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脉那些事：社会资本，等级和粉圈【二】

作者：Bertha Chin 

翻译：@Meuvai

粉圈视角下的社会阶层

很多粉丝文化研究把粉圈定义为一种“赠礼文化”（Gift Culture）。谈到同人文创作，阿比盖尔·德·科斯尼克（Abigail de Kosnik，2009）认为：“很多研究粉丝文化的学者都声称同人小说的本质是且必须保持自由，即“不受约束”，且“免于商业价值在社会中对创作的操控。”因为粉圈文化本质上是一种‘赠礼文化’。”

AO3 2019年榜单

德·科斯尼克（De Kosnik）认为这种共识明确适用于同人小说的创作。粉丝文化研究学者通也大都信奉这一准则，考虑到创作过程常常是对既有商业资产的二次发掘，如此一来，应确保创作自由，让同人小说免受媒体产业的审视和“侵权”的指控。

蜘蛛侠&毒液同人作品 Cr: <a href='https://weibo.com/n/狼崽chinasi'>@狼崽chinasi</a>

粉圈“赠礼化”把粉丝归类为主流的“反叛者”，他们反抗媒体产业对受众的片面解读并把粉丝置于“创作者”和“观众”之间。这一位置强化了原作的“民主性”（粉丝通过创作衍生作品如同人文表达对原作的解读），是对传统视角的反抗，“作者”或“造物主”的角色不是绝对的。

AO3榜单

“赠礼文化”的定义并未让粉圈免于冲突，称粉圈文化“美好”亦无法规避阶级分层。就连弗朗西丝卡·科帕（Francesca Coppa，2014）也认为粉圈文化在媒体产业同质化的觊觎下保持纯粹越发可贵。

好兆头同人作品 Cr:<a href='https://weibo.com/n/乌麋'>@乌麋</a>

官方对粉圈资源的占用愈演愈烈，粉圈网络社区的膨胀，不仅由于新粉丝的加入，也因为相关产业试图通过和创作者合作占有同人作品的经济效益，营造“官方同人一家亲”的氛围，扩大其商业版图。

此类行径包括版权方向衍生作品创作者示好后，官方网站和工作室把作品挪为己用，装饰门面。而粉丝通常提供无偿劳动，苏珊娜·斯科特（Suzanne Scott，2009）认为，当“商品文化蓄意挪用粉圈产权，占有其经济效益和精神特质。”粉圈文化和商品文化的边界也就日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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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粉圈和“美”挂钩的倾向错误在于“美”本身就是一种品味霸权，代表理想化的范式。丽贝卡·斯图奈特（Rebecca Tushnet，2014）观察得出：“有圈子就有人，人与人之间经常恶语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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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简单是人互相看不顺眼，道不同不相为谋（比如政治观点，在美国中部粉丝社群中可以说是南辕北辙。）语言壁垒，术语的使用，文化间都互不相通，罅隙继而无可避免。

即使有些矛盾的确源于鸡零狗碎，把粉圈冲突简单归因为人之间相互看不顺眼不免低估了粉丝之间互动和关系的复杂性。

权力的游戏片段

菲斯克（Fiske，1992）写到：“粉圈内部差距迥异，粉圈和外界一如粉圈内部派系一样泾渭分明。”很多粉圈文化研究学者和菲斯克持相同观点：粉丝异质性在于他们和非粉丝群体之间的差别。但这种差异也通常内化为粉丝社群内的不同属性，粉丝分“斜线粉（Slash）”[1] 和“非斜线粉（Non-Slash）”；创作者和读者；特定角色组合的“CP粉”；本命剧集中某演员的“死忠粉”，圈内甚至对是否为某社区成员做出区分。诸如此类，不可具举。粉圈分类法则延伸至追星途径：通过现代技术追星、通过搞创作追星、通过向“大粉”靠拢追星。

漫威剪辑作品 Cr: <a href='https://weibo.com/n/努力的查克'>@努力的查克</a>

随着社交网络的影响力扩大，名人们默认应在推特，脸书，快拍等平台上营业，粉丝如何博关注，被正主眼熟逐渐成为焦点。这种情况下，以回复，点赞，分享，转发体现的热度可提升粉丝的社区地位。

甜茶点赞粉丝 图源<a href='https://weibo.com/n/TChalametCN'>@TChalametCN</a>

某些情况下。提供无偿劳动的粉丝（维护超话界面，运营自媒体）可以获得结识正主、创作者的途径，这毫无疑问拔高了粉丝在社区中的地位。为了维持这种特权，这类粉丝成了粉丝名人，创作者和普通粉丝之间的“看门人”。

