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写给我的学生们
这是我曾经的学生、现今的同事-----刘畅老师的教育情怀和强烈的责任感，以及理性的思考。
——愤怒的时候不要说话：我们怎样看待使母校成为热点的“0分”事件
一
“0分”事件的热度渐渐平息，孰是孰非似已尘埃落定，老师们回到了正常的教学轨迹，明年大家还会报考铁一滨河，希望在这热度平息的冷静中，能有人理解我以下的阐述。
首先，我先站在思维评价的角度上对“0分”事件做一个简单解读。
学生家长对孩子品德修养得0分的这件事采取的简单归因的方式，体现出了一种非此即彼的粗暴思考方式，而这种思考方式被专业人士称为“初级思维障碍”。
当然在我看来，这可能连思考都算不上，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既然是发泄，那么向最没有权力和话语权的老师发泄，既无行为成本、又能释放发怒、还能引起群体攻击效应，确实是一件何乐而不为的事。那么针对“0分”事件，怎样才能体现出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思维倾向呢？
问题是思考的驱动力，提出问题需要我们发现矛盾，提出问题。
“0分”是否是一位老师的个人判断？答案：不是。一个教室三个面谈评委，一位记分员，一位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五人共同为孩子的成绩负责。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既然五人都认可孩子该项为“0分”，而五人都是“笨蛋”的可能性又极低，说明他们是按照规则办事的。
那么评分标准究竟是什么？答案：六个评分维度，每个维度对应一道题目，分数是根据对题目回答的情况而赋予的，孩子得0分，说明没有对这道题进行回答，而作为面谈评委，我也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只要孩子张口回答相关问题，就不会是0分。
截止到这里，问题似乎解决了。从公平性角度而言，这个面谈形式、面谈试题、面谈评分标准都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公平是选拔性测试的最基本原则。
所以无论从学校、面谈视频，还是从老师身上，该家长都不会找到任何操作或者逻辑上的失误。
二
简单的情绪发泄反而最后把自己变成了“逻辑障碍”的傻子，而那些将利刃挥向最没有权力和话语权的教师群体的自媒体们，也趁着社会上长期以来对老师的偏见舆论将自己的阵地变成了“键盘侠”肆意张扬的舞台，任何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样并不好看。
自媒体们自以为伸张了正义，却殊不知真正的交易从来都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进行，在繁复的利益关系中无法监督也无法控制，这是现实，区别只是吃相好看与否而已。而在面试环节操作实在是太愚蠢了，并且老师本身根本没有决定孩子是否录取的权力，因为蛋糕是有限的。
所以，有家长明年一定会让孩子有备而来，争取最好的发挥，努力考上铁一滨河！
但真正的问题现在才开始。
小升初的面试到底能否准备？如果知道题目便能在短期内准备培训，那么这个题目本身是否具有面谈价值？面谈出的学生到底是会背稿子会说老师爱听的话的学生还是真正有实力有品格的孩子？如果这些问题无法解决，估计最终获利的仍然会是那些培训机构，孩子的未来也仍然是会是一片灰色。
三
首先，品德修养、身心发展能否在十分钟内通过个别题目进行测量？
从阴谋论的角度来看，这分明是别有用心者为面谈老师们挖的坑，因为不可能有任何人在十分钟内通过个别题目来准确地为孩子的品德修养和身心发展程度做出评价，更别提给出一个量化后的分数，因为这两项根本无法被量化！而剩下的学习习惯、艺术素养、团队合作、创新探究这四个维度，能被量化的又有几项？
请问提出这六个评价维度的相关人员，您大学“教育测量”这门学科是否及格？又或者您根本不是教育专业毕业？或者您根本就无缘与大学？
然而，客观来看，决策层出问题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依照错误的决策去落实就是一件不太合理的事情了。
想要量化评价这六个维度中的任意一个，想必都是需要一整个研究团队的。而任何一个研究团队可能都给不出只用一道题就准确测量这六个项目的方案。
所以在出题过程中，将这种困难逐级向上反映，共同研讨决定出最优解，难道不应该是成年人的处理方式么？
可是面对不合理，我们的学校和老师却都选择了沉默履行，正如我们的孩子在面谈过程中所表现出的对权威的畏惧一样，这种上行下效不知会持续到何时。
其次，在题目既定不变的情况之下，家长们一定会让孩子提前准备。而根据这两年的面试经历，我简单谈谈自己的感受：假话说多了，自己就信了，说假话空话套话，从娃娃抓起。
“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
“我学习学累的时候就弹琴来放松自己”
“我要树立远大的理想目标，为了国家奉献自己”……孩子，你知道老师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大么？
