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既不做慈善,又不做公益的生意人,只配称作商人,而非企业家...
老胡是个大老板,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经营着进出口贸易公司,身价已逾亿万,传说家里的钱都快长毛了,这在芙蓉园已不是什么秘密。
单说我们小户人家买房子,最先掂量的是手里有多少银子够交首付,然后才看地脚选户型,可丁可卯,不敢造次。
老胡就不一样了,听闻芙蓉园的楼房风水好,一口气买了一层单元楼,然后全部打通,变成了楼中楼里的大别墅。
中国人有个不可思议的传统,从古至今,都对有钱人敬畏有加,哪怕明知道人家不会给你半毛钱。
芙蓉园也不例外,只要老胡走到门口,保安们必定躬着腰,带着笑,恭恭敬敬地打开门,将老胡迎进来,而老胡却昂着头,挺着胸,不屑一顾地走过去,哼都不哼一声。
保洁员擦到老胡的楼层,也是屏气敛息,悄默声地把活干完,生怕弄出些许的动静来,惹得老胡不高兴。
邻居们遇到了老胡,都是老远地挂上笑脸,打着招呼,就算老胡嗯了一声,做个回应,也就心满意足了。
整个院子里,唯独大黑还算有风骨,对老胡不理不睬,我行我素,既不给他屈身让路,也没为他摆出个好脸色。
老胡却不计较,有时候心情好了,也学着大家,唤几声大黑,大黑抬眼去瞅,发觉是老胡叫它,也不知咋了,扭头就走。
众人都莫名其妙,隔壁老王却说,那是因为老胡的铜臭味太浓了,熏得大黑不习惯。
老胡有钱,可不是只停留在邻居们的嘴巴上。
咱不说老胡吃喝咋样,也不论穿戴如何,据说老胡洗脚都用矿泉水,而且是个大牌子,生活有多奢靡,早已限制了大家的想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前几日,芙蓉园有个婴儿患了重病,手术费需要几十万。
患儿的父母来自农村,在芙蓉园附近打工,临时租住在这里,手里没啥积蓄,而两家老人也是两手空空,爱莫能助。
谁也别提借钱,这年头,借钱比借命都难。
小两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束手无策,无计可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在走投无路的情势下,只好求助于物业帮忙想辙。
物业反应倒是迅速,立刻在业主群里发出募捐救命的号召,又在院子里放置了捐款箱,以便求得善款,为患儿治病。
别看大多数人听闻哪个亲朋好友发达了,不是妒红了眼,就是嫉白了脸,可假若看到谁家遭了难,状况必保大相径庭,同情心立马被唤醒。
各家各户宅心仁厚,雪中送炭,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捐款数额没有低于百元的,有几个小孩子,还把积攒许久的存钱罐都打破了,郑重其事地送来了纯真的爱心。
我和隔壁老王,还有几位老哥们,每人掏了五百元,保安和保洁员收入低,也都往捐款箱里塞了张百元大钞,吴画家当天卖了幅画,足有近万元,尽数捐给了孩子,就连老汤拉面的胡子叔听说后,也捐了两千元。
捐助活动接近尾声,清点过后,才发现,还有几万元的缺口。
大家这才想起,还没看到有钱人老胡过来捐款的身影。
“老胡生意忙,也许没瞧见捐款箱?”
“是啊,人家开着大公司,哪有时间关心业主群里的事?”
“也对,老胡是个大老板,平时都是秘书跑来跑去,肯定还不知道孩子的事吧?”
大家七嘴八舌,替老胡开脱着。
等众人都沉默了,赵大叔才开口提议道:“要不,谁去说一声?”
“不好吧,捐款全凭自愿,咱们直接去说,性质就变了,好像道德绑架似的。”退休的郑警察沉吟着回道。
我接过郑警察的话头,笑着否定道:“呵呵,谈不上道德绑架,作为企业家,就应该有点社会责任感,做点慈善和公益,也是理所应当,更是义不容辞的,而那些只顾个人享受,而不管他人死活的生意人,只配称为商人,我想老胡也不想沦为千夫所指的奸诈商贾吧?”
“你说的有道理,老胡做着大买卖,不差这三瓜俩枣的,有钱人,都想挣个社会地位,我猜他也有这个念头吧?”郑警察浸淫社会日久,深谙生意人的心理,一点就通。
吴画家也插嘴劝道:“不过,径直让人家捐款,自然不好,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我倒有个主意,看看大家的意见如何?”隔壁老王心眼多,思忖了少许,又抬头说道,“老胡每天早晨都出来遛弯,不如提前把捐款箱摆在大门口,故意让他瞧见,不就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吗?”
大家都赞同,赵大叔赶忙去联系物业,将提早摆放捐款箱的事给落实了。
老胡此刻俨然成了孩子的救星,只等着他大手一挥,把孩子救命钱的差头给补齐了。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都等在了捐款箱旁,期待着老胡尽早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六点刚过,就见老胡背着手,板着脸,慢慢悠悠地走出单元门,直奔我们而来。
我们把孩子最后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老胡的身上,正眼巴巴地恭候老胡来问,哪承想,老胡仰着头,抬着脸,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竟对我们这帮人以及捐款箱,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匆匆地走出小区,渐渐地消失在街衢的远处。
“我靠,还不如刚才提醒他一下?”隔壁老王也是瞠目结舌,瞪着一双牛眼,瞅着老胡离去的方向,万般失望地叫道。
大家的心思,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我劝慰着大家伙说:“没事,咱们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结果怎么着,老胡一去不复返了,害得我们白等了一整天。
看情形,老胡已然指望不上了,孩子急等着救命钱,我们没办法,只好再凑凑吧。
吴画家二话不说,回家去取银行卡,胡子叔也不含糊,把饭店这几个月的利润全交出来了,隔壁老王也来了大方劲,硬是从老婆手里抠出了几千块...
手术很顺利,孩子性命无虞了。
其实,时至今日,我们还对老胡抱有残存的期颐,也许他不想过于张扬,直接把善款送去了医院,也说不定。
出院的那天,隔壁老王特意去问了问孩子的父母。
当大家瞧见隔壁老王满脸的悲愤,也都明白了。
没等隔壁老王走到近前,就听他高声骂道:“我呸,装什么有钱人,我看整个芙蓉园,就属他最穷,哼。”
“嘿嘿,是呀,穷得只剩下钱了吧?”平时表情严肃的郑警察接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