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摭闻丨我的外祖父 · 古文辞大家贺仲禹 ○ 雨濛
1890年，在惠安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山村，有一个小生命呱呱落地，他就是我的外祖父，那里也是他小时候生长的地方。
大约是1906年的一个夏天夜晚，鼓浪屿澄碧书院一个不甚宽敞的教室里，一个少年伏案疾书，不多久便填就《夺锦标·澄碧书院署假之夕别同别诸友》散曲二首。散曲用词典雅，用典贴切，描写细腻，情感真切，体现了年轻人乐观上进的精神。这两首散曲的作者便是十六岁的少年贺仲禹，我的外祖父。
前述《夺锦标》二首:
诗一:
一箭如？，双丸似水，难挽韶华且住。堪叹催人岁月，瞥眼烟云，惊心风雨。听书声琴韵，小窗前，晨昏相聚。无端分袂各东西，从此暮云春树。休诵文通别赋，团扇轻衫，准备大家归去。记取桐阴瓜架，吩咐鸿鳞，频传尺素。更喃喃互约，趁英年力求进步。残编断简自钩探，莫把光阴虚度。
诗二:
兰契素心，座欢促膝，一样明窗净几。同是座风立雪，啸侣鸥凫，芳延蘅芷。恨无情岁月，去悠悠，流光如驶。空江远水短长亭，人在蔚蓝天里。愁听鹂歌声起，欲别依依，各把轻装闷崎。凭祝前程珍重，扫石题诗，浮瓜沉李。小窗蕉影绿，好安排芸编自理。等闲风到故乡秋，又到相逢日子。
外祖父贺仲禹，字仙舫，惠安县翁后村人。幼年在惠安教会学校读书，稍大进入英国伦敦会在鼓浪屿办的澄碧书院。他从小喜欢古典文学，琢磨诗词歌赋成为他最大的乐趣。
1910年前后，从教会学校毕业的贺仲禹，因古文辞方面造诣深厚，被英华书院聘为国文教师。这一年，他才二十岁，但已经开始为人所知，不久又兼任鼓浪屿女子师范学校国文教师。
1913年林巧稚考入鼓浪屿女子师范学校时，任其国文教师的贺仲禹时年才二十三岁，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
之后，贺仲禹步入人生中最为惬意的阶段，许多人请他作诗、作联、作文、作序，其中不乏厦门,鼓浪屿的名人。1919年，他应邀担任黄奕住的家庭教师，为其爱女黄萱辅导国学。1922年，出任《道南日报》总编辑；同年兼任厦门双十中学国文教员。并为该校作校歌，至今尚被引为双十校训的“勤毅信诚”就是出自外祖父贺仲禹所做的歌词。
《双十中学校歌》歌词:钦吾侪，学生雍融相聚一堂，鹭岛上，鹿洞旁，共研磨，发奋图强。琴习书，和弦乐，乐未央，一班班一行行，气象煌。勤毅信诚，敬业乐群，同学记着勿相忘，努力为国争荣光。
歌词中的“勤毅信诚“四字，即被马侨儒校长选作校训，直到今日。
鼓浪屿菽庄花园中的四十四桥建成于林尔嘉四十四岁的1919年。桥落成时，菽庄吟社诗友们以此为题吟诗作赋，盛况空前。这次诗会夺魁者也是诗人贺仙舫(贺仲禹)的长诗。这首诗流转奔逸，纵横多姿，现摘录片段，可见一斑:
万里长空看一碧，海天上下浑相积；鹭江江水自回环，斜阳今古几潮夕......有时涛头万倾拍桥来，浪花飞雨作晴阴；有时一镜波平万籁寂，游鳞泼刺载浮沉；日光岩上晓钟动，百八钟声度幽岑。杵杵清圆听个个，发人猛省去来今，四时朝暮景光异，色色形形万状临......
这诗那样诱人，引人入胜。
《四十四桥长诗》证实了他的才华并非浪得虚名，舒婷《大美者无言》:像黄奕住这样开明绅士，却不让女儿(黄萱)上大学，有点奇怪吧？他决心让女儿成为真正的名媛淑女，为此特别聘请一批像鄢耀枢、贺仲禹这样的名儒硕彦，施教经书格律，为黄萱的古典文学打下深厚基础。
他为菽庄先生暨德配龚云夫人结婚三十年所征诗赋作序。甚至为厦门岛名宿李禧所著《春灯集》做了一篇序言(假如没有这篇序言，文史界无从知道李禧先生还曾经有这样一部著作行世)。
1926年厦门新民书社，鼓浪屿圣教书局出版了贺仲禹的著作《锈铁盦丛集》，收录了他出道以来所作诗文词典，其中的骈体文古意盎然，非有深厚学养者无法卒读。
他随后又用语体文撰写一部《绣铁盦联语》讲述有关对联的种种知识。其涉猎之广泛，探讨之深入，搜罗之周到，针砭之到位，令人叹为观止。
▲外祖父贺仲禹的亲笔诗稿
1928年，鼓浪屿选举议员，成立华人议事会，外祖父以其在教育界、文化界的影响，当选为首届二十名议员之一。 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虽然出生在基督教家庭，他浓缩了基督教的新潮，儒家的深沉，禅道的灵动，加上天赋的智慧和理解力，以一个独立学者的角度俯视这个世界。
他写道: “悟彻悲欢场，参透意识界”。 年近四十的他，正是风华正茂，精力充沛，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他急流勇退，毅然选择了离开这繁嚣的厦门都市，过着隐居的田园生活。虽然外公已经离我们而去了，但他照片中那深邃的目光，穿着古朴的汉装的形象已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来源丨彩云烂漫Rosy的博客
编辑丨阿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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