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昕璐/文 施培琦/图（除署名外）

被一众网友戏谑为“我坐在了高高的柠檬山上”并全网都在求资源的复旦通识教育选修课《似是而非》，昨晚6点半进入第六周的开课时间。几经沟通，记者终于成功进入H3409教室，在100分钟的时间内见识“伪科学”是如何被层层揭开外衣，以及怎样才是识破其诡计的“方法论”。

“没想成为‘网红’，但的确也期待更多大学开出这样的课，用科学减少谬误应该起始于大学校园。”楼红卫这样告诉记者。

看现场——

学生宁愿站100分钟，也要来旁听

这门由复旦大学数学科学学院教授楼红卫组织开设、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卢大儒命名的课程，在既定的17个专题里将集结文、理、工、医11个院系12位教授，并以“提高学生的科学素养，提高对伪科学的辨识能力”为教学目的，本学期开设其中的14讲。

 如今，这门通识课已经火了。昨晚，在距第六次开课还有5分钟时，授课老师已经就位，正在调试话筒和PPT的播放。此时，258人座位的教室前排，被两名女生在角落里捷足先登加了两个座，教室后排空地早已遍插“蜡烛”，30多名学生将有限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教室外，还有10多名学生纷纷“抢滩”侧窗、后排门等既能蹭看又能蹭听的有利位置，“一座难求”实为非虚。当然，也有路过学生不明觉厉，边好奇究竟是什么神仙课程边驻足探头张望。

课堂铃响，开始上课。第六周的授课轮到的是复旦物理系盛卫东教授，他原定的题目是“电磁辐射与电离辐射：手机辐射有危害吗”。在备课过程中，考虑到仅仅谈辐射问题讨论面太窄，他又增加了不少内容，提醒学生要警惕现代社会中反科学、反技术的行为。

当他说出意图时，教室里稍有哗然。盛卫东调侃称，自己听到下面有质疑的声音。“是吧？我把你们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一个物理系教授是有什么底气来说这样的题？”一席调侃，引来全场笑声。

话锋一转，盛卫东正色说，其实任何一门学科，它的方法论都是一样的，这是他也是此次联合授课教授们共同的认知。因此，他希望学生们能够建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纵然在学习、工作、生活中会参与到各种似是而非，但要做的是明辨是非。”

从早年的“磁化水骗局”，到一度声势浩大的美国反疫苗浪潮，对手机辐射有害问题的宣扬等，盛卫东环环相扣，引导学生们思考这些现象背后的受益者是谁，洞悉了受益方就不难理解背后的推手。

既有科学数据，又有逻辑线的引导，是不少同学的听课感受。全程在教室外不顾晚风，一度要用跺脚蹦跶几下抵制寒意的中文系大三女生欧阳，就是扒着打开的窗户探头旁听了全程，满满两页听课笔记显示着这节课的收获。

这是她第一次来旁听这门通识课，她觉得辨别是非的能力和素养，在信息过载的今天显得特别重要。看这课如此火爆的样子，她觉得下学期自己也未必能有好运选上。所以，下周起的每个周二，她决定都来旁听：“我希望我能早点来，争取挤进教室里听课。”

而17级微电子科学与工程专业的王匡云认为这门课的目的不在于专门的某一种知识，更多是想告诉大家一些日常我们认定的观点，可能不尽然对：“我们应该去甄别、去怀疑、去推敲，带着批判的眼光。有这样的思维，就能放到更多领域中。”

记者发现，当晚两节连上的课间并没有休息，加上课间，全程100分钟。除了教室外有个别旁听的学生是提早撤了的，那30名站在教室最后的学生也就这样站着听完了全程。

论缘起——

美国大学开了一门课，名字叫“抵制狗屁”

“去年7月动念，今年9月开设‘抵制狗屎’课”——这是楼红卫今年5月在朋友圈里的一次剧透。

早在一年前的7月，楼红卫转发了一篇《美国大学开了一门课，名字叫“抵制狗屁”》的文章，觉得这个想法好，并当即提议“我们也去张罗张罗？”

在这门由华盛顿大学开设的“大数据时代抵制狗屁课程”中，“狗屁”指的就是那些公然罔顾事实和逻辑的语言、统计数据、图表以及其他呈现方式，它们的目的是让受众留下深刻印象并且让人难以抗拒。

受国外同行开设类似课程的触动，几个志同道合的教授开始了这门课程的筹备工作，课程将由各学科多专家合作开设，首次开课包括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管理学、计算机科学、医学、文学、哲学、政治学、历史学等学科。