因为老师在成为老师之前，首先是一个人；孩子，你在被妈妈压在钢琴前的时候就没有羡慕过其他的小朋友可以在外面玩耍么？
你学习学累的时候真的不想去看看电影、跟同学玩玩游戏么？
孩子，你知道“奉献”到底意味着什么么？
孩子，你，快乐么？
这就是对错误决策上行下效所导致的贻误的具体呈现。
对根本无法量化的项目进行量化，对根本无法在短暂时间内考核的项目进行考核，其结果就是说假话空话套话竟然可以拿满分！
最终，孩子们成为了大人们想让他们成为的人，他们考上了铁一滨河。
可是，作为面试评委，我说不出话。
我，笑不出来。
因为在错误的决策和落实之下，我们引导孩子去成为一个“完美的圣人”，否认生活中的真实，如果不能成为一个“完美的圣人”，至少也要把自己说成是这样。
四
作为学校，履行上级的指示；
作为老师，勤勤恳恳落实学校的要求；
作为家长，为孩子的0分鸣不平；
作为媒体，自以为发现了问题，伸张了正义。
我们都没错，我们也都很辛苦。
而在这两天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长枪短炮中，孩子的身影在哪里呢？
没有孩子，因为孩子才12岁，他们连10分钟面试的回答都说的磕磕绊绊，他们在信息化时代，还不会说话。
他们说不出来。
他们说不出来一个充满虚假言语、充满情绪发泄、充满责任推卸、充满利益驱动的世界，我们不想要！
“爸爸妈妈，我不想说自己不都不信的话，我不想去参加面试培训”，作为家长的您，会听么？
“老师，我的特长是钢琴，钢琴给我的感受是无聊，无趣，我不太喜欢”，作为老师的您，会给分么？
“领导，咱们这个题，能不能想想法改进以下，至少引导孩子说真话，不违背教育原则”，作为领导的您，会采纳么？
“局长，咱们就面谈题目征集一下社会意见以及各个师范大学的基础教育专家，做一个社会公示，用一年的时间好好做个课题”，作为局长的您，会做这种费力费事花钱的事么？
教育成为现在这样，作为成年人的我们，谁都逃不开干系。
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相关。
五
最后，提出问题谁都会，关键在与怎么解决。下面我谈谈我的一些拙见，欢迎批评指正。
第一、各个学校小升初面试赋分维度以及面试结构应提前公示，做到信息透明公开。因为真正有质量的题，两个星期无法准备，需要孩子12年积累储备。比如铁一滨河的第一题的记忆题，就很好，记忆力非一蹴而就，并且我建议，不要只考某一部经典，否则会有不公平之嫌，但凡是古代经典都可在考察范围。
这样家长们、甚至培训机构就算知道了题，也无从取捷径。
第二、家长们不要抱着赌博心态来让孩子参加面试。正如有人指责你们的，“528”你们说不好，要摇号；摇号你们说不好，要面谈；现在又说面谈不好，你们想怎样。我认为，从“528”到面谈，从形式上讲，真的进步了，家长们真的为基础教育做出的贡献。关键在于，因为六个评判维度的不恰当，量化的无理性，使得家长认为这种模糊的评价方式也许会让我孩子脱颖而出，毕竟面谈不是做题嘛。
但其实，面谈才是考家长，孩子的阅读面、阅读量，孩子的表达水平、观念格局，孩子回答的每一个字背后所反映的都是家长12年以来的陪伴和引导。
为什么说是进步了呢，因为真正的面谈给了家长更多的家庭教育的体现，这不是只把孩子扔到补课班做题就能解决的。面谈给了小学教育更多的思考，比如如何培育出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作题机器或者权威复读机。
第三，教育管理部门不仅要给出赋分维度，更应该给出评分标准和依据，给学校操作进行恰当准确的指导，而并不是将一切全权交给学校处理。
真心希望我们的相关领导去读一个“教育管理”的博士，或者去南方做做考察。
真心想想西安的教育问题怎么解决，无论是从短期还是长期。把孩子的事，当回事。
毕竟五大名校并不能为西安的教育质量负全责啊。教师群体不能为西安的教育问题当挡箭牌。
第四，社会舆论上，希望大家知道，既然面谈的目的是为了选拔，那么就不可能兼顾到太多的人文关怀。学校的评分标准确实由于信息不透明和忽略了人文关怀而导致了对孩子心理的伤害，这个是必须改进的。
可是面谈这个形式本身就是残忍的，社会竞争本身就是残酷的。这个应该是每一个孩子来之前应该有的心理建设。所以与其设置品德修养、身心发展等不明就里的条目，不如舆论氛围宽松一些，给教育管理部门一个机会，让能力成为选拔的标准吧，让实力成为孩子强大自己的目标。
而温情与全面发展，不是一个面试能做到的，是孩子6年的小学教育以及初高中所在学校的综合培育的。
至于出一套什么样的题，来体现我刚才说的观点，我还需要时间学习并查询专业书籍和资料，并与小学同仁讨论讨论。
同时也希望，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来思考，献言建策。不要让这一件真正关乎孩子的热点成为所谓的“头条”之后就销声匿迹。
PS:
那些骂老师的人可以歇歇了，好好陪孩子读读书，聊聊天吧。因为老师们已经在想解决办法了。
希望学校不要因为家长的思维障碍和错误而忽略了自己的问题，用他人的错误来掩盖自己错误，是不可取的。
西安教育很关键的问题在于教育管理和行政部门的不专业和无作为，看看上海教研所的老师们写的文章吧，习大大说了，我们要终身学习！
我的学生们，不要用同样的言语暴力去维护你们的老师，因为你们才是作为老师的我的尊严。而社会上更多的灰色和阴暗，都在你们看的这些文章所根本不谈论的地方。
2019.6.18 刘畅（西安铁一中滨河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