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苦旅|(七十二)虞美人之恋
在基层法院任院长的时光如梭,因为事多、工作强度大,几年时间不知不觉就成为了过去,速度让人的感觉变迟顿,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事其实变化很大。几年的时间中,似乎只有一物没有变,这是一小盆花,它默默无语,不离不弃,朝夕相伴。起先我都不知道花的名字,后来经过好长一段时间,一次去四川出差,才知道它叫虞美人,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在听到它的名字时心里一震,原来我与美人相处这么些年,竟浑然不知,这可是常说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虞美人是我从老同事那里偶然得到的,很小的一盆花,花盆是白的,晶莹圆润,和家中吃饭的碗差不多大小。盆里的花有两棵,深绿色的小叶片贴着花盆里的泥土整齐地排列成两个圆形,像睡莲一样,叶子中间各长出一枝长长的茎,亭亭玉立,一枝是绿色的,像一个军人,一枝是深蓝色的,像一个法官。每过大约两个月的时间,花茎顶端就现出花蕾,绿茎开出黄花,娇艳奔放,蓝茎开出红花,热烈火辣。我一向是不喜欢花花草草的,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因为什么样的想法把它带来,可能是天意。它每天就在办公桌的一个角上,很少能得到我的关注,最初的日子里估计得到的只是秘书在整理卫生时才有的一点清水吧。
说起来有点可怜,以院为家的我所拥有的空间越来越小。刚上任的时候,从上任那里接手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奢华的办公室,一共四个房间,少说也有二百平米,一个会客室,一个办公室,一间卧室,一个储藏间,大大小小的绿植若干。我这一米六五的个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除了最初虚荣心得到些许满足外,实在是有点不协调。有时偶尔瞥一眼桌上的虞美人,心里才会有一种舒服的感觉,感觉这才是所能享受的幸福。后来八项规定出台了,我前后搬了四次家,先是搬到了比较小的会客室办公,因为与原先的大办公室是相通的,有变通嫌疑,就又搬到了最小的储藏间。原先说下派干部可以有卧室,之后又把单独的卧室取消了。在一次专门的检查中,检查人员用激光测量仪一打,用最小的储藏间改成的办公室还是超标0.3平米,没办法,就把办公室的其中一面墙加厚,直到把这0.3平米消化掉,从这个细节也可验证出,我的纪律观念从根本是不过关的,只是一个办公室的改造就前后几次才到位,真是给领导们添麻烦了。在改造搬家的过程中,大办公桌进了仓库,双人床变成了单人床,原先高高低低、枝繁叶茂的绿植被弃在原处,没有了主人的关心,该枯的枯该死的死,最后在达标的办公室中只有办公桌上的那盆虞美人风采依旧,没有了巴西木、富贵竹、蝴蝶兰的叫板,虞美人反倒出落得风姿绰约、英气逼人了。
没有应酬的晚上是我这个院长最美的时候。有时连晚饭都免了,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内,捧起早就准备好放在枕边的书,尽情地享受大把的读书时光,全身心地进入到书的境界,有几次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肯罢手,能让我暂时停顿的就是虞美人了。在老眼昏花、睡眼朦胧之际,它就像一年踏实的伴侣,用它自身的光与亮,来调整我的姿态与心情,带给我一份宝贵的清新与淡定。有时想,《聊斋》中的奇异情境真的再现了,还能有谁向这株虞美人一样知我懂我,还有谁比我们之间的交流更深刻呢?还有谁在我心中能留下如此独特的印痕呢?你弃百花丛,不羡众香国,虞兮虞兮,留我心中。
*作者:陈爱国 北京市金台(廊坊)律师事务所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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