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榕阶前满藓苔——厦大首任校长林文庆
古榕阶前满藓苔——厦大首任校长林文庆
2012年年末，一个寻常的周六，鼓浪屿游人如织，人声鼎沸。很少有人知道，一场学术研讨会正在静静进行，在鼓浪屿笔山路5号林文庆别墅，而这场研讨会要讨论的主题正是林文庆。
紧闭的大门终于开启。沿着高高的台阶一步步上。上有榕树，绿荫匝地，覆盖半方平台。他们站，或是坐，端一杯咖啡，或茶，配饼干，或馅饼，三两人，或一人，都自在。正是茶歇时间。当年，林文庆就是这样在此待客的吧？林文庆或许没有想到，在他逝世半个多世纪以后，一群人，远道而来，只是为了为他“讨一个说法”。
笔山路5号 林文庆别墅
美国哈佛大学的杜维明教授，香港大学的陈平原教授，新加城南洋大学的李元瑾教授，厦门大学的周宁教授、谢泳教授、盛嘉教授......不需一一列举，阵容已足够强大。
林文庆实在配得上这样的阵容。90多年前，他携夫人殷碧霞，置新加坡崇高地位与数百万产业于不顾，定居鼓浪屿笔山路5号，为的是应嘉庚先生之约，创立厦门大学。
汪精卫意不在此，邓萃英蜻蜓点水，只有林文庆一往情深。
1921年7月4日，林文庆乘小船，从鼓浪屿出发，直驶厦门大学，停靠在现厦大医院附近的海滨码头。这是否意味着，年届天命之年的林文庆，也将自己后半辈子生命系于厦门大学——这块当时依然墓石累累荒草凄凄的滨海之地。厦门大学只是蓝图。但不久，它就将成为现实。1922年，群贤楼、映雪楼、囊萤楼、同安楼、集美楼首批五幢大楼绿瓦红砖飞檐翘角。1925年，生物院、理化院、笃行楼、博学楼、兼爱楼第二批新校舍回廊石柱连绵而起。1926年，文、理、教育、法、商五学院19个系已成规模。文学家陈衍、鲁迅、林语堂、沈兼士、孙伏园、台静农、余謇；语言学家罗常培、周辩明；哲学家朱谦之、张颐；史学家张星粮、顾颉刚、陈万里；教育学家孙贵定、朱君毅、杜佐周、姜琦、邱椿；化学家刘树杞、丘崇彦、张资拱；生物学家秉志、陈子英、钟心煊、吴兆发、林绍文、钱崇澍；数学家姜立夫、黄汉和、杨克纯等各路大师翩然南渡，接踵而至，厦门大学一时大师云集，蔚为壮观。“南方之强”盛况初现。文理并重，中西并重，教研并重，林文庆追求的是“止于至善”。
厦大旧照
“止于至善”，谈何容易。实际上，厦大开创之初困难重重。1924年与1926年，两次学潮，都是直冲着林文庆来的。一次被“驱林”，以欧元怀等9位老师和200多位学生离开厦大到上海创办大夏大学了结。一次与鲁迅、林语堂结下介缔，以鲁迅、林语堂等一批大师离去收场。两次学潮，个中缘由说来话长，但林文庆一心一意崇儒尊孔，恐怕是导火线。
一个生于南洋，学于西洋的人，偏偏对孔子五体投地，还张落着要成立孔教，在五四以后的中国难怪要被群起而攻之。但林文庆择善固执，即使为此吃了够了苦头也痴心不改。
林文庆还未走马上任，就于1921年6月将新加坡北部兀兰一块51英亩土地的五分之三份额献赠厦大，同时成立林文庆基金会。为了坚持这块地的捐赠，林文庆到生命的最后还以绝食相抗争。就如老托尔斯泰为了将庄园献给农民而离家出走死于一个风雪交加的驿站。
林文庆做厦大校长，住的是鼓浪屿笔山路5号私家别墅，往返靠的是自家备的小船。头几年厦大校长薪水分文不取。直到他在新加坡的产业因所托非人，经营不善，损失惨重，才开始领厦大校长薪水。1926年后陈嘉庚企业经营惨淡，厦大经费出现困难，林文庆不仅将自己1927年7月至1928年7月一年的工资6000元捐给厦大，连夫人殷碧霞也捐出私房钱1350元。林文庆为富人行医，收高额诊费，亦慷慨悉数捐给厦大。
晚年林文庆
林文庆奔走于南京、上海、福州、广州，又到新加坡、印尼募捐。“我求你，求你帮助厦大，为祖国培养建设人才！”最后一次，林文庆66岁，率人南下，这样低声下气，沿街扣门，只为劝人为厦大捐款。“一木支大厦，两木支厦大”，当时厦门人流行的这句话真不是“青菜公公”（随便说说）。
花时月夜，有客来访。笔山路5号，高高的台阶，拾阶而上的是庄克昌先生和邵庆元先生，他们是鼓浪屿毓德女子中学的老师和校长，邵庆元先生也曾做过林文庆的校长秘书。“林老欣然出迎，于是晤言书斋中，每焉絮谈至午夜归来。有时谈到高兴时，也就眉飞色舞，掀髯大笑；然后入室，袖出孤本及名画，张幅展卷，批评置议，声震四壁。仇十洲的汉宫春晓图，初刻的《聊斋志异》（为黄公度所赠的），摩挲玩赏，啧啧不置。”
是夜不再。笔山路5号已在林文庆的遗嘱中成为厦门大学的资产。前两年终于翻修一新，却再也不是昔日模样。唯有阶前榕树，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大门紧闭，人迹少至，三月雨季，阶前藓苔又绿，覆盖了时间的痕迹。
林文庆画像 （周旻画）
止于至善十六载，
天南地北网人才。
毁誉到来闭门处，
古榕阶前满藓苔。
多年后，鼓屿对岸同文顶，有人推窗望远，鹭江鼓屿尽收眼底，有感文脉待寻，先贤远去。于是展纸砚墨，为诗作画，为的是遥祭校长林文庆先生。为诗作画者谁？厦大曾经学子、老师，周旻先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