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天上只有无数星子在厚重的乌云内时隐时现。
地上的城市被无数灯火点缀,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夜晚也不能这座城市的热闹褪色。
九千胜开着车,车上还有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上的年轻男人一头漂亮的银发扎成了高马尾,最引人注意的不是他英俊非凡的容貌,而是他那独具特色的两条眉毛。他此时双手环胸,嘴里还叼着一棵不知道从路上哪里拔来的野草,时不时转头同九千胜说话,他是九千胜的好友最光阴。
九千胜边开车边应答,脸上虽带两分浅笑,可那笑意却抵不过眼中那抹愁色,显然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就是这样的九千胜,最光阴忍无可忍地说:“我发现你近段时间好像有心事,就不能告诉我吗?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九千胜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弧度,“也没什么?一些琐事而已。”
最光阴保持狐疑态度:“真的?怎么感觉说了跟没说一样。”最光阴看了一眼车窗外,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嗯?这不是我回家的路。”越看越觉得熟悉,这好像是去c大的路,这条路他最熟悉不过了,是他们两个的母校。“这么晚了你要去c大干什么?”
c大?
九千胜开车一直直视正前方,这明明就是去最光阴家的路,怎么可能会是去大的路?
这样想着九千胜忽觉背后一冷,最光阴也感觉到车内温度陡然降低,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衣服,九千胜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妙感视线无意间扫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内本无一人的后座现在坐了一个人,脸色惨白,一身黑色,长发披在肩上,毫无温度地眼阴沉沉地与看向后视镜的他对视,苍白的唇勾起一个森冷的弧度,九千胜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踩了刹车,要不是有安全带,最光阴都要撞玻璃上了。
最光阴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情绪稳定下来后转头询问发生了什么情况,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九千胜那凝重的神情打断了,重新整理了一下说词。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停下来了?这可还是马路中间。”
九千胜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目光直视前方,寂静的夜色中是无尽的黑暗,神情也愈发凝重。
“停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没发现不对劲吗?”
“什么?”
“从刚才到现在,你不觉得太安静了点吗?”
“唔……好像是有点。”最光阴向车外看去,除了他们这辆车,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明明之前都有很多人的,再加上九千胜神情不对,最光阴也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大岔子。“车抛锚了吗?”
九千胜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车很好。”如果真是抛锚了那也会比他的遇到的情况要上很多。
“所以?那就是你最近遇到的事了,还不说说看吗?”
九千胜好看的唇微微抿起,
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不该被牵扯进来。”
最光阴眉一挑,眼里反倒有种跃跃欲试的光芒,“有那么严重?那么我就更不应该独善其身了。”
“你认识他吗?”九千胜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最光阴看。
“什么?嗯?这个人……”最光阴接过手机,盯着照片上的年轻人,并不认识,但这个年轻人脸色偏病态白,脸上虽是在笑,眉间笼着一股阴骛,勾起的唇却无端让人背后一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善类。
最光阴摸着下巴发表了看法,声音低沉:“这个人,不像是好人,你怎么惹上他的?”
“看来你是不记得了。”九千胜收回手机,没有意外之色。
“嗯?难道我应该认识他?”最光阴很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
“你的确不认识他,但却有过一面之缘,还记得我们在c大的时候上过的一堂课吗?”
“难道我和他碰面了?”最光阴说话间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
九千胜点头,“嗯,不过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噗!”嘴里的水还没咽下,乍一听到这句话,都如数喷了出来,遭殃的是玻璃,自己还被呛了老半天。
“咳咳咳,你说什么?尸体?难道是解剖课?”不得不说最光阴有一瞬间往不好的可能想过,都很快就被打消,认真想了一下说出了可能。
九千胜点头,“我还记得那次你跃跃欲试,然后还不小心……”
最光阴又想吐了,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停,不要说了,我知道他是谁了,但他已经死了,难道他的死和你有关?然后家属找上门纠缠不休?”
“他是我的一个邻居家儿子,认识也有五六年了,他叫烈霏,哥特风爱好者,我和他关系算不上好也不能说坏,但他从小患了心脏病,情况时好时坏,终于在他十九岁那年,没熬住,去世了,死前自己把自己死后的身体捐给了c大。”说到这里,九千胜有些烦躁地用手穿过白发。
最光阴有点犯迷糊了,“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里是没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缠上我,现在还连累了你。”
“???谁?”
“烈霏。”
最光阴觉得九千胜越说越灵异了,可他神情又不像是在作假,“他不是死了吗?你不要跟我说是他的鬼魂缠上你,我是不会信的。”
“现在是科学社会,鬼神之说显得荒谬,在没遇到这件事前,我也是和你一样想的。”
现在烦躁的变成了两个人。
“他认识我吗?”最光阴问。
“你和我这么熟,当然会认识。”
最光阴:“…………”难怪只要和九千胜待一块就会感觉比平时温度低。
“这不就得了,被找上只是早晚的事。”
“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九千胜垂眸看着方向盘,良久都没得到回应,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又来了,九千胜头皮一麻,握紧手中方向盘,没往副座看,试探性唤了一声。
“最光阴?”
身侧响起一道不属于最光阴却又非常熟悉的男声,声音低柔,夹杂着几分阴冷,“怎么不继续开了?说好送我回家的啊,九千胜大人。”
“烈霏。”会这样叫他的就只有烈霏了。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烈霏为什么会执着于这个称呼,或许是还没有渡过某段时期吧。
“你的家不在这边。”
“无所谓了,有你的地方都可以,怎么不看我呢?九千胜大人?是因为最光阴吗?”
