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于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时常会有错误的认知,缺乏必要的判断能力,尤其是当他们面对本专业之外的一些争议时。”
复旦青年记者 栾歆 主笔
复旦青年记者 张铭彤 武纪冰 报道
复旦青年记者 张淑凡 周鑫雨 编辑
一门名叫《似是而非》的课程火了。
开学后长达三周的选课期间,每到周二18:30,《似是而非》的开课教室H3409便“一座难求”,站着听课的学生每周都有。第一轮选课过程中,在课程容量为258人的情况下,《似是而非》选课人数超过一千。
▲座无虚席的教室
2019年秋季学期,《似是而非》第一次出现在复旦大学的课表上。这门由复旦大学数学科学学院教授楼红卫组织开设、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卢大儒命名的课程,集结了文、理、工、医不同学科12位教授,准备了17个专题,以“提高学生的科学素养,提高对伪科学的辨识能力”为教学目的,本学期开设其中的14讲。
将课程取名为“似是而非”,任课教师们并非想博眼球,“反伪科学”才是主要的初衷。“火爆不能只是表面的,我们希望同学们参与课程学习的热情与选课热情相匹配,使得本课程今后有持续下去的必要。”楼红卫说。
似:始“似”终“异”
“我是看到了他们效仿美国华盛顿大学那门课的介绍,很感兴趣。”这是复旦大学新闻学院2018级本科生姜辛宜的选课理由,也是教授们组织开设《似是而非》课程的契机。
2018年7月,几位老师偶然在朋友圈看到了题为《美国大学开了一门课,名字叫“抵制狗屁”》的文章,发现这门课与大家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即起意开设一门复旦版“抵制狗屁”课程。
“太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甚至于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对于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时常会有错误的认知,缺乏必要的判断能力,尤其是当他们面对本专业之外的一些争议时。”楼红卫发出这样的感慨。
不过,从《似是而非》课程大纲看,该课程并非美国翻版。
美国华盛顿大学“抵制大数据时代狗屁课程”(Calling Bullshit In the Age of Big Data)由信息学和生物学两名老师贯穿始终,老师试图从逻辑和传播渠道的角度揭开伪科学如何产生与传播,介绍“狗屁”的类型、常见的分辨方法、孕育“狗屁”的生态系统等。
而《似是而非》集结了包括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管理学、计算机科学、医学、文学、哲学、政治学、历史学在内的众多学科骨干教师,讲课内容也更加丰富多元,意图普及思维和纠正偏见。
如果说华盛顿大学的课程给了《似是而非》萌发的机遇,复旦大学多名老师共同参与的 “微课”平台则是《似是而非》的土壤。“微课”面向高中生,不同学科的老师通过集中、连续、短期的课程深入展示各个学科中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一些重要思想,希望增加高中生对大学学科的了解,目前在上海中学、复旦大学附属中学、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等学校有所实践。
楼红卫曾是“微课”平台的组织参与者。一经他呼吁,曾经在“微课”开设课程的老师纷纷响应,加入《似是而非》的教师队伍。
“开这个课(似是而非)完全是付出,这些老师都很热心”据楼红卫介绍,卢大儒老师报了好几个题目,邵毅平老师也在一直推动,“还有的老师非常想来讲,由于时间关系只能排到下学期了……”
是:去“伪”求“是”
在《似是而非》的课堂上,不同学科的老师会从各自专业领域出发,讲述有关“伪科学”的事例。
究竟什么是“伪科学”?
在《似是而非》第一节课“用数学发现谬误”上,楼红卫提出一个疑问:某防火用具推销员说“家里发生火灾时,不能往卫生间跑,因为统计表明,火灾时,死在卫生间的人数最多”这个说法对不对呢?
楼红卫说,“对与不对”,不在于论据的对错,而是在于从论据“死在卫生间的人数最多”到论点“不能往卫生间跑”的推理逻辑谬误:不论火灾时死在卫生间的人数是不是最多,都无法推断火灾时是不是应该往卫生间跑。他又举了类似的例子:特别有名的三甲医院每日死亡的人数超过了社区卫生中心,是不是意味着看病要避开前者只去后者呢?
