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丨马修·伯恩「天鹅湖」，一场孤独王子的独角戏

原创 ASH 剧和我说

马修·伯恩的「天鹅湖」是一个假象故事，一场自言自语与南柯一梦。

如果谈马修·伯恩的「天鹅湖」，其实不一定要谈到原版天鹅湖，他们既没有可比性，甚至也缺少相关性，除了柴可夫斯基杰出的音乐之外。

远在看这一部剧之前，我对天鹅湖的印象基本上就只有四小天鹅的配乐以及娜塔莉·波特曼的电影「黑天鹅」。我甚至不大能理清楚原版的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待我在9月20日晚上那天离开广州大剧院的时候，我点开搜索引擎对比天鹅湖的故事，我才意识到马修·伯恩是拥有如此卓越的叙述才华和改变能力，能跳脱出那个熟悉的框架，创造出一个特殊而全新的「天鹅湖」。

于我而言，这部剧讲述的故事是王子的故事，一个悲伤的、孤独的王子的故事。而对于王子而言，这是一个充满背叛的故事。王子的心中藏着阴影，而他无法逃离，最后也死在了这个阴影里——就算他的房间亮如白昼。

母亲爱国家更甚于爱自己，爱人爱权位更甚于爱自己，他独自一个人来到湖边，打算了结这毫无意趣的生命。满月的光华铺满湖面，一头白色的，强壮的天鹅游过，留下一道道波浪。他的身体坠入湖水，鹅群疯狂地包围他，试图啄食他，一只头鹅喝退了所有放肆又凶狠的天鹅。他在月光下救了他，而王子爱上了他。

天鹅湖畔这一段的舞蹈灵动而又感人。头鹅与王子在雾气中追逐，每一次跳跃，快速奔走和定位在舞台上同样泛起波浪。平静的湖面再也不平静了，就像被拨动的烟雾一般，时而聚拢，时而散去。头鹅引诱着王子，也远离着王子，演员的动作都充满了动物般的好奇和不信任。一拥而上的鹅群像极了生活中，村里那些凶狠的鹅——异常的警戒、摇晃着身体快速奔跑，伸长脖颈试图叮啄所有侵犯者。男性的身体赋予这些“鹅”力量感和滑稽感，拟态非常真实，剥离了那层属于艺术的朦胧面纱。然而天鹅确实是纯净而美丽的，会将试图自杀的王子救起，而王子也常常梦及且念念不忘。

陌生来客的到来让王子无法继续平静。在一场舞会里，他身着黑衣，翻越阳台，快步走入宫廷。王子盯着他，看着他，觉得他像是那只头鹅幻化人形，认定了月光下会有美梦发生。可谁知，那位陌生来客竟是为了他的母亲而来。那一刻背叛涌进了王子的脑海，他甚至掏出了枪，想要杀害自己的母亲——

“他变成人了！”我听到有观众这么说。我想，她像是王子那样，也被迷惑了。

马修伯恩把头鹅和陌生来客的角色都交给了同一位演员，他或许就是想要让王子以为，让观众以为他们是一个人，一只鹅。然而，我却觉得故事不是这样的，王子怎么会认得一只鹅呢，陌生来客终归是陌生来客而已，只是月光作祟，王子一个晃神，便认定来了“他”是“它”，觉得它背叛了他，他的母亲也背叛了他，所以他顺理成章的疯了，甚至顺理成章地仇恨自己的母亲，这或许也是他一开始想要这样想的，由爱生恨。

我一直觉得马修·伯恩的「天鹅湖」其实都发生在王子的脑内，他不过是被湖水冲了上来，却说是被天鹅所救；英俊的陌生来客深夜到访，却觉得是天鹅化身；到最后，头鹅为了救他被鹅群杀害，而他甘愿殉情。王子给自己安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经历的心碎、拯救、背叛与牺牲，然而他的暗恋者死在枪口、母亲觉得他已疯癫，而他也死在了白茫茫的房间当中，唯独头鹅最后仍拥抱他的尸体。

这是我理解的马修·伯恩「天鹅湖」，他是凄美的、悲伤的、孤独的、疯狂的。

与马修伯恩《天鹅湖》的相遇很短暂，多亏了朋友的推荐，我也庆幸自己在这个匆忙的周末里没有与他错失。然而我仅仅观看了9月20日晚上，DOMINIC NORTH和MAX WESTWELL的场次，很遗憾没能多看几场，多看几对卡司组合，或许还能品味些不同的东西出来。

MAX是一只包容性很强的头鹅，我从来没有想到在一具这么强壮的身体里能流露出这么温柔的灵魂。天鹅湖畔的舞蹈几乎让我泪流满面，DOM的王子充满了脆弱，他的心受了伤，血流不止，而MAX扮演的头鹅带着温度靠近而又远离，像是一位更加成熟的人安慰着，修补着一样破碎的东西。这里的王子对于头鹅的爱是依恋而绝非是爱情，像是极夜中的微光。

ACT2由MAX扮演的陌生来客凶狠而且充满欲望，与愤怒的DOM王子相得益彰，他们在舞台上试探，陌生来客不理解王子的用意，而王子却是疯狂而死缠烂打。我能判断出头鹅是头鹅，而陌生来客仅仅是陌生来客，或许也因为MAX的两个角色是如此的不相同。

对于舞剧，我并不懂太多技巧性的东西，我更在意他能否顺利的表达剧情，能否用身体传达情感。而在我看来，马修伯恩的《天鹅湖》真的足够卓越了。他的叙事性极强，然而每位观众都能谱写一段自己对这部舞剧的剧情理解；演员们的肢体表达更加不用多说，四小天鹅的滑稽甚至让我回想起自己曾经被鹅追过的经历；舞台搭建用了大量的大型素材，譬如1米多高的床，巨大的墙壁与火炬，舞台上重新搭建舞台，还恰当利用光影渲染氛围，让角色渺小化，也更增加了命运的悲剧感……

马修·伯恩《天鹅湖》与原版《天鹅湖》在剧情上并无关联，但同样值得，也同样经典，他远非我之前臆想的因为爱情而互相吸引的故事，而更像是一个自我拯救失败，极度渴求爱的故事。在头鹅死去的瞬间王子也死去了，然而最终头鹅还是抱住了王子的尸体，似乎是王子在安慰自己：

至少不用一个人走向死亡苦海。

2019.09.25

深夜，想念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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