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一首绝句,水平不输盛唐,作者却很神秘
《题龙阳县青草湖》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这是一首令人惊艳不已的绝句。又名《过洞庭》。“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一句,不知让多少人为之拍案叫绝。又不知多少人拿她作个性签名,轻吟浅唱,爱不释手。
诗人以空灵浪漫之笔写了秋日湖上的一次醉酒。不同于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是为了找工作,李白的“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放飞了想像,杜甫则一把鼻涕一把泪,登上岳阳楼,寄托家国之思漂泊之伤,这个无名诗人只是想展示一个奇幻的自我。
“西风吹老洞庭波”,波光摇曳的秋湖上一片澄澈,西风吹来,沙沙叶落,反而觉得湖面更静了,一年一季的秋天总是催人老,而老的何止是人呢?洞庭湖沙沙叶下,又何尝不是被吹老的呢?一个“老”字,同时赋与西风、洞庭湖以人情,用字精警,笔力劲拔,后纳兰容若有词云:西风吹老丹枫树,是否受此启发?诗人还想到,湖老了,那镇湖的湘水之神是否也一夜愁白头了呢?“一夜湘君白发多”,湘神也会像人一样悲秋吗?
湘君,有人说指舜帝,有的人认为指其妃子娥皇、女英,当然,他同样可以是诗人代以自指。看到这里,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首传统悲秋诗,因为这类诗太多太多,读到这里的时候,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没有太大期许,可能会觉得她不错,至少不会那么动人。
这一类名篇佳句太多了。
但绝句之绝,绝地反杀!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神句自天而降,让你来不及反应,不知所措,让你热泪盈眶,大大惊喜又深深沉醉。那一刻初见的欢喜,慰藉了多少久渴的心灵。
绝代好句就这样破空而来,整首诗的意境格调也就这样腾空而起。无名诗人仅仅凭一个绝句,就显示出他不凡的天才和创造性。无论谁读这十四个字,都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极致唯美,以及被醉酒稀释之下忧虑的诗人无边的浪漫。
“满船清梦压星河”,“满船清梦”以船载梦,是为一奇,“清梦”与“星河”隔着一船,着一“压”字,又是一奇,加上首句风吹湖老一“老”字,是为三奇,真是奇之又奇,奇之又奇,一篇绝句三处奇,如此炼字造境又极自然,整个诗境波光月影,星河摇曳,恍惚若梦,又仿佛诗人就是置身在这样一个超尘绝俗、晶莹澄澈的秋江。此境此景之美,唯见张孝祥之《念奴娇·过洞庭》。
然而就是这样的神品,长期无人识得,程千帆先生就为“长久湮埋在沙砾中的明珠”很是不平,写了《从唐温如看诗人的独创性》,专门论述。
因为一首诗写的太好,我们愿意去关心一个作者,资料寻遍,也不过寥寥数句,想看看他有没有别的诗别的文也行,一个能造出这么迷人诗境的人,我们总期待他能留下更多更好作品,然而,似乎没有了,连诗人的信息也仅限于:
唐珙[gǒng],字温如,元末明初人,而在陈永正先生考证明白之前,他一直错误地被当作唐代诗人存在于清人编撰的《全唐诗》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