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复兴和培根、笛卡尔的新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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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托马斯·阿奎那之后，经院哲学分裂并衰落了。司各脱的唯意志论、奥卡姆的唯名论、埃克哈特的神秘主义，都起到把神学和哲学重新分离开来的作用。文艺复兴从意大利开始，渐渐向北传播。古典作品的重新编辑出版和它们所带来的巨大影响，使得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和艺术十分繁荣。在古典作品里人们不仅发现了与当时僧侣布道、传播的出世思想所不同的感觉，还有与干巴巴的大段大段的经院哲学的繁琐论证所迥异的写作风格。古典作品吹进一股新风，为人们塑造了一种在生活上、思想上都想去模仿的新范式。
许多人文主义者属于有闲暇来从事和支持艺术、绘画、作曲、写作等等的上层贵族阶级。他们认为从古典学说里可以找到和基督教学说相和谐的地方，并把信仰和世俗的德性等同了起来。最重要的一名人文主义者伊拉斯谟说：“只要是真诚地过一种道德生活的人，就不能说他是不敬神的。圣经当然是所有事物的权威，但是当我有时翻阅古代的作品或异教徒的作品时，看到他们的思想那么纯洁庄严，那么值得赞赏，我就会忍不住要相信，他们的心肯定是被某种神圣力量所感动了。可能基督教的精神比我们了解到的更要广泛地传播了，可能在我们公认的圣徒之外，还包含有很多其他的圣徒。”对于苏格拉底，他说：“这是一颗多么高贵的灵魂，尽管他从来不知道耶稣基督，也不知道圣经，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叫起来：圣苏格拉底，为我们祈祷吧！”
人文主义者主要关心的是怎样发展出一个完满而丰富的人生。他们虽然生活在由基督教占主导的文化氛围里，并不可避免地用基督教的观念表达他们的追求，但他们的兴趣集中在“人”身上。由于被那些他们所阅读、编辑、翻译、模仿的古代作品所刺激，他们倡导以希腊和拉丁文化的经典著作、语言、语法和修辞等为中心的人文学教育，相信古典的东西代表了人类发展的最高水平。一个理想的人应拥有的杰出才能包括音乐、绘画、诗歌、科学、武艺、礼仪、德性、虔诚等，人们对这种人类的卓越性有了焕然一新的热情。在拉斐尔、丢勒、米开朗琪罗等艺术家的作品中，往往能看到一个处在理想自然环境设定中的完美的人的形式，不管作品的主题是圣母和耶稣，还是古希腊的神和英雄。把文艺复兴的理想表现得最完备的多才多艺的达芬奇，则实际地给人们展现了一个人能够做到什么。
在被上帝创造的世界中，人是其中的中心，这正是人文主义者所要庆祝欢呼和努力做到的。皮科在《论人的尊严》中，认为上帝给予了人在 “存在的大链条”中选择某个位置的能力。人类没有固定好的原型，每个人都有塑造自己的能力，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这是其他拥有固定地位的存在物所不能做到的。这是对人文主义的颂扬和高歌。人有开放的可能性，并被允许有多样性，个人的多样性、独特性和个性在文艺复兴时期越来越得到发扬。重拾自信的人们不再有太大的罪恶感，弱点和缺陷也仅更多地被漫画化为某种愚蠢和笨拙，而非被谴责为罪恶。尽管人文主义者并没有否定原罪和恩典，但他们着重关注的是在我们自身内获得伟大事物的能力。
文艺复兴导致了宗教改革，虽然二者的精神并不完全一样。地理大发现时代，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麦哲伦的船队完成了环球航行。科学革命里哥白尼提出日心说，推翻了中世纪的权威科学观。开普勒发现行星运动三大定律，用简洁有力的数学解释替代了中世纪的神秘世界图景。伽利略用望远镜观察研究天体运动的同时，也考察平常事物的运动，发现了钟摆定律、加速度定律等，打破了亚里士多德的权威。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科学革命，使得和谐的宇宙观、世界观、社会观被打破，知识、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和发展。
随着恩披里柯的作品在十六世纪重新出版并大受欢迎，怀疑主义得到了复兴，这是由于宗教改革各教会的争吵不休，哲学家、科学家间的想法不一造成了人们思想上的混乱。被柏拉图、奥古斯丁等大思想家批驳过的怀疑主义，又成为后来笛卡尔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怀疑主义复兴的代表是蒙田，他认为我们找不到真正的真理所在。权威有许多种并且会相互冲突；每个物种甚至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所以靠权威和感觉都不能获得真理。哥白尼尽管推翻了从前的学说，但也许千年之后他的学说也会被推翻呢？所以靠科学研究也不能到达真理。蒙田切断了科学、哲学和宗教信仰的根基。
