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于《时尚先生》电子刊创刊号
一个由「天团」出道的幸运儿，却要在之后经年累月的时间里，用超出常人数倍的努力，抵抗流量与名声给自己理想的实现带来的限制。
时代给了他最厚重的礼物，却也在暗中标好了代价。
张艺兴：下一拳，我该往哪打？
采访、撰文：吕彦妮
张艺兴首次个人巡回演唱会「大航海」南京站预告
2019年7月19日晚上11点，忽然接到通知，张艺兴先生现在可以接受专访了。
彼时，张艺兴刚刚结束「大航海」巡回演唱会南京场的彩排，可以拿出一些时间坐下来聊聊了。此前4个小时他都在舞台上彩排，再往前4个小时，他兴致勃勃地配合完成了《时尚先生》电子刊创刊号的拍摄。 编辑后来跟我说，他们也是前一天晚上临近子夜收到消息，张艺兴表示想要亲自试拍摄的服装——这对艺人来说是不用事必躬亲的事情，自有模特代劳，但他要自己来。试完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1点，等着排舞的同伴已经在一旁候了多时了，他还要连夜调整一些舞蹈的细节……第二天的杂志拍摄现场，编辑还偶然听见张艺兴在间隙时忽然和同事说：「我是不是已经两天没有练打拳了？！」
接受采访时，张艺兴在后台
「他不用睡觉的吗？」——已经是不解他的旁人长期以来的某种惯性困惑。
「对，我累，活得比较累。」坐在我旁边沙发里的张艺兴高调自嘲。
在一个半小时的对话里，他一共即兴哼唱了七首歌，都是配合谈话或者填补那些其实无伤大雅的沉默，有时候我一点小小的停顿，他也会马上补上腔，唱起「最怕空气忽然安静……」大家就都笑了。他很好心。
我见他一个人在演唱会彩排的舞台上总控着灯光、舞台、音乐、舞蹈甚至现场视频拍摄的机位，每一个决定都下得从容又坚决，就问他，你是更相信个人的力量还是集体的力量？他答「集体的力量大！」接下来马上拱起嘴巴严肃地唱起「团结就是力量……」我开玩笑说，我的采访节奏都被你打乱了，我现在心好乱……「《心乱如麻》那首歌你听过吗？我本来准备唱的。」
「亲力亲为」的拍摄
后来我终于慢慢适应了他的节奏，对话却又遇到了新的掣肘，即，他的掩饰。他不用技巧或者绕圈的话术掩饰，而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当下的他无法像过去那样直接而深入地回答我很多问题了，因为言辞被曲解在当下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他也会无法消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我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打120个转弯，说吗？不说，那说到这里，停，回。说吗？停，回……我的脑回路就是这样，一直打转。」
他两只眼睛坦坦荡荡地看过来，好像也能照穿你心里的幽思似的。他和我道歉，他说也许现在也许不是对的时机，「你来错时候了」，但是等将来，「有一天我一切的一切都能够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我一定再做一次和你的采访，那个时候我再跟你畅所欲言而不逾规好吧。现在我真的达不到那个高度，我跟你说实在的，我真的达不到。」
「大航海」南京演唱会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我问。
「等我做出点不一样的成绩的时候。」
我忽然就有点理解了他为此刻这场巡回演唱会命名为「大航海」的原因，有的人在海中会迷失会恐惧会觉得了无依靠，但有的人，就是毅然决然地出了海，站在船头昂头迎风，他早已经，不想靠岸了。
INTERVIEW
你的《Mask》那首歌的歌词，开篇就是「十字路口我谦卑低头 红色的灯口绿色箭头 要我往左走我继续低头 烟雾弥漫笼罩在四周 说我在悬崖尽头 抉择内心在怒吼…… 」这是你内心的写照吗？
张艺兴：还好吧。对我来说，那个时候就是人生的十字路口，很多选择题，我就是站在那个路口上面的，没有所谓的左转道、直行道，什么都没有，你是在十字路口中央的。
人怎么会走到十字路口中央？
张艺兴：就是可能你一生下来正好在十字路口中央啊，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表达的这个意境就是你不知道如何选择的时候，「烟雾弥漫笼罩在四周，悬崖尽头，抉择内心在怒吼，……」因为那个选择并不是我想做的选择。
你觉得自己这两三年有更锋利吗？
张艺兴：我一直很锋利啊，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你刚刚看彩排觉得还有点意思吗？（有点意思。）那就对了。我的演唱会就是有一种魔力叫做，你不管听不听我的歌，但你来这个演唱会，你都会觉得，哎，有点意思！
「大航海」南京演唱会
你现在对自己和外界的不满、疑惑分别是什么？
张艺兴：不好说。
是不好说，还是不想说？
张艺兴：没有不想说，不好说。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任何一个表达，我每次都是真心实意的，但是等到外界把我的表达曲解完了以后，我也越来越不好说了。我并不是一个情商那么高的人，可以说话天衣无缝，可以很圆滑，我做不到。也许最简单的就是努力拔高自己的情商吧。
你能分辨得出一个人什么时候在说假话或者有隐瞒吗？
张艺兴：我吗？分辨不出。有的时候也会看破，但人家都说看破不说破，我一般都是看破说破。除非是那种特别严肃的场合，不会说。
「大航海」南京演唱会
音乐会说谎吗？
张艺兴：不会，每个人的音乐应该就代表自己很大的一部分，音乐不会说谎，音乐有态度，有表达，有表现。
你在音乐创作上的追求是什么？
