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叫《成都偷心》?孟京辉给出的答案是,“到了成都,你的心、情感,就被偷走,是那种没有办法,迫不得已,又沉迷其中。”6月8日晚,孟京辉导演的全球最大规模的浸没式戏剧《成都偷心》在成都域上和美先锋剧场首演。红星新闻在现场看到,8000平方米的剧场,被划分成了168个粗野荒蛮灰暗的梦境空间,演员们犹如分裂的灵魂,流动演绎着撕裂与重生,自由与禁锢,爱情与背叛。剧末以一场疯狂的摇滚乐谢幕,观众们掌声雷动久久不散。
据《成都偷心》的出品人、域上和美集团董事长邱伟透露,未来该剧将长期在成都域上和美先锋剧场驻演,“这部剧就是为了描摹成都这座不断发展的城市的质感,让每个人都能在里面遇到专属他自己的‘成都故事’。”2019年,孟京辉只接了《成都偷心》一部戏剧,并把他的整个团队都从北京搬到了成都:视觉、音乐、声音、形体、文字,把当代戏剧的能量都放在了这个空间里。值得一提的是,《成都偷心》的表演空间多达168个空间,比经典的浸没式戏剧《不眠之夜》空间大了近一倍,后者是90个房间。
空间艺术
梦境般的168个空间仿若实景迷宫游戏
浸没式戏剧近几年是全球关注的文化热点,它打破了观众和演员“观”“演”间的距离,观众可以自由地跟随演员在巨大的舞台空间中穿梭、追寻、探索。《成都偷心》则彻底抽离了观众的身份,步入剧场便如进入了一个实景迷宫游戏,记者在2个多小时的观剧过程中步行了一万多步。而据工作人员介绍,“观众若要完整逛完,需要走3万多步。”这样算来,要完整领略全剧至少需要观看三场演出。
掀开黑色幕帘,便犹如进入了流淌的彩色暗夜中。斑驳的墙面在昏暗的彩色灯光下迷离诡异,在工作人员低声的示意下,这趟奇妙的幽灵般的冒险之旅便开启了。第一轮冲击来自于空间艺术。超8000平方米的剧场被分割成了168个迷宫般的梦境空间。在石块散落的地面上,在水漫至脚踝的空旷卧室,在播放着超大屏多媒体影像的小剧场,在耸立着无数圆柱的奇异空间,在玩具般的4宫格卧室中,在放置了大型金属镂空容器的旋转舞台,演员们舞蹈着、演绎着,拉扯、撞击、跌倒……他们可能“砰”一声突然狠摔在你的脚边,也可能贴面对你低语呢喃,还会牵你手、搭你肩,求你拉一把,抱一抱。
房间中还有着怪诞的实物布景,数百上千本随意散落在桌面和墙角的医学书籍,局部被挖空填充了电路板的人偶,装了各种器官、溶液、动物尸体的化学容器,局促小间里的半浴缸药丸,甚至还有不断播放着奇怪影像的VR体验……这些个奇异、荒蛮、粗野的空间中,投射着暗哑的彩色的灯光,抽离了真实,如遗弃的废墟,如混乱的梦境。
据悉,整部戏有5条主线,12条副线,其中内含86个段落,50个关于未来主义、废土朋克、赛博爱情、科技变迁等跨维度的故事,这些故事无不包含了一种深沉而又复杂的爱:对生命之爱、对机器之爱、对世界之爱、对未来之爱……
专属剧情
打破时间和社会规则不断解锁命运之结
传统的浸没式戏剧,往往会要求观众戴上面具或特殊的标志,严格将观众和演员区隔开来,《成都偷心》取消掉这一设置,让观众和剧情完全融为一体,成为剧的一部分。孟京辉表示,传统的浸没式戏剧虽然打破了舞台戏剧中的“第四面墙”,但是又通过新的道具,在观众和演员间树起了一堵新的墙。“《成都偷心》要做到的是,让观众完全浸没!”孟京辉说。
该剧总共设置了3个入口,但即便是和同伴从同一入口进入,你们也可能被不同的角色吸引,走上一条不同的探秘之路。于是,戏剧结束后,散落的观众们在和同伴议论时,发现自己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故事。实际上,在多个空间中,演员们都在演绎着爱与背叛与欺骗与重建与毁灭。其中一个拟态为酒吧的空间,一位失落的漂亮女子被一位男子成功搭讪,冲破信任的壁垒后经历了爱欲缠绵、欺骗背叛,最后在涌来的人群中挤压至毁灭。
据了解,《成都偷心》演出除了少量对白,大部分的表演完全依靠演员的肢体、眼神、音乐和舞蹈完成,采用世界最前沿的实验舞台艺术表达,营造出超现实的梦境氛围。为了达到至臻的演出效果,剧组演员们先后在北京、成都两地进行了长时间的封闭式训练和试演,才能在成都观众的面前呈现出叹为观止的表演水准。幸运的观众,还有机会获得与演员一对一互动的机会,解锁隐藏剧情。
据悉,《成都偷心》将在域上和美先锋剧场长期驻演,为了保证最佳的观看效果,每场只有500名观众。“《成都偷心》作为当代成都城市先锋精神的集中展示,出色的票房成绩,让我们看到了成都这座城市蓬勃的戏剧消费力。”邱伟谈到该剧未来的发展自信满满,“我们也将不断探索,让《成都偷心》这一IP,走向全国,让更多的人感受当代城市文化的独特魅力。”
专访
孟京辉:我想探究的是成都的一种内在潜力
“嘟……嘟……嘟……”几秒之后,电话接通,是位男生。“简单寒暄后,我给他读了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一幕中第四场的一首诗。读完后,我给他说’祝愿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在《成都偷心》的空间中,隔一段就能看到一个电话亭。调皮的孟京辉总是会拨通电话,想和电话那头的陌生人交流。“这种电话的交流,很多人以为是生硬的,但我觉得这种交流才更温暖。”他不喜欢用生硬、旅行性质,甚至是(成都)元素性质的去展现成都,“我更倾向于一种开放性的成都的潜力。”其实在6月8日首演前,《成都偷心》已经进行了几场试演。红星新闻与孟京辉聊了聊,关于这出戏的疑惑。或许,也是大多数观众的疑惑。
《成都偷心》导演孟京辉
看不懂怎么办?