“这种逻辑上的错误广泛存在于大量统计数据和新闻报道之中。它们站不住脚,经不起争论,却让人印象深刻并难以抗拒。”楼红卫说。他希望这门课能够纠正不同学科里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偏见,提供一些思考方式。
而一周后,复旦大学化学系教授孙兴文则以“‘改变’世界的分子”为题,从截然不同的角度阐述“思辨”。
“瓷片漂亮吗?那瓷片有用吗?”、“化学合成的‘药’和草本植物的提取物有区别吗?”……随着翻动的PPT和逐渐深入的话题,孙兴文步入正题,向学生们介绍了分子、物质在有机化学里的重要性。在有机化学的世界里,“每个分子都是有用的,每个分子都在改变世界”孙兴文说。
▲正在上课的老师
“抵制大数据时代狗屁”课程教学目标里的最后一条是:“能够在迷信的阿姨面前分析狗屁,让他们能听懂,并且有说服力。”“假新闻泛滥的时代,我和我的同学都希望能够提高判断能力。”这是姜辛宜修读这门课的目标。
但楼红卫自认这门课并不高端,重在“通识”。“与期望相比,课程能够达到的效果可能会有很大的落差,但若能达到哪怕百分之二十的目标,也是值得的。”楼红卫说。
而:因人而异
开课以来,理工科学生与文科学生对《似是而非》的感受不大相同。一名材料科学系本科生直言“第二节课讲化学,我听得有点无聊”,相关专业知识过于简单;有同学却在课程反馈中写道“昨天的化学课好难啊……”
在第一节课后,助教共收集了102份课程反馈,大约10名同学建议“增加课程难度”。楼红卫没有采纳这条意见,他认为这是一部分同学的看法。课程助教、复旦大学基础数学2018级硕士生张诚纯也表示这可能是“幸存者偏差”。楼红卫认为课程难度仍要以“通识”作为标准。然而,如何在众多院系学生面前把握好这个标准,仍需要探索。
这份课程反馈显示,本学期选修该课程的理工科与文科学生数量比大约为3:2。本学期,文科院系授课老师仅有四位,整体授课内容的偏理可能影响了文理学生的比例。
面对不同学生的不同需求,楼红卫表示老师们会尽量采纳。在解决“众口难调”的问题上,他有担忧,也有信心。“要让每一节课生动有趣,要让每一节课合学生口味,其实还是挺难的。我既担心老师觉得讲起来没劲不干了,也担心学生渐渐没兴趣不听了。但我自己还好,在这方面期望没有那么高,因此反而比较有信心。”楼红卫说。
非:非同“水课”
作为一门通识选修课,《似是而非》面临“水课”质疑。
“课程形式有点像讲座,内容不能深入,对我批判性思维的帮助不大。”一名数学科学学院2018级的同学解释退课原因。
此外,由于每位老师的授课时间短、课程人数较多等原因,这门课在一些同学眼中是“用来凑学分的课”,课程反馈问卷中有25%的同学承认这一点。
对此,楼红卫表示:“欢迎来凑学分,不过这并不是水课,希望大家都有所收获。”同时,楼红卫表示,新闻对于阻绝或传播伪科学的作用特别大,而管理人员也尤其需要有抵制伪科学的素质。因此,他特别希望有更多新闻学院、以及今后可能从事管理工作的的同学参与到课堂当中来。
不过,如何避免“似是而非”成为一门“水课”,仍是值得研究的话题。
楼红卫强调了课程论文的重要性。本学期,该课程采取“课程论文60%+平时表现20%+参与课内外研讨情况20%”的考核方式。论文写作是重头戏。这门仅有两个学分的课程,将安排三位常规助教和十几位来自不同专业的研究生组成助教组。助教组的工作主要是帮助学生写出合格的课程论文。
除了希望《似是而非》不会变成“水课”,楼红卫还希望它可以变成一门可以持续开设的“好课”。
为了更好地建设这门课,从来没有尝试过创建微信公众号的楼红卫,自己开了一个公众号“积微偶录”,以期在公众号上为每一次课程发文章。复旦大学哲学学院2019级研究生何彦昊是《似是而非》的课程助教之一。“我本来不会拍照也不会做公众号,为了这个课,找来一个相机,并学习了一下微信排版。” 何彦昊说。
“希望课程本身的架构能够变得更加合理,内容更加完善,教师队伍更完整。未来,希望有更多的学校开设类似的课程。” 这是楼红卫的期待。
微信编辑|王政婷
图片来源|林珺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