在“大粉”获得关注，地位擢升中矛盾难免发生，藉此，粉丝价值观得以展现（通过评价粉丝名人提供的无偿劳动或创作的衍生作品。），随着粉丝的地位在社区内积累攀升，社会和文化意义上的资本完成获取和交换。

资本须在系统中完成交换，布厄迪把其定为“场域”：“一种社会角力场，人们为了获取资源或投机而钻营奔竞。”(Jenkins 1992,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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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可以把粉圈比作一种场域，粉丝以是哪个圈子的成员，（比如属于哪对真人同人的CP粉，收到过哪位大粉或创作者的回复，和哪位太太私交甚好，无偿为其剪辑视频或创作等），以哪种形式产出（同人小说，同人画作，维护网站运营，更新粉丝主页，组织抽奖活动等）作为一种筹码交换来积累社会和文化资本。（此主题延伸至粉丝集会中的话语权；详情见本卷第九章，Zubernis, Larsen）

AO3声入人心

布厄迪认为，这种场域的结构，比如空间的位置，和具体资产的处置并没有什么不同，这种结构控制着内部成功的关键和外部具象的盈利（比如文学声誉），在场域语境下举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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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数字化领域，粉圈大多只在像汤不热，推特这样社交网站进行交流。西尔斯认为，我们应该转化由费斯克提出的“二次产出”（Textual Production）概念——费斯克把粉丝创作并在圈内流通的文案（文章）定义为“文本”（Text），其中包括“发布的帖子，观后感或评论，数字化下可再生和重复性让这些评论成为相对于官方文化的类标准。”（136）包括推特，脸书和汤不热上推文的转载、转发和分享。

Micheal sheen转发粉丝同人作品

粉丝还默认不从创作中盈利，因为同人画作和同人小说使用的角色和世界观取材于属于跨国公司的版权作品，比如华特迪士尼公司和华纳兄弟娱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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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粉丝从创作中盈利的观念有悖于粉圈文化作为“赠礼文化”的信条。康斯坦丝·潘莉（Constance Penley，1997）谈到了职业作者和同人文写手之间的倾轧，她认为粉圈内部执着于保持友好自由的创作氛围，在这种氛围内女性写手可以自由创作，免受粉圈外，职业眼光下“优质作品”标准的审视。（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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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粉丝认为同人文创作和粉圈公共领域可以免于圈外的阶级压力，一旦在职业标准下创作，外部标准无可避免地影响曾经的“爱好”。当然，这些标准不一定违背同人创作的自我要求。职业化的标准一样需要作品为粉丝社区所接受，并在公认的语境，角色解读下创作。

西尔斯（2005）在《恐怖的乐趣》[2] 一书中以“当代场域”的视角质疑了布厄迪理论的应用，并提出了一些迂回的方法，尤其是布厄迪的理论集中于文学创作方向。

The Pleasures of Horror

西尔斯认为布厄迪对场域的物化倾向造成一种假设：“场域拥有区别于周围区域的自主性，从而拥有自洽的内部逻辑，这种逻辑不同于其他社会文化地缘，施行一种“游戏”职能。但和圈外领域的信息交换，在记者，资本和电视媒体等分力间周旋。已经越来越成为一种主流。”（168）

与此同时，电视节目制作作为一种当代场域，“强势连接其他领域，比如新闻业、学术界亚文化产业、文学业、……电影制作和粉丝亚文化产业。”（168）

同样，这是产业数字化时代，物料以录像、动图、照片集、推特、状态更新等形式产出，和新闻，娱乐业，公关相交织，当官方伸手粉圈索取营销物料，甚至让放权同人改编原著。亚文化粉圈产出也越来越为这股合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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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知名同人艺术家洛德·梅萨（Lord Mesa，2016）为例，《绿箭侠》制作方发布Ins照片委托梅萨为剧组制作周边，并在100集庆祝仪式上作为礼物送给主创和剧组成员。洛德·梅萨在漫展售卖自制周边并把作品的名气归功于绿箭侠剧组。主演斯蒂芬·阿梅尔（Stephen Amell）和编剧在极客庙主页（Temple of Geek 2015）和粉丝分享梅萨的同人作品，这带给梅萨极大的曝光率。而阿梅尔每周都会和粉丝互动，分享饭制作品。

