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好邻居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人类的身心健康既离不开家人的爱，也离不开邻里的互相照应。三千年前，古人就说过“非宅是卜，唯邻是卜”，意思是选择住宅，最重要的是要选择好邻居。因为“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

我们曾有“羡煞”老外的一幕：邻居之间见面时，人们会互致问候：“吃吗没？”“上班去啊！”“你们家饭真的好香，我在楼下都闻到了！”农村的水井旁或举办红白喜事的公共厅堂里，城市里的公共水龙头前或开水房内，邻里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有交换不完的信息，有分享不完的故事，有比亲情还亲的邻里之情。旧宅平房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知根知底。自己家的钥匙都可以放邻居家，有什么事情，自己时间赶不上，和邻居说一声就可以了。

真是令人眷恋的时光，真叫守望相助的关系！

然而，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如今，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旧宅平房早被高楼大厦、独幢洋房、“一梯一户”取代，公共水井或公共水龙头早成了旧迹。大家忙着工作、孩子忙着上学，邻里之间的交往基本没有。楼道里来来去去，电梯里上上下下，看着似乎熟悉的面孔也不知道住几楼，也不知道谁是谁，彼此在狭小的空间，冷漠的保持之间的距离。有媒体曾经作过这样的调查：你和自己的邻居说过话吗？结果居然是，大部分人从来没有跟自己的邻居打过招呼。那真是“隔重门户隔重山，隔层楼板隔层天”。“邻里相见不相识”成了比较普遍的现象，邻里关系日趋“陌生化”。

邻里关系的陌生化，首先与现代社会人们的独立意识和权利意识都大大强化了有关。过去大家贫穷，普遍短缺，人们通常既需要他人在物质上的互帮，也需要精神上的互助，所谓抱团取暖，一加一大于二，邻里之间多数时候的互动与共享，都能有一种“帕累托效应”。而在什么都不缺的今天，我不来求你，你也再好不要来打扰我，几乎就成了邻居间的“共识”。多数人既不爱管他人闲事，自己的闲事也不爱被他人管，大家更加重视自己的隐私，所以即便门对门住着，也不知道、甚至也没有必要知道人家姓甚名谁。这当然是社会文明与进步的一种表现。

但是，邻里关系的陌生化，也带来很多社会问题。它会使人们越来越孤独，互相之间越来不信任，使因人际交往过少而产生心理疾病的案例越来越多，也使鸡毛蒜皮引起的日常纠纷日益增多。近日杭州某小区一位急着赶去桐庐上班的女士，车子被一辆外地牌照的小车堵了整整3个小时。女士想尽一切办法最终找到仍在睡觉的车主移车后，对方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如果不是某女士急着要赶去上班，一场纠纷就难以避免。还有更极端的，去年某区一名王姓男子因为难忍邻居陈某家狗叫，多次交涉未果，怒杀陈某一家四口，造成三人死亡。至于“防火防盗防隔壁老王”的戏说，更是道出了时下邻里关系的某些尴尬。

在社会进步的过程中，有些东西应该抛弃，有些东西却需要历久弥新，如邻里关系的修复与重建，就刻不容缓，这样才能让人们不再在陌生的人群海洋里备受孤单的折磨。

城市规划师在创新，社会学家在探索，政府官员在倡导，社区工作者在实践，比如，“邻里中心”是从物理上创造让邻里见面互动的场所，“邻里节”则在营造一种千金难买好邻居的氛围。

不过，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现代化过程中邻里关系的修复与重建，都离不开现代意识，其中最重要的是法律意识。有一句外国谚语说“爱你的邻居吧，但是别拆掉篱笆”。这里的“篱笆”，实际上就是法律规范。相邻不止是一种缘份，彼此之间还有一种由法律规范的权利义务关系。这种关系不厘清，邻里之间就形不成亲清关系。

比如，法律上有一个重要的概念叫“相邻权”，包含通行、通风、采光、防险、环保相邻权等10个方面的权利，调整的就是因为物业的相邻关系而产生的权利与义务。我国《物权法》规定，毗连房屋所有人之间应当相互照顾，合理使用房屋，不得制造噪音、喧嚣、震动、恶气、异味等妨碍相邻他方的正常生产、生活、损害他人身心健康，尽量避免对相邻他方正常生活的干扰和妨害。法律确认和保护这些权利，促进邻里之间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照应，互为便利，就能使相邻人之间团结互助的友好关系健康发展。 

人们比邻而居，有缘相邻，随着社区德治、法治和自治“三治融合”的推进，邻里之间理性相待，友好相处，“远亲不如近邻”这句常用语，仍能让人倍加渴望、深感温暖。

(本文今日首发于《宁波日报.茶座.世象管见》）