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天没有斗志了，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方毅是一个在各种场合很难被忽视的人，就连朋友圈也是。他每天平均发10余条朋友圈，公司新闻、行业趋势、生活动态……甚至，自己动手剪头发的视频。
过了两天，这段视频被员工剪辑成抖音，膜拜这位不仅钱多头发还多的“神级程序员”。这样的趣事还不少，他把从硅谷带回的波斯顿龙虾爪挂在公司露台上，风干作为古董；给连接两幢办公楼的桥命名“鲸萌大桥”，谐音“金门大桥”；和女儿花了两个跨年，绘制了一面巨大的乐高墙和国人睡眠图，作为公司装饰。
方毅的投资人、凯石资本管理合伙人俞铁成评价他，“是我认识的‘皮商’最高的创业者。三年前我们投资个推，一路走来，发现方毅同学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调皮。”但俞铁成说，这种调皮让创业者无论面对国家领导人还是底层员工都可以轻松相处，面对再大的困难都可以找到烦恼化解之道，让身边所有的员工、股东或朋友都如沐春风。
当然，成就方毅和团队的，不完全是这份“皮商”。融洽的团队氛围背后，是他搭建的一套从价值观、方法论到执行层面的文化体系，就像“鲸鱼”隐藏在水下巨大的潜能，支撑着500多人团队的健康运行。
从“备备”到“个信”再到“个推”，每一次创业转身，都基于他对行业趋势和自身能力的清晰认识。在这个巨变的行业狂奔十余年，追风少年斗志如初，他说，项目可以失败，但“老兵不死”。
谈核心竞争力：
把一项技术做到极致
访谈现场
章丰： 前不久四川宜宾市长宁县发生6.0级地震，宜宾、成都、重庆多城区的居民在地震波到达前10秒甚至61秒，收到了地震预警推送，背后就有个推的功劳。这是如何实现的？
方毅： 2013年，我们和中国地震台网中心联合开发了地震速报APP，2015年又和成都高新减灾所合作，研究地震预警方式。理论上，一旦地震，这个地区的所有手机都会随着地震波的传导而发生轻微的共振，就像一块石头扔到湖面上，会环状向外扩散，我们可以通过技术把这种微小的震动清晰地描述出来，来显示地震的烈度图。
这次后台监测到宜宾地震后，个推利用精准推送技术，通过地震速报和中国移动互联网公益推送联盟，第一时间把地震预警信息推送到受灾区域用户的手机上，用大数据分析出用户所在位置距离震源中心不同的距离，显示不同的倒计时读秒。同时也联合其他公司在电视终端的入口，有三五千万台电视机直接用弹屏的方式发布了地震预警。
除了推送，我们跟国家地震局合作，在第一时间提供地震烈度分布、人群分布等报告。以前要需要十几天时间去看余震分布，现在直接看灾区哪些地方wifi信号暴跌，根据这个直接制图再加上人口数据图，就可以判断受灾程度、余震情况。
章丰： 用吃瓜群众也能听懂的语言描述一下个推的核心竞争力？
方毅：把 一项技术做到极致，才有我们的江湖地位。 拿当年的“备备”举例，手机数据传送最小的包是8KB，而充电器上的内存只有2KB，怎么解决？传四遍。第一遍传过来接受第一段，以此类推，每次接受2KB，用时间换空间。 这个代码现在肯定用不上了，但我们把技术做到极致的基因传承下来了。
包括刚开始做个推，在当时的环境下，手机流量的包月基本只包含了5MB、10MB流量。信息推送需要保持手机长时间在线，我们就把省电、省流量做到极致。 所以这种竞争力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基本的生存能力，在技术赛道上我们一定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谈业务布局：
数据智能的垂直应用将占最大比重
章丰： 目前个推的业务布局是怎样的？
方毅： 我们目前业务主要分三层。底层是大数据触达和积累的能力，就是开发者服务。中层是数据中台，也就是数据加工、脱敏、建模能力。有些公司不直接用我们的数据产品，我们就输出中台化的能力，好比他家有石油，请我过去炼油。上层是运用数据智能在垂直领域的变现，目前已经在精准营销、金融风控、公共服务、旅游管理等领域实现了快速布局。
个推数据智能的架构
章丰： 上下层比较好理解，数据中台这个概念还比较陌生。