最终，呈现在如今课程大纲上的有，楼红卫讲授“用简单数学发现谬误”；哲学系郝兆宽讲授“关于悖论的种种误解”；计算机系陈翌佳讲授“比特币——技术革新还是庞氏骗局”；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郭永秉讲授“汉字是象形文字吗”“上古大一统世系可信吗”；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卢大儒教授讲授“基因能够算命吗”“血型与性格有关系吗？”生命科学学院薛磊讲授“你的眼睛背叛你的“心”等17个专题。

“抵制狗屎”冲击力过大，最终，在四五个候选名称中，选定了由卢大儒教授给出的课程名称《似是而非》。虽显温和，但直中要义——好像是对的，实际上不对。

据介绍，12位联手开设《似是而非》课程教授大多也参与了一直以来面向优秀高中生开设的微课，在楼红卫看来，这既可视作两种不同的“情怀”，又可视作同一种“情怀”的不同侧面。

在高中，教授们期望通过微课，激发学生对相关学科的兴趣，在学生中播下该学科的种子。而今，不同于微课的“专”，“似是而非”注重的是“通识”。

楼红卫说，太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甚至于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对于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时常会有错误的认知，缺乏必要的判断能力，尤其是当他们面对本专业之外的一些争议时。因此，《似是而非》课程则是希望针对这一现象，由不同学科的专家提供一些事例、一些思考方式。

“与我们的期望相比，《似是而非》课程能够达到的效果可能会有很大的落差，但若能达到哪怕20%的目标，也是值得的。”在《似是而非》开课之初，楼红卫也曾这样写下。

而对于课程的走红，助教张诚纯、吴雨勤也依旧保持着平常心。他们告诉记者，现在课程已经有了公众号，维护还是楼老师在主持，订阅量已经超过了7000。这是一个比较开放的平台，可以让很多没选课的同学以及网友了解这个课的概貌，通过留言等还能给课程提出意见。

受访者/图

 - 对话楼红卫 - 

用科学减少谬误应该起始于大学校园

▍记者：能谈谈短时间内造就“网红课”的感受吗？会满足网友们的期待开出在线课程吗？

楼红卫：至少在这两天之前，我个人是不太有这个打算。要做成标准网课，还应该更细致更成熟，把内容做得滴水不漏对吧？

坦率说，我们是不想成为“网红”的，这课现在接受采访其实也还不够成熟。但是从这个课程来讲，目的还是希望培养学生们的科学精神，其本身倒需要一定的关注度。关注以后倒不是说为了课程，而是希望别的大学如果认同这是一件好事，那么大家就一起来做，对伪科学辨识能力就能更高一点。用科学减少谬误应该起始于大学校园。

▍记者：“提高学生的科学素养，提高对伪科学的辨识能力”，是不是对大学生而言特别重要？

楼红卫：我们希望从最先能够影响的群体开始。大学生毕业后，也是“社会人”了，他们不仅应该具备用科学和逻辑的眼光，分辨身边世界的能力，也应该对世界产生更积极的影响，而不是仍然带着对科学谬误的深信不疑。

因此，我们希望从不同专业的角度，通过对许多似而非的伪科学观点加以分析批判，让学生们通过课程的学习，对于常见的伪科学论调有基本的辨识能力。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具备真正的科学精神，就能更多正面影响身边人，社会上的现状就能扭转。

▍记者：我们采访了一些听课学生，大家觉得似乎要学的以及真正学到的并不是一些具象的知识点，也似乎容易被理解为“水课”，这一点如何防范？

楼红卫：防止《似是而非》成为“水课”，将是一个永远的课题。

为了达到更好的教学效果，“似是而非”课程加强了对课程论文的重视程度。这门仅有两个学分的课程，将安排三位常规助教、以及十几位来自不同专业的研究生组成助教组。助教组的工作绝大部分是围绕指导学生写出合格的课程论文。如何写作（课程论文）本身是一件大学值得重视的事。

▍记者：作为去年7月动念、今年9月开设“抵制狗屎”课的课程组织者，面对目前的学生们的热情和社会的关注，您还有怎样的期待？

楼红卫：我们希望同学们参与课程学习的热情与选课热情匹配，使得本课程今后有持续下去的必要。所以，我们希望今后课程本身的架构，能够变得更加合理，内容更加完善，教师队伍更壮大、更完整。尤其希望增加对“伪科学”进行学理上的分析的内容，也有更多的学校开设类似课程。我们也希望，有更多新闻专业的学生，有更多从事管理工作的人员受益于此类课程。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刘昕璐/文 施培琦/图（除署名外）

编辑:梁文静

来源:青春上海News—24小时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