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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田埂一直走,就是桉树林。
树皮灰白,清瘦高挺,阿斌说是从澳洲引进的柠檬桉。林立两旁,中有小道,洋洋洒洒地开着白花鬼针草。风一过花朵就掉,剩下一圈芒刺,刺溜溜的呈蒲公英形状,勾挂在行人的裤腿上、裙摆上。
入口偏狭,道阻且长。
听说是通往别村子的,某天生闷气,独自一股脑地走了二十分钟也看不到尽头,悻悻地折回水闸边坐着,倒是被鬼针草勾了一身。
路的两旁是稻田,稻田间中拥簇着几棵大芭蕉,再远处还是一片桉树林。我们常沿着小道,把船划到水闸处,再拖拽到大河里。
河流将我们环抱,桉树林将我们环抱,
南来的风、西树的燕子将我们环抱。
阿斌的爸爸在附近鱼,偶尔绕来背后看阿斌画画。
他年轻时做过语文老师、画过广告牌,后又在镇上的文化局里工作了大半辈子。八十年代的老师只有四五十元一月的薪水,所幸是凭着一手抓鱼的好身手,日子还算过得去。退休后,老父亲就爱逢年过节的给邻里写对联,在家里的大画案上画写意的牡丹和山水,再还有就是背着电鱼机、穿着厚厚的胶鞋在河沟里网罗河鳗以及大大小小的鲫鱼。
收网时,隔着大老远就有人冲我们问今天抓了些什么鱼,村里爱喝几口小酒的人,也总在这时凑来,预留两条作晚上的下酒菜。
与桉树错落相生的,便是蒲葵。
蒲葵编的蒲扇,本是乡野落魄之物,因「旧时王谢堂前燕」中的东晋名士谢安心仪,手摇蒲扇便在文人间竞相效仿起来,扇以新会当地最胜,后被载入非物质文化遗产。
大的蒲叶足有一人多大,割来两片蒲在地上,虽不甚柔软,但总也能防些尘土。树上结着的果子一串串的、暗紫色,入药可舒缓肝气,名唤蒲葵子。
蒲葵子和白花鬼针草
我们背靠在一棵桉树下。
柑橘和白花被随意摆放在墨绿的蒲葵叶上,缝隙里透着棕褐色的砂土,颜色很是好看。
起风了,光经过之处,尘埃在旋转,田野里兜着穿林打叶声。蚂蚁爬到脚背上,桉树和野花扭成一团,只有你是静默的。
忘带了颜料盒,索性用起了十多年前艺考时的马力水彩
画到一半忽然落起雨来,彼此都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风雨声灌满了整片田野,五六米高的桉树摇摇欲坠,雨水打湿了睫毛和嘴唇,顺着脖颈落在画纸上,化作水痕。
被忽然而至的雨打湿,留下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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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 顾 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