方毅： 我们的中台业务主要分成几方面：一种是面向成长型公司输出数据中台能力，协助搭建BI系统（Business Intelligence，即商务智能）；另一种是服务政府公共管理，比如城市大脑、“最多跑一次”改革，这些数据治理都需要专业团队；还有一块是针对品牌商推出的定制化服务，品牌主拥有自己庞大的CDP（Customer data platform，客户数据平台），如何利用数据资源生成精细的用户画像进行深入的消费洞察、需求预判、生产决策，就需要依赖我们强大的数据中台技术来支撑。我们将来会通过投资孵化一些企业，将这块业务做精做透。
章丰： 未来个推的业务板块会是怎样的图景？
方毅： 开发者服务在收入占比上会成为最小的一块，它不是以收入为目的。中台服务现在正在飞速成长。 最上层数据智能的垂直应用非常重要，将在未来占据最大的一块比重。
谈数据安全：
数据应该可用不可见
章丰： 数据智能这个行业，大家会很关心数据安全和商业效率的问题，你怎么看？
方毅： 我认为两者需要一个平衡。数据治理一定要内外有别，比如政府内部需要打通，不能让各个部门之间有孤岛，产业界也是这样。但是要把数据部署控制在可靠的机构，同时对机构进行严格监管。
数据作为数据智能的基本单位，应该是可用不可见的，这是未来的趋势。 比如我们对用户信息进行匿名化和去标识化处理后，用户数据就是一个画像，“我知道你的性别、喜好、消费水准，却不知道你是谁”。我们也在推动类似数据安全岛的做法，由第三方机构去推动数据隐私管理解决方案的优化，让数据提供者和使用者“背靠背”，交易双方把数据做同态加密，最后经双方审计同意再拿走。
谈5G和物联网：
随之而来的边缘计算将快速发展
章丰： 5G这种高带宽、低延时的新一代网络普及，会给数据智能这个行业带来什么?
方毅： 5G肯定会带来革命性的变化。5G基站的密度非常高，未来可能一个小区里面有很多个基站，家里如果户型大，都有好几个基站，但这些基站的形态可能是智能音箱、电视机，也可能是长得像wifi路由器的东西，它的优点就是延时低、带宽大，具备承载多输入多输出的能力，像孙正义在世界互联网大会上预测的那样，到2030年，平均世界上每个人有30个终端，会万物互联、实时在线。
章丰： 那就意味着你们要处理的数据未来是会上好几个数量级。
方毅： 面对海量信息，我们不可能把所有数据都通过网络传输送到云端去处理，大量的数据处理会在手机终端和基站终端进行，边缘计算就伴随5G而来，不像现在“大一统”。 就像前段时间有个神比喻，说上海的垃圾分类，垃圾处理厂就像是云计算平台，但现在已经无法解决所有的垃圾，所以要求从每个人做起，把垃圾分成四类后再给它，这么做就是把每个人都作为一个“边缘算力”，也就大大降低云计算（垃圾处理厂）)的压力。
章丰： 这还真是个神比喻。个推现在大量处理的数据是人的数据，未来你们有没有可能更多地处理物的数据？
方毅： 未来已来，个推在物联网上的解决方案很早就做了，包括三五千万台电视机和海量的车联网、物联网设备，只是这块我们没有专门把它单列出来。相对于人，物的数据结构化会差一些。 在针对物的数据中台上，我们采用了一种全新的动态样本数据库技术来提取物的稀疏特征，实现对物的数据精确处理。
章丰： 接下来在产业数字化尤其是浙江制造业升级的工业互联网、智能制造领域，个推有没有业务部署？
方毅： 目前我们在密切关注行业和企业的做法。包括前段时间到吉林参加省长座谈会，我就提出一个观点，我认为工业互联网和农业互联网最大的市场舞台在东北，因为东北有大生产大农业，生产效率的提升、仪器的改造、病虫害指标的监测等等，就有很好的土壤去结合施展，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谈企业文化：
Find the must win battle
Hit the ground running
章丰： 我特别想问老板和创始人的一个问题，就是他所推崇的企业文化是什么？
方毅： “Hit the ground running”，是我们公司核心的文化。创业早期，我就把这句话贴在古荡湾南苑办公室的墙上。这句话的典故是盟军诺曼底登陆之前，总司令给海军陆战队队员最后的嘱托，现在翻译成“旗开得胜”，但本意就是脚一落地你就赶紧跑。后来我们在执行的时候又加了一句“ Find the must win battle”，这是我在麻省理工《创业生态系统》课上学到的。我们每个部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must win battle”，要防止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战略上的懒惰。这两句话连在一起，引申意思就是要把握好关键方向，勤奋地去执行。