培根想倡导一种新的科学方法，改进人们的思考方式。如果有恰当的工具来帮助思考，效果就会如机器帮助手工劳作一样事半功倍，而不需要太过依赖于纯粹的智力。工具的意义就在于给人们的求知心和理解力提供真正的帮助。传统哲学家如同蜘蛛一般在不停地织漂亮复杂的网，不断从自己头脑里产生精致的大而无当的概念系统。另一些人如蚂蚁一般忙碌地收集经验，却缺少一种整理的方法。真正的研究者应像蜜蜂一样，能够有系统地将收集到的经验组织利用起来。
他认为当时有四种假象遮蔽了人们探索科学真理的心灵。第一种是族类假象，人在接受事物时不可避免地会掺入“人”这个物种的局限性、习惯或偏见，使反映出来的事物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如人们习惯于将之后见到的事物都拿来支持先入为主的意见；人们容易被忽然闯入心中瞬间填满想象力的东西所吸引；人们容易受各种意志和情绪的影响；人们的感官也并非完美，有迟钝性和欺骗性。第二种是洞穴假象，每个人如同井底之蛙般住在个人的洞穴里看事物，从而有所偏差。洞穴指的是每个人的思维习惯、所受的特定教育等。第三种是市场假象，人们交往中使用的语言的意义往往是根据俗人的理解来确定，这种不够精确的语言会给知识的交流带来表达和理解的偏差。第四种是剧场假象，一个个的学说体系犹如依次登台亮相、美轮美奂的引人注目的剧场，它们往往是在得到一点发现之后就补上许多其他的东西来组成的，只是徒有其表。这四种假象都要破除。
他的新方法是从一些经过排列整理的来自感官的经验出发，依靠一种有秩序的实验程序获得一些原理，再循序渐进发现更高的原理。要用表格把得到的经验规范地记录下来：“要质临现表”记下要探究的某个性质在哪些事物上出现；“缺失表”记下事物在什么情况下缺少这种性质；“比较表”记下该性质在各类事物上出现的程度大小。有条理的经验归类和恰当的归纳法，是获得科学知识的正确方法。
培根的新方法强调经验，笛卡尔则更强调理性的直观和演绎。理性是每个人都拥有的分配得最均匀的东西，但不同的运用理性的方法会造成不同的效果，关键在于方法。笛卡尔认为自己并不比别人更聪明，只不过运用了前人没有运用过的方法，故而走在了一条更好的路上。经历过一无所得的大学教育之后，他发现需要把以前获得的许多意见一扫而空、全部推翻，才能在新的地基上用新的方法建立一门基础牢固的学问，这要比死守旧基础要更好一些。《谈谈方法》中谈到的四条方法里，强调首先要从直观到的真理出发，然后一步步按次序演绎出更为复杂的真理。
如果某种东西“清楚分明”地呈现在心里，使你不能怀疑，那么它就是真的，这就是“直观”。直观不是视觉的功能，而是心灵的功能，是一种对客体的构想，对所领悟到的事物的确定无疑的概念，是理性光芒照射而产生确信的一种功能。“直观”也是经验，但这是经验中唯一不会有失误的形式，不同于感官经验。直观来自一颗纯净专注的理性全幅展现的心灵，心灵处在纯理性的状态而不受偏见、推测、判断所干扰。这样的心灵清楚分明地看到的东西，就是真理。以直观到的最简单、根本的东西作为演绎的起点，而演绎的每一步也要有直观在内，心灵应该能看到从这一步到那一步的跨越衔接是清楚而分明的，是确定无疑的。如果遇到某样不能清楚地直观到的事物，就暂且停顿、多加考虑，否则继续下去将会徒劳无功。“应该把心灵的目光全部转向十分细小而且极为容易的事物，长久地加以审视，使我们最终习惯于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地直观事物。”完成演绎的步骤后，还要根据事物给我们呈现出来的顺序用思维对整个过程进行整体把握式的通观。笛卡尔强调心灵的内在活动和它的理性能力。
笛卡尔和培根一样，要求砸烂以前的陈腐法则和桎梏，使理智能从权威定见中解放出来，只依凭理性光芒的指引来探求事物的真理。他们是两位文艺复兴的巨人。一般认为，从笛卡尔起，现代哲学就揭开了序幕。
说明：本系列文章是每周语音讲述哲学史的讲稿整理版。这是第八篇。
参考书目：1、Norman Melchert《The Great Conversation》，2、培根，许宝骙译《新工具》，3、笛卡尔，管震湖译《探求真理的指导原则》，4、笛卡尔，王太庆译《谈谈方法》，5、斯通普夫《西方哲学史：从苏格拉底到萨特及其后》。
前期文章：
5、奥古斯丁的神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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