“挺酷炫的,但是没怎么看懂。”“有点懵,至少还要来再看一次。”“是不是先锋戏剧就是这样啊?”红星新闻在现场随机采访了一些观众,不少人都反映看不懂。其实,主办方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给观众的小册子上标注了剧情的动线,以及50个小故事的场景。
孟京辉并不着急,他用“恋爱”来形容这次与成都戏迷的亲密接触。“谈恋爱有一见钟情,但更曼妙的是心心相印、润物细无声的那种。”孟京辉抱怨现在的生活、情感都太快了,可成都恰恰是一个又慢又快的城市。“它是可以平衡的,有很多特别慢的东西,但它又必须面临特别快的发展,我想让这部戏不是特别表面。”如何将表面与内在结合,这是孟京辉想要表达的。“有特别快的节奏,也有特别慢的东西浸染在里面,这样的话浸没式戏剧美妙的东西就能出来。”
孟京辉也承认,真正要看懂这出戏,至少要来三次以上。浸没式戏剧的魅力在于此,别忘了它在8600平方米的空间里,有168个房间,太大了。所以,在走进剧场前,他给了所有戏剧爱好者一些提示。“大家可以用三个维度来解读这个,一个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整个空间实际上代表着人类发展的一个思维的历史,是纵向的;还有一个是文学的解读,从一楼开始实际上是地狱、炼狱、天堂,所以三个颜色、氛围都不一样;还有一种我们可以解释成整个空间是人类的大脑,所有的思绪、情感的印象,所有的想象力都是在这个大脑里发生的,它是投射物而不是本质的东西,当不是本质的东西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进行一个疑问,包括这里面有很多人生的印记,这是第三个维度。”
因为所展示的内容太多,孟京辉担心大家会忽略一些重点。比如多媒体装置,“我们一共有12处多媒体装置,有的能够互动,还有VR。这些科技的东西和我们现在所思绪的东西都在人的大脑里面,所以它有好几个维度可以来解释这样一次风暴性的情感和思绪在这样的空间里。”比如除了起承转合的主线之外,还有12条副线。“副线并不是不精彩,反而有特别来劲、特别撕心裂肺、特别优美的故事在其中。比较强烈的,比较温存的,比较冷静的都穿插在里面。的确看一次不太好搞懂,我们用心太多了。”
为什么没有成都元素?
《成都偷心》,除了地点是在成都,几乎看不到其他成都的元素,就连之前孟京辉有想过的机械熊猫也没有。这时,孟京辉笑了,随即很认真地回答:“老实说,成都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战,她给我温柔、温婉的情感,我想把这种情感,投射其中。希望成都人能够在这个戏当中感到自豪,而不是说反映成都的什么什么。”
所以,没有火锅,没有大熊猫,没有成都的人文风貌。孟京辉想探究的是,成都的一种内在潜力。“这种潜力是对未来的一种看法,一种积蓄。这种所有的积蓄,是有情感的,是不断变化的,不仅是对外面世界的一种包容,最重要的是一种成长性的东西。所以在整个戏剧、空间里,通过我们对成都这种本质的认识,在成长当中去发现。”孟京辉让剧中的演员与来看戏的成都市民有交流。“比如演员邀请观众来拍照,就把城市风景、城市里面人的风景,都放在这个戏里面,让他们一点一点的发挥作用。”他不喜欢用生硬、旅行性质,甚至是(成都)元素性质的去展现成都,“我更倾向于一种开放性的成都的潜力。”
在孟京辉看来,当下好多东西消失了,成都还有;有好多东西没有、未来可能有,成都也有。“从情感到各种风物,各种人内心的一种愿望,这是特别重要。更多展现这种东西,而不是简单的成都元素。”其实,剧中有很多细小的用心。文章开头孟京辉打电话的情景,便是如此。“这种电话的交流,很多人以为是生硬的,但我觉得这种交流才更温暖。”
不可否认的是,剧中演员的能量很大。除了少数是由孟京辉从北京带过来的演员,大部分是他在成都招收的,这其中绝大多数是大学生或者大学刚毕业的。“他们刚来的时候觉得他们特别(表演)虚假,但不赖他们,因为他们没见过,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能感动人的东西,什么是有美学价值的表演。”《成都偷心》的音乐总监华山就经常和演员说,每个人都应该是艺术家而不是做娱乐节目的。“别把大家所熟知的娱乐节目的好与坏作为标准,要往自己内心走,要忍受自己内心不被别人理解的孤独,享受自己吐真实的快感,这样才是艺术家。”坦白讲,刚开始演员的招聘是孟京辉最担心的,他觉得很难在成都找到这么多好演员。“现在我们演员差不多经历了有两个月的训练,然后能到现在这样挺不容易的,他们真的很辛苦,平均差不多就两个星期休息半天。”
红星新闻记者 任宏伟 实习生 易沁圆
编辑 冯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