绿箭侠主演Stephen Amell

阿梅尔还委托梅萨为他所在的众筹项目制作插图，为自己的葡萄酒公司设计酒标。如此一来，创作者不仅在电视业、娱乐圈和粉圈内产出，作品还涉及食品包装艺术。媒体制作人和明星空前一致地伸手粉圈，而之前太太们几乎只为官方产粮。这种现象无疑提升了以洛德·梅萨为代表的创作者的名誉（地位）——这作为一种代表性的资本形态，存在于绿箭侠粉圈内部。官方对同人作品的承认不仅提升了作品传播价值，也认可了创作者对主题的解读，比如太太产出的某对为特定粉丝喜爱的真人同人。

Neil Gaiman回复粉丝

概而言之，洛德·梅萨的粉圈地位证明了Coppa和斯科特（Scott）等学者一直强调的顾虑。用菲斯克（Fiske）的话说：官方正在渗入粉丝文化，粉丝原本圈地自萌，而官方翻牌让粉圈资本被量化，通过制造“官方同人一家亲”的氛围，官方进一步自我推广。但并非所有粉丝都希冀自己的同人衍生作品被自媒体（官方）“认证”。粉丝创作的另一目的是为了圈内亲友开心，或作为礼物互相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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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圈内时有摩擦，粉丝们争当为官方所承认的粮产地，“但真正重要的是给作者掌控文章走向和角色命运的权力，过滤试图给创作者贴标签的读者群体。”（布厄迪，1993，42）。关于“现实向”和“拉郎”的辩论屡见不鲜，特别是媒体被指剑走偏锋，无视主流诉求。解读角度和方式的差异可能是粉圈最主要的矛盾。（比如《绿箭侠》和《权力的游戏》）。

权力的游戏同人作品 Cr: <a href='https://weibo.com/n/Fangpeii'>@Fangpeii</a>

原著粉认为最大程度忠于经典才值得赞许。这类争执还扩展至潜台词意指，或者哪对真人同人、同人耽美占主导，哪位同人文、同人画作、自媒体太太实红。换言之，谁是粉头、有资格做发言人、甚至象征粉圈本身。粉头的“政治倾向”（她们的本命，站的真人同人等）也会影响粉圈在路人、媒体、公众眼中的观感。

声入人心同人作品 Cr: <a href='https://weibo.com/n/7k7kck7k'>@7k7kck7k</a>

如此一来，安德里亚·麦克唐纳（Andrea MacDonald）对粉丝阶级的论述也变得有待商榷。他认为：“粉丝在不同亚圈同时扮演多种角色，因而她们的阶层由圈内所有可能的位置决定。”（138）但这种观点忽略了粉圈位置诡谲不定，此消彼长。比如，在《X档案》的同人衍生作品中，创作以Fox Mulder 和 Dana Scully关系为主线，John Doggett 和 Monica Reye为副线的同人文作者，在否认Doggett 和 Reyes是现实向的其他亚圈中可能不受欢迎。所以，作者在自家的名誉和地位在粉圈之间不可转化，圈子受众由阅读品味和解读视角所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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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亚圈的复杂分支下，粉丝的阶级难以界定。不仅因为不同类别阶级定义晦涩难明，粉圈内还派系庞杂，分支繁复，难以窥见全貌。因创作同人文备受追捧的太太，在不同解读、不同受众的其他亚圈，其作品也可能不温不火。不是文笔平庸或品味普通，而是在解读文本上，观点相左无法协调，意见领袖党同伐异。

哪吒电影片段

同样，非读者粉丝不会追捧进行同人文创作的太太，却可能通过消费饭制周边或参加漫展彰显粉籍。粉圈形态的多元意味着“粉丝文化资本”的瓦解。优质同人文创作者、剖析原著，撰写文评的粉丝无法短时间内聚集粉圈资本，换言之，在粉圈内指派单一的权威话术过于绝对，且忽视了圈内频繁的“场域”意识形态之争。

哪吒电影片段

译者注

1、Slash: 一种把原著中的两名或多名男性角色置于浪漫设定下的同人作品。【1】

2、Canon: 粉丝社群公认的权威现实主义设定，在剧集或原著中“真实发生”的事件。【2】

3、The Pleasures of Horror: 《恐怖的乐趣》，西尔斯著。着眼于恐怖文化，考察了恐怖在不同文化领域是的重视和贬值，当代恐怖片的文化政治具体实践、“阅读形态”以及恐怖片的粉丝圈。【3】

Source: 

【1】：https://fanlore.org/wiki/Slash

【2】：https://fanlore.org/wiki/Canon

【3】：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913968/​​​​​​​​​

原文链接：http://t.cn/Ai0ve0g6  提取码：jc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