九千胜脸上并无异样,微微侧头看了旁边人一眼,果然,之前坐在他身旁的最光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浑身透着股阴冷气息的烈霏,“是,也不是,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烈霏勾了勾唇,带着几分讽刺,“真是凌模两可的回答,回家有什么意思,那还能称之为我的家吗?我的父母想必也不希望我去打扰他们吧?”
“既然已经离开,就不该再留恋人世,毕竟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这样的话,他已经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
霎时,车内狭窄的空间温度降至冰点。
烈霏原本满是依恋的眸中此时漆黑一片,惨白的脸上出现不规则的伤口,身上也开始散发出福尔马林的气息,这股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九千胜更是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摆脱束缚。
摸上自己脖颈,却没触碰到多余的存在,而那种窒息感却是越来越浓了,逐渐的,眼前开始发黑,耳边模糊的还能听到烈霏的笑声,只是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那股窒息感又消失了,福尔马林的气味没有了,烈霏脸上的伤口也没有了,乖乖巧巧地坐在副驾上,眸中尽是痴迷,之前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九千胜缓过劲了,撑着发胀的额头,从最开始的惊恐,已经变成了现在的疲倦,“你……到底想怎样?”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在他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收手,他一直摸不清烈霏到底想干什么,说想杀他又不像,试了很多种办法都不能将他赶走,或者让他消失,时间一到,他就找上门了。
这世上有没有神的存在他是不知道,但鬼他是遇上了,遇上了又不能以现在那些什么符箓去对付他,克星但不知道是什么。
有人说,人死后所谓的魂魄,只是一缕执念,执念越深,就会成形,滞留人间,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这缕执念不再是执念,他自然会离去甚至消失。
烈霏接的没有停顿,“没怎么样,四处逛逛而已。”
九千胜转口问道:“你在人世最后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啊~”烈霏眸光紧紧锁住脸色因为刚才的举动而有些发白的九千胜,“我一直都在实现我的愿望啊~九千胜大人。”
九千胜领会其意,头皮一麻,“你的愿望是我?”
“是啊~你应该不会意外才是。”
是的,他之前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现在是肯定了。
“然后你打算怎么样?”年复一年地搅乱他生活的平静吗?
“一直陪着你啊,直到我的愿望得到满足,可惜我是个贪心的人呢,不,现在应该是只贪心鬼。”烈霏扭头看向九千胜,垂在身侧的长发有几缕不老实地向九千胜飘去。
九千胜一把抓住了企图触碰他脸庞的头发,一被抓在手里,就软哒哒地趴了下来,偶尔像水中海草一般浮动着。
冰凉,润滑,又有些黏腻的手感,让九千胜想收回手,刚放开头发就溜走了,出现的是一只惨白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烈霏发出了一声的感叹,“这就是九千胜大人你的温度,健康、温暖。”
九千胜最终没能抽出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至头顶,更不舒服了。
好在烈霏又说了几句话就恋恋不舍地松开了。
“九千胜大人你现在是要去哪里呢?”
送最光阴回家。
他是绝对不会说的,即使对方是在明知故问。
“随便走走。”
烈霏提议:“不如我们去趟大吧,我的尸体还在那里,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
拒绝的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烈霏又说:“已经到了,我们下车吧。”说着烈霏已经穿过车门向外飘去。
九千胜看向外面,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出现在c大校门口了。
看着前面已经穿过校门,甚至把校门开了一条门缝的烈霏,九千胜低头看了一眼方向盘,还是打开了车门,跟了上去。
追到的时候烈霏差不多已经逛了一圈,不知道在那里感叹着什么,见到九千胜来,脸上又露出了喜色。
今晚没有月光,只有校内窸稀疏的路灯,甚至还有明明灭灭的,照在烈霏半透明的身体上,更显得不真实。
烈霏说起了自己还泡着马尔福林里尸体的情况,还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捐我自己的尸体吗?”
“因为我?”
“也不全是,虽然有大部分是,还有一小部分是我的私心,我想看看c大的样子,毕竟我的情况很难让我去学校,一直都是请家庭教师,天天一副面孔,又臭又烦,还是九千胜大人你解救了我即将崩塌的审美观。”
九千胜经这一提,想起了初遇,他当过一段时间烈霏的家庭教师,烈霏的情况他也清楚,才会一个心软答应了下来,难道是因为这个才被缠上不放?
“我不该谢谢你记住你吗?九千胜大人。”
烈霏也不管九千胜有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着,末了感叹道:“遇上九千胜大人,是我最幸运的事,可我离开的太快了,还有很多话都来不及说。”
“你现在也可以说。”
“说什么?已经迟了。”烈霏看了一眼东方冒出的一缕艳色,又深深看着九千胜,眼里满是不舍,“再见了,九千胜大人。”
九千胜没说话,就这样看着烈霏一点点地消失,耳边回荡着烈霏消失前留下一句话。
“其实我真正的愿望是要杀了你才能实现,我怎么舍得让九千胜大人死呢?我会看着你一点点变老,直到你来陪我……”
九千胜望着东方露出的鱼肚白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校门口传来了人的呼喊声,九千胜寻声看去,就看见小跑过来的最光阴,还在抱怨说明明是要送他回家,却还没等他上车就走人了,他觉得不对劲就一路跟到了这里 。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不是最光阴了。
出校门前,九千胜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熟悉的校园。
遇上我是你的幸运,遇上你却是我的噩梦开端,难道一生都无法摆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