“马上办”
另外还有执行层面的像“马上办”，就是一个手作的马，上面写着“办”字。针对一些不重要又不紧急的事情，一旦无限拖延就会影响公司的精气神，那么我们就给他发这样一匹“令牌”，在现有的工作不耽误的情况下，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完成。而且拿着这匹马可以调度一切资源，所有的部门见到这个东西必须马上办。
谈项目与团队关系：
项目可以失败 但是“老兵不死”
章丰： 作为创业教练，同时又是投资人，你怎么看待扶持创业项目和扶持团队的关系？
方毅： 举个例子，我和我太太花姐投了30多个项目，死亡率极低。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团队quit， 有的项目失败了，又以新的形态活过来，这才是创业生态的真相 。很多人质疑，梦想小镇的好多项目都失败了，我认为这太正常了， 项目就是要百分之七八十地淘汰，但是“老兵不死”。
谈社会履责：
我给自己定了铁律
有发言机会绝不说废话
章丰： 你现在社会职务比较多，省青企协副会长、省青联常委、杭州市新生代企业家联谊会会长等等，这块占据的精力多不多？
方毅： 这些职务对我也是一个挑战。 我给自己定了“铁律”，只要有发言机会绝不说废话，参加活动绝不流于形式，节约自己和他人的时间。 另一方面，我现在更多是主动去做社会工作，比如我们公司会做科技公益，像地震这样的项目每年都有大量的预算定向去做，要聚焦去做。
章丰： 为了履行社会责任，主动去规划，而不是被动安排，也是讲求效率。
方毅： 是的，最近我就在做两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我们小学的班主任去世了，我们同学众筹了10万元，以老师的名字创立了“崇高奖学金”。原计划分摊成20年用，我说3年用完我们不停续，因为这能给小朋友带来非常重要的正能量。另一块现在正在筹备，我想把老家的老房子改造成图书馆，导入一些科技的元素，每个月抽出一个小时给孩子们做分享，甚至邀请全球的大拿远程分享。 我希望能办成当地的文化鲶鱼，在孩子们心里种下一粒种子。
章丰： 你做的是一个燃灯者的工作，希望这个项目早日落地，也祝福方毅和个推。
快问快答
章丰： 你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
方毅： 当年我们做“备备”（具备通讯录备份功能的手机充电器产品），把一千多种手机同步软件打包到一起，压缩到24KB大小的代码，100万倍的缩小。这种把核心技术做到极致的基因，就是我们公司的命根子。
章丰： 你最沮丧的事情是什么？
方毅： 我们开发的“个信”项目失败（类似微信点对点免费短信应用，2009年推出）。2011年底，中关村新浪楼下的红绿灯边上，零下十几度，夹着沙尘暴，IPhone要使劲捂热了才能重启。我接到董事会的决定，下半年无论如何必须扭亏为盈。当时鼻涕夹着眼泪流下来，分不清是不是风吹的。
章丰： 你最恐惧的是事情是什么？
方毅： 很多人说，未来某一天个推现在从事的推送市场会不会没了？这都不是恐惧的事情。 我哪天没有斗志了，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互联网属于巨变的行业，不能有守成者的心态 ，要是老板停下来了，基本上就可以抛股票了。
章丰： 未来最期待发生的事情？
方毅： 公司三年前定了个小愿景——行业巨头，招人不愁，我们有楼，都在一一实现。我个人的梦想就是做赚钱的企业，帮助很多很多人。
章丰： 如果给你三个主题词，你会怎样定义“数字新浙商”？
方毅： 三个主题词是现成的：数字，新，浙商。
“数字”代表DT时代，原来叫互联网思维也好，现在叫数据思维也好，本质上是在线思维：业务形态要在线化，你的决策、运营、管理，都要在线化。
“新”更多地将发生在产业数字化的领域，我们如何把原来的传统经济，通过数字的方式去革新它。
“浙商”的本质是一种商业精神，最核心的是尊重市场，解决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