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遛弯回来，路过小区大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住在顶楼的老马。
老马可不是闲人，年纪未到知天命，在一家证券公司当老总，正置干事创业的黄金期。
司机接过老马的公文包，放在了副驾驶，又把右后座的车门打开，伸出一只胳膊，挡在了车门的顶部，静侯着老马的驾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应付自如，令人感叹。
老马刚要把屁股塞进车内，扭头瞧见了我在门口，冲我摆着手说：“哈哈，正愁没人陪我喝茶，来，上车。”
老马嗜茶如命，我也略懂皮毛，空闲之余，我们经常在院子里聊聊普洱，说说滇红，若是哪天来了兴致，还在小亭的石桌上铺展开来，品品龙井，饮饮瓜片，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邻居。
听到老马唤我，我笑着走了过去：“不对呀，今天是星期日，股市都休息，你这是干嘛去？”
“别提了，在家闲着也不安生，老婆拖地，嫌我碍事，老婆整理沙发，又把我撵到床上，不大工夫，她又要换床单，唉，不说了，总之是不舒坦，还不如去单位，坐在办公室里，泡上一壶酽茶，自饮自酌来的自在，对吧？”老马絮絮叨叨，把老婆埋怨了一番。
“也对，你在公司当老总，前呼后拥的，有人小心翼翼伺候着，有人搜肠刮肚奉承着，肯定比家里舒服，哈哈哈，说到你骨子里了吧？”我与老马在工作上扯不到半毛钱干系，说起话来也就很随便。
老马把身子往车里挪了挪，招呼着我说：“走，我公司有好茶，一起去尝尝鲜。”
“我去你们公司，不方便吧？”虽说我和老马很熟，但只限于邻里之间，邀请我去他的单位，我不禁犹豫起来。
“今天是休息日，就咱俩，没啥不方便，走吧。”老马不容我再去考量，生拉硬拽地把我弄进了车里。
快到证券公司门口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几名身着正装的员工，弓着腰身，立在门前，老马歪过头，瞅了司机一眼，并没做声。
车还没停稳，有个年轻人一路小跑，凑到车边，先朝着车窗鞠躬问好，随后把车门打开，又抬起手臂，挡在门顶，结果怎么着，却把我给迎了下来。
年轻人也算机灵，没接到老马，立刻反应过来，赶紧绕到另一侧，恭恭敬敬地把老马从车里扶了下来。
“李副主任，星期日不在家好好休息，来公司干嘛？”老马立稳脚步，轻描淡写地问了句。
年轻人陪着笑脸，低眉顺眼地回道：“领导这么辛苦，小李哪敢忙里偷闲呀。”
老马没再废话，抓起我的手臂，阔步前行，大步流星地上了二楼，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哪承想，路过各个工作间的时候，竟然都坐满了人，老马微微地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
李副主任轻手轻脚地烧好水，然后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这小伙子，瞅着就精明能干，还会来事，你真是慧眼识人啊。”我眼瞧着李副主任笔走龙蛇，从进门到出门，整个过程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确是个当秘书的好材料啊，不能不让我由衷地赞叹几句。
老马却不接话，而是嘿嘿笑着说：“老兄，这个世界不乏聪明人，大聪明是智慧，小聪明是伎俩，大聪明成就事业，小聪明造就跳梁小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哈哈，没错...”说实话，老马这番话，我没听明白。
老马也不打哑谜了，把头凑过来，低声说道：“我也不瞒你，公司市场部的主管退了，我准备把这个小李顶上去，让他历练一番，你看靠谱吗？”
我连忙冲他举起大拇指：“知人善任，这个决定精妙绝伦。”
“嗨，对他来说，机遇有了，就看他是大聪明，还是小聪明吧，好了，不说他了，咱们喝茶。”老马身处高位，顾虑颇多，我也理解。
说着，老马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一盒茶，打开精美的包装盒，里面躺着一枚古朴的锡罐，毋庸置疑，这茶肯定身价不菲。
没等老马把茶泡上，就听他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响了。
老马拿起手机，扫了一眼，脸色突变。
我不敢多问，就见老马握着手机，躲进了室内的卫生间。
“老婆，你听谁说的，我和萧梅是上下级关系，哪来的风言风语，就算她是市场部的副主管，但我也没说要提拨她呀，放屁，我啥时候和她睡觉了，好好好，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挑拨的，我就把萧梅调走，行，我保密，好好好，别闹了，好不，你看结果吧...”老马打电话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老马面色凝重地从卫生间走出来，抄起座机，高声叫道：“让办公室王主任接电话，嗯，老王，几位副总都来了吗？好，五分钟后，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副总和人力资源主任参加，你做会议记录并服务，对，机密会议，闲杂人员不许进入，好，就这样。”
放下电话，老马冲我笑笑，有些苦恼地叹道：“唉，星期天也不省心呀，没办法，别怪我冷落老兄啊。”
“没事，你忙吧，我是闲人一个，走到哪，都是歇着，哈哈。”我嘴里嘻嘻哈哈，心里却琢磨着老马为啥要急着开会。
老马慢条斯理地泡好茶，又陪着我喝了几杯，我不免替他着急：“老马，你忙你的，这都过了十多分钟了啊。”
“无妨，让他们等着吧。”老马又端起茶盏，慢啜了几口，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声，才起身出去。
过了个把小时，老马推门而入。
老马还没坐定，李副主任敲门进来，脸上挂着失落，情绪低沉地求道：“老总，我不想离开您的身边，不知小李哪里做错了？”
“小李呀，这次把萧梅和你同时调到县里工作，全然是公司长远的人才培养计划，虽然你给萧梅当副手，这也是对你的磨炼，你必须经得住公司对你的考验，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安排呢？”老马居高临下，说得冠冕堂皇，又抛出个若有若无的希望来，哪容得李副主任再生怨怼之心。
我眼瞅着李副主任到手的鸭子飞了，问题定然出在了老马夫人那里。可怜的小李，怎会料到，前脚告了密，后脚就被出卖了，这就是耍小聪明的下场吧？
“行，小李懂了，我听老总的，请您看我今后的表现吧。”李副主任唯唯诺诺，躬身而回。
一场危机，就这样，让老马不动声色地化解掉了，够狠，也够绝。
我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李副主任为了稳妥升迁，却把置身事外的萧梅当成了假想敌，而后便不择手段，搬弄是非，借老马夫人的手，幻想着把萧梅踢出局，哪曾晓得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老马口中的一段时间，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十几年，甚至是一辈子，都不好说啊。
望着李副主任离去的门口，老马若有所思地念道：“原本胜券在握，为什么非要画蛇添足，结果怎么样，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人性如此，可恨之极啊。”
也许李副主任至今也没想明白，不管他如何蹦跶，终究是对弈者手中的一枚棋子，至于挪到哪，全看老马的心情。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爱搞小动作的人，注定是走不远的。
愚蠢，始终是我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