏家族的后人，父亲郭俊伦毕业于交大土木工程，古建筑的专业，曾经发表过《豫园复原全景图》是目前权威性蓝本，郭阿姨给我看了他父母亲的照片，绝对是帅哥美女，说她自己曾经是千金小姐，还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此时我认真看了看郭阿姨，皮肤雪白眼窝深凹侧面看女性男相，确实有几分外国人的模样。

书隐楼建筑面积1000多平米，现存中路前后三进建筑与东路庭院，西路二层楼层，计有七十余间。

中路首进为大厅，为房主迎接宾客之所；二进与三进为两层楼屋形成了“口”字形走马廊，为房主生活起居之所。走马廊四周以大青砖砌起的厚2尺余，高3丈6尺的封火墙所围合。其中第二进的正楼为藏书楼，当年楼上置有《四库全书》沈初题写的“书隐楼”三字匾额。楼后封火墙中置一大型“福”字砖雕，象征纳福人家。

第二进书隐楼正楼前左右的两侧与厢楼连接处，各立一块一人多高的双面镂空砖屏。东侧是“三星祝寿”西侧为“八仙游山”11位神仙雕刻的惟妙惟肖，神采奕奕，四周边框有福寿图案。顶部和底部分别有双龙戏珠与鸾凤和鸣图，其背部按形作画，刻有祥云缭绕和在云飞翔的蝙蝠，寓意祥和，雕刻精致，可谓是砖雕艺术中的珍品。

尤为令人瞩目的是书隐楼前砖雕门楼上“古训是式”匾额，其句出《诗经·大雅·丞民》，其意为“取法先王遵古训”。字牌下的“西伯姬磻溪访贤”长卷式砖雕故事，除刻有车、马、轿等外，各种人物就有33个之多，身份不同，资质各异。字牌左侧肚兜“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砖雕图，老子去给关令尹书写的神态栩栩如生。右侧肚兜“王母娘娘喜宴群仙”砖雕图。

书隐楼庭院周围有诸多落地槅扇长窗。每个长窗上部都为富有艺术图案的木质窗格；下半部裙板上分别雕有“楼台亭阁”、“山水名胜”、“梅兰竹菊”、“亭台楼阁”等不同内容的木刻图案，精雕细刻、构思奇巧。

但在文革期间书隐楼难逃厄运。除内宅因自住免遭冲击外，其他房舍均遭不同程度破坏。某食品厂占据西厢房，在其边上加盖部分建筑，令百年老宅结构受损。后来玩具厂等使用，花厅、船厅等门窗被拆除，颇多损毁。西邻酱菜厂建楼，殃及书隐楼的封火墙，裂缝最大处达20厘米。2003年台风的袭击，西厢房终于倒塌，令人惋惜。

去年，我去书隐楼时正遇台风侵扰，一声巨响不知何处又坍塌，每年这个季节郭阿姨晚上就要担惊受怕。除了自然灾害还有人为的，郭阿姨告诉我前不久家里二楼遭窃，价值连城的书画被盗，报警后装置了探头又加了一道铁门，惋惜的是失窃的书画不知去向。自己年岁已高，对于这座老宅的修缮有心无力。

上世纪80年代，政府部门多次提出通过房屋置换、经济补偿等手段，买下书隐楼产权进行修缮保护，但书隐楼产权人众多，部分移居海外，且产权人之间也存在分歧，谈判始终难以达成一致。随后的年份，虽提出各种方法，但始终没能解决。即便区房管文保等部门多次小修小补，防止书隐楼进一步破败，但保护和修缮始终没有落实。

“历史文化是城市的灵魂，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好城市历史文化遗产。”（习近平 2014年2月）

书隐楼是上海城市发展的历史印迹，即使产权是私人的，作为人文底蕴深厚的建筑文物，作为上海这座城市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以传承城市历史文脉，首先要进行修缮与保护。尽管私有产权的文物所有权属于私人，但其蕴含的文化是社会公共财产。

做好今天的历史建筑保护，就是做好明天的申城文脉传承，需要创造性的去落实法律法规要求。如今，书隐楼所在的老城厢正面临着拆迁旧改，这座历经百年沧桑的古宅，何去何从？希望在讨论创新、破解难题，得出妥善的解决之法，令其重现昔日风韵前，书隐楼不要被下一场台风吹垮而永远停留在照片和回忆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