张艺兴：我希望能够满足大众的基本听感。就是比方说，有些歌你听不懂，那就是不好听。我希望，如果一个人听到我的歌的话，他能够把这首歌听完，或者是听到这首歌，觉得还不错，有一个这样的感受就行了。
《极限挑战》过去的总导演严敏曾经评价你，说你是90后艺人里面未来最可能改变世界的一个音乐人，也是最了解整个全音乐制作流程的一个音乐人，你想改变世界吗？
张艺兴：改变不了。因为我没有支点，我一直希望找到一个支点让我撬起这个地球。支点分几大块吧，具体来说就是四大块，第一：团队，第二：资金，第三：时间，第四：目标。你要撬那个东西，你只能让自己越来越宽——宽度，长度，广度，增强自己的自身实力，完善自己的核心内容，累积起来。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到现在我也没思考清楚。
「大航海」演唱会预告
你常常会在生活中有愧疚感吗？比如你多玩一会儿手机，或者稍微松懈一点，你就会责备自己吗？
张艺兴：会啊。没必要，真的没必要，我真的很想告诉自己，真的没必要责备自己，好好放松一下，但他（自己）就要责备我，怎么办啊。我体内有两条龙，一条天使龙，一条恶魔龙。它们经常会对话。我刚刚回国那一阵，它俩出来比较频繁，而且登场都很厉害的，真的是太厉害了，就吓你一跳，在梦里，闭上眼睛，在云端，各种各样的登场……是不是很奇怪？我也觉得很奇怪。但现在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在我的体内对过话了。
音乐创作的时候他们会出现吗？
张艺兴：不会。
你听过他们谁的话比较多一点吗？比如每一次有一只？
张艺兴：我听天使龙的比较多一点。
你更天使还是更恶魔？
张艺兴：我不知道啊，但我体内肯定有恶魔，明确地告诉你，肯定有。
张艺兴的微博，他在为演唱会做练习
你觉得自己在被什么限制？
张艺兴：被流量限制啊。因为你是流量，别人不听你的歌，觉得你歌肯定不好。其实我的歌真的很好听。
你身边的同事都说很心疼你的努力，他们这么多年，就没有能够说服和改变你一些吗？
张艺兴：他们改变不了我，我固执，我们全家祖传的固执。从我外婆到我妈，到我，我的天啊，固执，真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真的是。而且还是粘了强力胶的，扯都扯不下来。
你知道固执是不好的，那你为什么不改呢？
张艺兴：我如果改了就会变成没底线了。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总是走两个极端：要么就很固执，很有自己的主见，要不然别人说两句就把你掰过去了。就这两个极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艺兴的微博，他等到了七年来的首次个人巡回演唱会
你是不是不太会节制自己？不管是努力也好，还是孤僻也好……
张艺兴：非常对，我觉得你这个整理很好。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我唱《Lose control》出来，就是觉得自己老失控，情绪失控，反应失控，努力失控，啥都失控。就这样吧，（开始唱）「那就这样吧，再爱都要sayonara，再给抱一下，闻一闻你的长发……」
你有想过有一天你可能会写不出来歌吗？
张艺兴：现在好像就有一点写不出来了。认真的。我也不知道，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现在真的意识到自己灵魂上的东西可能会稍微空一点。我到底要什么？这个是我最近思考比较多的事情。其实我从小到大真的是一个比较顺的孩子，我每一次努力，都会给我一个努力的结果。所以我相信一直努力下去，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这就是我。
你会不会觉得现在经历的很多哪怕是暗的东西，其实配不上你真正的抱负？
张艺兴：就是……我记得我之前参加「练习生」那个节目的时候，我说这个市场太浮躁了，随便来一个小孩，我问他，你练习生几天？一个说两天，一个说三天。我说你三天就来参加这个节目干嘛呢？我们当年练习生——四年，那个时候我们是按年算的，现在按天算的。没有办法，现在就是快，一切都是快。
张艺兴在一档节目里表达了担忧
你到底是想要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还是想要做一个能够融入大众的人？
张艺兴：这就很难定义了，你也可以特立独行，也可以跟大众去结合，因为对我来说，音乐这个东西，就需要大家听得舒服，而且音乐还可以给人治病和疗愈，音乐有很多可能性的，所以音乐还是要有共情的能力，你要可以找到让大众共鸣的地方，但是……其实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你懂我什么意思吗？我经常拿自己的矛去戳自己的盾，互相拉扯，我知道极其流行的音乐怎么做，我也知道极其不流行的音乐怎么做。我知道怎么做音乐可以传播度很高，但我也想要做真正能够表达自己的音乐，所以就一直在来回拉扯。
而且你开始学习打拳了对吗？我记得以前听过一个说法，是打拳，最重要的是要收回来，会收拳，才会出拳。你现在也是在酝酿重新出拳吗？
张艺兴：酝酿着呢，只是没找到下一拳我该往哪打，就看结果吧。有句话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因为真的很难有这样的人能够真正地那么了解我。
「大航海」南京演唱会
出品：时尚先生Esquire
出品人：余辉
总监制：王锋
电子刊主编：肖尧
导演：KAI Z FENG
制片+统筹：肖尧
摄像+剪辑：James Rockford
服装：文森特、Cathy、Sherry
化妆：Kim Juha
发型：Son HoChan
封面设计：Ap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